司馬周圍的二三百騎,一百多緩緩走出,直接堵住下坡的道路,並朝著兩邊略微的散開。


    周圍的小二百騎,提著滴血長劍,快速的朝著土坡的兩邊包去,堵住了商隊的退路。


    依舊有一百多騎,護衛在那位司馬的身邊。


    整個過程迅速又不急不慢,簡單而自然,並不需要這位司馬下達額外的命令。


    但能看出來,相對於直接衝殺的流民,對於山坡上的商隊,這部騎兵明顯在意了一些。


    另一邊,六名騎兵正逐漸逼近著米倉邊的小道士。


    也許是看著這個小道士個是才十來歲的小孩,或著都有些於心不忍,這六騎隻是在緩慢的逼近著小道士,並沒有迅速的將其合圍。


    小道士如同受驚的兔子,躬身抱著對他而言有些長的劍,右手握著劍柄,緩緩的往後退著。


    小道士眼神中中還殘留著未散去的震驚,以及意外,還有幾分遲疑,顯然想逃了。


    司馬坐在馬上,眼睛中已經沒有了一點遲疑,如同頭狼一般冰冷的審視被包圍的獵物。


    看了一眼土坡上的商隊,司馬就將目光轉到了一邊,看了看小道士的方向,然後在副將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副將有些不解,不知道大人為什麽如此在意那個小道士,但副將並沒有多問,朝著那個小道士指了指,簡單的向周圍做了幾個手勢。


    二十個騎兵迅速的抄到了小道士的兩側,也將小道士合圍了起來。


    發現被完全堵住了,小道士眼睛中冒出了怒氣,小困獸般的喊道:“我不是叛軍!”


    但這聲音依舊聽起來奶聲奶氣,好幾個騎兵歎了口氣,然後彼此的看了看,都不忍心第一個下手。


    “緊跟著我,一會讓你跑你騎上馬就跑,千萬別迴頭!有人追你,包裹錢財使勁往後丟,別心疼。”


    陳遠向劉備小聲的說道,同時將一個陳舊的皮甲寄給了過來。


    此時商隊更加的朝著中間聚攏著,全都騎上了馬,舉起了並不大的盾牌。


    劉德然和劉書林都在著急的往身上套著皮甲,他們的車夫和管事則在手忙腳亂的將馬匹從車廂上解下。


    拉著車在荒地中跑不快的,雖然商隊中有更好的良駒,但未必會聽話的。


    “慢慢慢!我們真是不是叛軍……”


    張海越眾跑了出來,用出了最大的聲音急忙喊道,生怕下麵的那位將軍沒有聽到。


    雖然商隊已經準備試著逃亡了,但作為頭領,張海依舊試著嚐試交涉。


    率領商隊多年,張海雖然很是慌亂,但依舊保持著理智,知道該幹什麽。


    “這可能有誤會,我們是中山張世平的商隊,一切都可以商量,保證會讓將軍和諸位大人滿意的。”


    張海用最快的語速說道,同時盡可能的地維持口齒清楚。


    張海此時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擔心自己的聲音太小,這位將軍有沒有聽清,或者聽不懂他的口音。


    這種左右擔心的心情,仿佛少年時麵對心儀姑娘的感覺,而現在更加的要命。


    “我們不可能反叛的……將軍能聽到吧!我們真是張世平的商隊!”


    張海連忙再次的喊道,同時向四周圍上來的騎兵謙卑的示意著,並略微換了種冀州南邊的口音。


    就像是看著被圍住的野豬,騎兵漠然無視,騎兵司馬嘴角一笑,再次看著小道士的方向。


    早就做出了決斷,這位不會再有什麽猶豫,他更加擔心這個小道士會鬧出什麽意外。


    這場平叛本就是單純的屠殺,這些部下都是他辛苦訓練出來的,他不想出現不必要的傷亡。


    呀呀呀!


    一群烏鴉突然從遠處飛來,落到了道路兩邊的光禿禿的樹木上。


    一些烏鴉站在樹枝不住的揮舞著翅膀,似乎被這麽多的屍體嚇了一跳。有的烏鴉則震驚的立在那裏,腦袋不斷的左右轉著,像是在審視下方所有的細節。


    騎兵們見慣了世麵,並沒有因為烏鴉出現任何的停頓,山坡上的眾人卻更加慌亂了起來,仿佛已經看到了淒慘的結局。


    聽到了烏鴉的叫聲,劉備循聲看了過去,深深的吐了口氣。


    烏鴉究竟是預示著災禍還是祥瑞,很多地方都有著不同的說法。


    劉備聽人說過,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被人逐漸的遺忘,甚至,死的無人知曉,仿佛從未來過。


    現在,起碼有了旁觀者,雖然隻是幾隻烏鴉。


    土坡下,騎兵們已經到了一個危險的距離,全都停了下來,並且都端起了弓弩。


    這個距離,弩箭足以覆蓋土坡,商隊的弓箭卻有些射程不夠了。


    不過商隊也不是沒有優勢,畢竟居高臨下,弓箭能多滑行一段距離。


    商隊的眾人都緊張了起來,馬匹也都不安的走動了起來。但坡下的騎督卻突然揮手示意,一圈騎兵先後的放下了弓弩。


    商隊中有很多良駒,送到洛陽這樣的地方,是可能會賣出天價的。


    商隊頭領張海驚喜,以為他的話有了效果,局麵出現了緩和,接著就看見五六十個騎兵從馬上跳了下來,朝著山坡快步的走上來。


    這些騎兵在跑上來的時候,逐漸匯聚成了兩個二三十人的小隊,從前後兩側衝了上來。


    每個士兵都穿著全身鎧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劍,背著精良的弩機,腰間還掛著綁著鐵鏈的小金瓜。


    看著這五六十個衝上來的精兵,劉備真切的感覺到之前的幻想和做夢沒什麽區別。


    和大多數少年郎一樣,劉備也幻想過衝入敵陣,在萬軍叢中肆意砍殺的場景。


    但此時,這兩隊不過六十人的士兵卻給了劉備絕望般的壓迫力。


    腰間的佩劍根本劈不開這些士兵的盔甲,商隊的弓箭射在上麵也會被直接彈開。唯一的機會,似乎隻有用劍刺中這些士兵的麵門。


    但有盾牌的保護,這很難。


    劉備握著佩劍的劍柄,唿吸急促了起來,緊張的同時,隱隱又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環顧四周,劉備發覺根本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連這衝上來的這五六十個士兵都有些多了,劉備感覺隻有十多個這樣的士兵,就能將他們百十多人的商隊全部斬殺。


    下麵還有一圈手持弩箭的騎兵,更外麵一千多精騎……


    根本就沒有衝下土坡的可能,更不要說策馬逃命了。


    商隊的很多人都挽起了弓,但又不敢射向衝上來的軍士,那真的和作亂沒什麽區別了。


    但射與不射,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商隊終究是要反抗的。


    這些士兵行動迅速,眼看著士兵就要衝上來了,商隊頭領張海接著急忙喊道:


    “我們真的隻是商隊,我們這裏還有涿郡劉氏宗親,要去洛陽拜盧植為師的……”


    能拿出來的名頭的確不多了。


    大漢綿延至今,劉氏宗族遍布各地,基本也就劉氏的人自己提提了。那位盧大人雖然當過太守,但未必能鎮得住這些冀州的州兵的。朝堂複雜詭譎,有的時候反而會適得其反。


    “且慢!”


    張海突然聽到了令他動容的聲音,一把年紀差點哭了出來,那位司馬終於說話了,聲如洪鍾,氣息滾滾。


    樹上的烏鴉似乎也被嚇了一跳,呀呀的叫了幾聲。


    “這可能的確有點誤會。”


    司馬接著說道,馬上要衝上土坡的士兵聞聲停了下來。


    聽到了張海的話,這位司馬之前的憂慮又冒了出來。


    盧植在軍中有些名聲的,聽說又是當朝廷尉的門生。


    更重要的,那位刺史大人也是劉氏宗親,正青雲直上,頗受皇恩。私下裏,這位司馬聽過劉刺史提起過,這位劉刺史似乎有意宗正的職位。


    有劉氏宗親死在這裏,怕是會有影響。


    “有那位劉氏宗親?且帶過來讓本將軍看看,不會是被你們綁了的吧?!”


    司馬略微一想,接著說道,不需要去喊,聲音依舊傳的很遠。


    張海連忙大喊不敢,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很快就將劉備,劉德然還有劉書林帶了出來,在幾位騎兵的押送下,走到了司馬的麵前。


    下了土坡,劉備他們幾乎是踩著屍體來到了那位將軍的麵前,鞋子都被血水浸濕了,濕漉漉的,又很粘稠。


    看著遍地的屍體,劉備感覺到惡心不適感在肚子裏上下翻滾著,張海,劉德然還有劉書林也都是相同的神色,都捂住了嘴,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之前他們都剛剛吃下了一些肉幹,那種滑膩的感覺,更加讓人惡心。


    “這三個都是涿郡的劉氏宗親?”


    看著走到麵前的三個少年,司馬看著問道,張海低頭應答著,連忙稱是。


    司馬並沒有去看張海,而是有些意外的看向了劉備。


    這個少年長得真是有些特別。


    司馬略微歪頭的想到,同時意外於這個少年的神態。


    其餘的兩個少年臉上都是毫不掩飾的驚慌,但這個少年卻像是多年的老兵,神色木然,雖然依舊能看出幾分強撐的鎮定。


    “你叫什麽名字?”司馬有些好奇的低頭問道。


    “劉備。”


    劉備抬頭看著這位將軍簡單說道,期望著沒有什麽失禮的地方。


    “也是涿郡的劉氏宗親。”張海急忙在一旁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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