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崇禎十二年的十一月初一,深宅大院的京山侯府內一派緊張的氣氛。府上的傭人們早早的便將府門緊緊的關閉起來,侯府的後院更是嚴禁任何人員進出。


    此刻在後院的密室內,崔克誠以及其眾多的心腹正在緊張的商議著什麽。最先開口的是天師張顯德。


    “無量天尊,侯爺。風聲可能已經走漏,應當速速下定決心,早日起事啊!”


    原來此次京山侯府例行的初一例會,剛剛開始天師張顯德就爆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遠在伏牛山上的軍營中出現了幾個潛逃者,這些人目前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謂的伏牛山軍營其實就是崔克誠打著招募團練旗號而私自募兵的駐軍地,而此刻駐軍地上出現了幾個逃兵,那就可能意味著伏牛山上的秘密有了被走漏的可能。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由不得眾人不緊張。


    張顯德話音剛落,唐二就立刻站出來反駁道:


    “天師這話未免有些過了,不過是山上逃走了幾個兵丁而已。那西伏牛山四處人跡罕至,這幾個人就是出的去隻怕也沒可能活著迴到南陽來。為今之計應當再多派些人馬在各個路口嚴加緝拿才是。”


    張顯德並沒有理會唐二的話,而是繼續說: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若消息真的走漏了,那邱知府調動南陽衛守軍緝拿的可就是我等了,到那時真的就是大勢已去了。”


    張顯德從崔克誠的臉上發現了一絲及其細微的驚慌之色,於是他決定再加一把火。


    “而且如今也正是千載的天賜良機啊侯爺!侯爺您麾下有甲士五萬,對付南陽城的那三千衛所軍簡直就是易如反掌。而此刻楊嗣昌又傾巢而出去剿滅張獻忠,襄陽就是一座空城。我等如若此時起兵,三天之內便可兵臨襄陽城下。將士們士氣正盛,定可一戰而拿下襄陽。襄陽城中有數不盡的武器輜重,短時間內武裝起一支十萬人的部隊那是綽綽有餘。侯爺你隻需稍作休整便可率大軍順江而下直撲金陵,拿下南京後便可與朝廷劃江而治分庭抗禮了。”


    最後張顯德拋出了一句極其富有誘惑力的話。


    “侯爺,是住班房還是睡龍床,就在今日了!”


    不得不說,張顯德的話深深的打動了崔克誠。對於可能出現的事情敗露而帶來的滅頂之災他是恐懼的,同時對於一朝成事,反轉乾坤他又是極其渴望的。內心的矛盾與緊張讓崔克誠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他的耳根處變得通紅,心髒仿佛都要跳出嗓子來一般了。崔克誠強壓住內心的激動,緩緩的將臉轉向了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徐少謙問道:


    “舅爺,為今之計你看如何是好啊?”


    徐少謙平靜的迴答說:


    “既然必有一反,侯爺您又何必在意早晚呢?難道非要等到別人把那鋼刀夾在脖子上時才後悔自己動手晚了嗎?”


    “對啊!”


    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崔克誠突然掃除了自己內心的困惑,惡狠狠的說道:


    “舅爺這話說得對!本侯爺既然早就決定造反了,那又何必再在反與不反隻見糾結呢?本侯爺決定了,即刻動手,免得夜長夢多。”


    聽罷崔克誠此言,張顯德的眼中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一閃而過。唐二則是一下子就急了!


    “侯爺!您可要三思啊!這開弓沒有迴頭箭,到時候可就再沒有任何退路了!”


    “你不要再說了唐二!我意已決,你趕快去召集家丁們準備吧!”


    說完話崔克誠見唐二還是毫無反應,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怎麽了唐二?沒聽見我的話嗎?”


    “侯爺!請恕唐二無法奉命。侯爺,起兵之事還請您三思啊侯爺!”


    唐二這還是第一次忤逆崔克誠的意思,而且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脾氣暴躁的崔克誠一下子就怒了,他上前一腳將唐二踢翻在地罵道:


    “狗東西!反了你了!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


    “侯爺!唐二這條命是您給的,今天您就是再拿迴去我也沒有半句怨言。但侯爺,起事關係著您的身家性命,京山侯府的生死存亡,此事萬萬不可如此草率的就決定啊!”


    崔克誠在短時間內經曆了從驚慌失措到極度亢奮的心路曆程,此時他早已經聽不進半句旁人的規勸了,唐二的話此刻在他的眼中就是對他絕對權威的挑釁,就是對他無上權力的蔑視。崔克誠用略帶殺意的語氣朝手下吩咐道:


    “來啊!給我把唐二拿下,好生的看管起來!”


    在短暫的插曲結束之後,崔克誠、徐少謙、張顯德等人再次緊鑼密鼓的謀劃起具體的細節來了。


    十一月初二一大早,南陽城中的大小官員便得到了一個頗為意外的消息。京山侯崔克誠的小妾昨天夜裏產下了一位小侯爺,今日這位南陽城中的混世魔王要為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舉辦慶生晚宴。雖然消息有些突然,但南陽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包括知府邱懋素在內還是在第一時間都備下了自己的賀禮。畢竟要是得罪了這位跋扈的侯爺,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而就在南陽城中因為崔克誠喜得貴子而陷入一片熱鬧之時,南陽城北的伏牛山中。一支由巨寇竇一虎率領的大軍正在浩浩蕩蕩的進發著,這竇一虎身材並不魁梧,黑黑的皮膚留著絡腮胡子,但一雙大大的眼睛卻顯得很是兇狠,此刻與他並馬齊行的則是那位天師張顯德。


    竇一虎滿腹疑惑的問道:


    “天師,侯爺起兵為何如此倉促啊?這新送上山的一萬軍卒我還沒來得及訓練呢?”


    “無量天尊!竇將軍,該問的問,不該問的最好不要知道。咱們這些手下盡心輔佐侯爺便是了。”


    竇一虎雖然號稱是西伏牛山的霸主,然而他的地位全是仰仗崔克誠扶持才建立起來的。可以說沒有崔克誠的話,他竇一虎也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如今見天師責備自己,立刻便閉嘴不敢在多說話了。


    過了半晌他才小心的開口說:


    “天師,前幾日山上的弟兄說有幾個弟兄深夜失蹤了。您看這事...”


    張顯德不以為然的迴答道:


    “不就是少了幾個人嘛!侯爺若是問起了,你如實上報便是。”


    竇一虎立刻唯唯諾諾的說:


    “是!是!在下記住了!”


    待到日落西山,天地之間已經是黑漆漆一片的時候,這支數萬人的大軍已經抵達距離南陽城北不足十裏的山穀之中了。正當他們原地修整之時,一個身上披著枯草偽裝的探子匍匐在山澗的高崖處靜靜的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夜色籠罩下的南陽城中一股暗流正在湧動,京山侯府內張燈結彩、鼓樂齊鳴,大排酒宴中到處是喜氣洋洋的氣氛。前來府上慶賀的官員陸續到來,摩肩接踵。


    侯府門前更是車水馬龍、人頭攢動。來慶賀的官員一個個都帶著厚禮而來,名目繁多的賀禮著實讓侯府上的賬房先生們忙的團團轉。


    京山侯崔克誠高坐在宴會大廳之內,他的臉上雖然堆著笑意,但仔細觀察卻也能看的出這笑容裏全然沒有半點的喜悅。在他的臉上倒是不是洋溢著興奮的神態。


    如今一切準備停當,崔克誠隻等著全部官員到場,將府門一關,就要發動兵變了,這樣的時刻,忐忑緊張早已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這位京山侯的內心隻剩下陣陣的亢奮。


    “邱知府到!”


    終於,最後的一條大魚也落網了。伴隨著府門被重重的關上,一場大戲即將開演。


    崔克誠冷笑著看著宴會廳內的眾人,突然一股萬丈豪情迸發了出來。他緩緩的離開座位,將握著酒杯的右手高高的舉了起來。眾位文武見宴會的主人站了起來都以為他有話要說,便紛紛止住了交談靜靜的望著崔克誠的方向。


    崔克誠深深的吸了口氣,今日起事,無論成敗就再也沒有迴頭的餘地了。成王敗寇,是黃袍加身還是身首異處這一切都聽天由命了。他高舉著酒杯環視了一下四周,隨後猛地把手中酒杯向地上狠狠砸了過去。


    隨著玉杯被摔的粉碎,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傳入了眾人的耳中。還沒等滿屋子的人迴過神來,


    事先早已經在兩側埋伏的三百侍衛便身披甲衣,手提鋼刀,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大廳內的文武百官見狀大驚失色,現場頓時亂作了一團。


    就在場麵一片混亂之時,崔克誠一躍跳到了方桌之上。一把撤掉了身上穿的紅色繡金蟒袍,裏麵一身鋥亮的鎧甲顯露了出來。


    “本侯爺有話要說,再敢有喧嘩者格殺勿論!”


    崔克誠原本就精通武藝,這一嗓子又很是洪亮。場麵瞬時就安靜了下來。


    在場的眾多文武已經被身體強壯,手拿鋼刀的京山侯手下牢牢的控製了起來。這些臉色大變的官員們紛紛用驚恐的眼神望著崔克誠,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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