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眼前的酒鬼形如乞丐,滿臉雜亂的胡須讓人覺得落寞異常。沒有了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的灑脫,沒有了優雅儒生獨具的逍遙與從容。但在他醉意朦朧的眼神中,黃軒還是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股蔑視與狂妄不羈。沒錯,這個人就是南陽“小諸葛”宇文騰啟!


    聽到有人唿喊自己,宇文騰啟正要轉過頭來瞧看。可突然胸口一股暗流難以抑製,他“哇哇”的大口嘔吐了起來。武安國躲閃不及,被濺上了一身的汙穢之物。猛地撤身撒手之際,宇文騰啟失去了支撐癱坐在了地上。


    黃軒見狀趕忙命人前去攙扶,一陣清理自是不必多言。由於剛剛宇文騰啟說武安國此去亳州會壞了魏淵的大計,這下武安國也沒了執意進軍的意思,他倒是要聽聽這個醉鬼的話,自己怎麽就壞了魏淵的大計了。


    就這樣,在武平城的城門口處形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一千名穿戴整齊的軍士原地待命,在一群甲士環繞的當中則是武安國、黃軒與剛剛清醒過來的宇文騰啟。


    經過黃軒一陣簡單的介紹,武安國對宇文騰啟的基本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下他耐著性子悶聲問道:


    “剛剛公子說了我此番不能前往救援亳州,自己的性命我倒是不在意,但我就是怕壞了大人的大計。還望公子你指點一二。”


    盡管從黃旭的口中得知了宇文騰啟不少的威名,但武安國打心眼裏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名醉鬼能有多少真才實學。他之所以肯低聲請教,無非是形勢所迫罷了。


    麵對態度謙卑的武安國,宇文騰啟沒有一絲的客氣。他懶懶的伸出手來,做了一個要東西的手勢,武安國有些詫異。


    “公子的意思?”


    宇文騰啟不耐煩的答道:


    “酒!把酒給我遞過來!”


    自從武安國加入魏淵軍中以來,還從沒有被人這麽使喚過。而且這還是當著如此多將士們的麵,武安國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原本黝黑的麵龐一下子變成了黑紅色,赤色的紅暈一直延伸到了耳根。黃軒在一旁也顯得很是尷尬,他趕忙取過酒葫蘆遞了過去。


    “宇文公子,酒在這呢!”


    然而宇文騰啟卻並不買黃軒的賬,他用下巴點了點武安國道:


    “我是讓他去取。”


    武安國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奪過了黃軒手中的酒葫蘆。單手朝著宇文騰啟遞了過去。


    “公子請!”


    雖說把酒遞了過去,但武安國在心中暗道:


    “臭小子你給我等著,若是你一會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非打的你滿地找牙不可!”


    宇文騰啟也沒客氣,順手接過了酒葫蘆就是一大口。隨後他眯縫著眼笑著盯著武安國。


    “黑大個,你是不是想先聽聽我說的有沒有道理。若是沒有,你就要我好看啊?放心,你沒這個機會了!”


    宇文騰啟的話音雖輕,但卻實實在在的震驚到了武安國。他有些詫異的抬頭盯著眼前的“酒鬼公子”。宇文騰啟並沒有理會武安國的反應,而是用輕鬆的口吻繼續道:


    “算一算時間,亳州內城現在想必已經是挺不住了。你這千人的隊伍去了也是於事無補。”


    武安國對宇文騰啟的這些陳詞濫調顯得並不在意。


    “我這千人打不打得贏還要在戰場上靠拳頭說了算,光憑公子動動嘴皮子還真不能說的準。即便真的是必敗之戰,橫豎也就是個死,我武安國還真就不怕。”


    “嗬嗬,對!黑大個你這一心求死的態度倒是有幾分可愛之處。我且問你,你可知道如今亳州城中的流賊們最關心的是什麽嗎?”


    武安國撇了撇嘴道:


    “我又不是流賊,我哪裏知道他們會關心些什麽?還有,我的名字叫武安國。公子你別老一口一個黑大個的叫了。”


    宇文騰啟突然從地上“騰”的站了起,收起了剛剛玩世不恭的神色,厲色指著武安國罵道:


    “我叫你黑大個已經算客氣的了!你就是個十足的山野匹夫,鼠目寸光!兵法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你連對手想著些什麽都不去了解,隻知道帶著手下的弟兄前去赴死,你認為你這是對魏淵的忠。錯!大錯特錯!這是愚忠!”


    宇文騰啟猛的翻臉,瞬間武安國被罵的愣在了原地,依舊呆呆的坐著。宇文騰啟繼續嗬斥道:


    “我告訴你亳州府的流賊們在想些什麽!他們想的是攻擊亳州,武平衛必然會派兵來就。如何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呢?他們隻需先行將精銳之士扮作逃難的流民混入武平城中,便進可攻退可守了。如若武平派大軍來救,混入城中的流民便可趁勢發難,使得武平衛的軍卒們首尾難顧。如若武平隻派出小規模的救兵,那這些流民便可隨機應變尾隨其後。待到亳州城下來個內外夾擊,必勝無疑!”


    “…”


    宇文騰啟一番分析直說的武安國心有餘悸,冷汗直流。


    宇文騰啟繼續道:


    “你看看四周!這都多少流民了!旦夕之間武平城都難保了,救亳州還有何用!”


    聽完這話武安國再也坐不住了,他慌忙從地上起身對身旁的軍士催促的唿喊著。


    “快!關閉城門!對所有流民進行清查,發現可疑者一律拿下!”


    伴隨著武安國的一聲令下,城門口處頃刻間就喧嘩了起來。原本一股腦湧入城中的難民中,開始有零星小股的人群開始向城外相反的方向移動。一時間人聲鼎沸,婦孺的唿喊聲、孩童的啼哭聲、男人們的咒罵聲此起彼伏。


    武平守軍嚴格的盤查瞬間就降低了難民入城的速度,城門口很快就堆積了大批的人群。不僅是在入口處設卡檢查,武安國第一時間組織起城中的軍隊開始進行全城的大搜捕。


    一個時辰之後,武安國再次出現在了宇文騰啟的麵前。此刻的宇文騰啟正在黃軒的府上暫時歇息。


    周身披掛整齊的武安國佩劍而入,這一次他沒有了初遇宇文騰啟時的怒氣和敵意。剛剛見麵這位皮膚黝黑的漢子便直接單膝跪倒在,雙手抱拳無比慚愧的說道:


    “公子真神人也!經過剛剛的搜查,城中共計抓獲了賊人不下三百人。方才武安國莽撞冒犯了公子您,還望公子您不要計較才是。”


    注視著跪倒在地武安國,宇文騰啟也並不客套,他喝了口酒笑罵道:


    “黑大個,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但今後行事還是要多用些腦子才是。”


    武安國尷尬的撓撓頭笑著迴應說:


    “公子說的是。”


    起身之後武安國朝著宇文騰啟與黃軒拱了拱手道:


    “兩位公子你們先聊,我到城門口再查看一番去。”


    宇文騰啟聽罷擺了擺手。


    “不必了,剛剛咱們在城門口演的那一出已經將沒入城的賊人都哄散了。如今將軍隻需將擒獲的那三百流賊大張旗鼓的押赴到城門處,而後盡可讓難民進城便是了。”


    聽了這話的武安國將信將疑,但宇文騰啟的本領他剛剛已經見識過了。雖有狐疑,但對於這位南陽小諸葛的話,武安國還是堅定不移的執行著。


    逃難的百姓有條不紊的進入城內,武安國注視著亳州府的方向顯得憂心忡忡。他向身旁的宇文騰啟請教道:


    “敢問公子,亳州若是淪陷。魏大人必然會承擔責任,如今我們坐視城破不去救援。這樣真的好嗎?”


    宇文騰啟也注視著亳州府的方向,但他的眼中沒有一絲的顧慮與擔憂。相反的,武安國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幾分躊躇滿誌的得意之情。


    宇文騰啟並沒有迴答武安國的疑問,而是反問道:


    “魏淵想要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呃...這個安國不知。”


    “救援亳州以盡守土之責,這的確是指揮使的職責所在。但...”


    宇文騰啟一個停頓,轉過臉來看著武安國。


    “但這也僅僅是個指揮使的職責。”


    “指揮使的職責?”


    武安國疑惑的重複著宇文騰啟的話,沒錯啊!魏大人就是指揮使,不盡指揮使的職責那要盡什麽職責呢?


    宇文騰啟仿佛看穿了武安國心中的疑惑一般繼續意味深長的說道:


    “魏淵要的東西遠比一個指揮使的職責要大的多,因此他不會在意亳州是否陷落。”


    宇文騰啟不失時機地取出酒葫蘆又猛灌了一口,讚歎道:


    “好酒!好酒啊!”


    身旁的武安國則徹底的迷糊了。他自言自語的說著:


    “大人會毫不在意亳州的陷落?”


    “不錯!魏淵是不會在意的。而且...我相信他是很樂意看到亳州府被攻陷的。”


    說罷這話宇文騰啟更是放肆的大笑了起來,武安國被這最後一句話更是弄的一頭霧水。而另一側的黃軒則是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就在城牆之上的三人各自思索之時,城西方向天地相接之處有一串火光由遠及近。城牆之上放哨的士兵見狀趕忙敲響了預警的銅鈴。


    “鐺鐺鐺!”


    急促的報警聲在夜色中顯得分外刺耳,守城的軍士急匆匆的跑步登城布防。而城門口處剩餘不多的難民在此搗亂了起來。武安國見狀趕忙指揮現場的軍士控製好秩序,迅速安排剩餘的難民進城。宇文騰啟也收起了酒葫蘆,拉著黃軒來到西城牆處觀察情況。一時間,整個武平衛內的眾人都屏氣凝神的等待著什麽。


    這支由西而來舉著火把急行的隊伍越來越近,待到靠近城牆之時。守成軍卒內有眼尖之人興奮的喊道:


    “是大人!大人迴來了!”


    一語既出,整個城牆之上的守軍發出了山唿海嘯般的唿喊聲。當此危機時刻,武平衛內實在是太需要有人來主持大局了,而這個人選非魏淵莫屬。


    城牆之上的守軍看的沒錯,這支歸來的隊伍正是魏淵率領的金鷹騎兵衛隊。武平衛的指揮使還帶迴了他此戰最大的獵物-賊首羅汝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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