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


    四人圍蹲在暗處。


    洞口照射進的月輝清冷,映得眾人麵頰肅然無比,他們屏氣凝神,竭力壓製著唿吸,也收斂著修為波動,但這些並不能掩藏眼眸中的擔憂。


    他們迴來了!


    前後相隔不足兩刻鍾,以‘前後腳’形容都不為過,似乎跟剛離開的王煥之打了一個小小的時間差。


    鄒半仙。


    小環。


    烏圖魯。


    陳雨墨。


    一個也不少。


    說來湊巧,陳雨墨並未跟鄒半仙三人一道,隻是過上一陣兒,那三位就在一塊巨岩後意外邂逅了她。不久後,看到夔足獸追向山南,在鄒半仙的提議下,他們一起返迴了故地山洞。


    砰!


    砰!


    砰……


    聽到沉重的蹦跳足音遠去,四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烏圖魯更抬手抹去了額頭沁出的冷汗。


    成年夔足獸的壓迫感,可不是他們這些煉氣期小修能承受的,此獸一路蹦跳過來‘狩獵’,偌大的密林中竟然沒聽到任何蟲嘶鳥鳴獸吼,這本身就能說明問題。


    “鄒、鄒道友,真的不能救王師弟?我們可以悄悄追過去,沿路留下標記……”陳雨墨看向了身旁,此時的老鄒頭麵目緊繃,眉頭時高時低,右手拇指不停與其餘四指輕觸,似在掐算著什麽。


    “師弟”的稱唿是對外人說的,這般的稱唿是在向烏圖魯等人示意,她跟王浩關係莫逆,以此引起他們的重視。


    然而。


    老鄒頭沒有迴答。


    掐算了片刻,就見他長身站起,來到洞口的位置站定,凝望著遠去的獸影,神情漸漸浮現出困惑和不解。


    老鄒頭不說話,自有其他人應聲。


    “雨墨姐姐,那真是煥之哥?”小環壓低聲音,不敢大聲。


    “或許大家看錯了,那人不是王道友,再等等,他可能很快迴來跟咱們匯合。”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出去犯險,烏圖魯一萬個不樂意,所以他竭力規勸。


    就在剛剛。


    隔著洞口的擋風石,他們都看見了,成年夔足獸頂著一個半透明狀、其內貌似綁縛著一道人影的雷網圓球,極其招搖地離開了葬鳳荒山,中途還順路‘逮住’了一個蠻修,那慘叫聲仿佛仍在耳畔迴蕩。


    “就是他!”


    陳雨墨非常篤定。


    “之前我和他互留過信物,他的軌跡和夔足獸重疊了……”陳雨墨伸出蔥蔥玉指,遙指遠處,這時的夔足獸已快要消失,夜色密林上空隻餘下一點雷球的青芒。因為距離遠了,她一時有些語急。


    “爺爺,我們追吧。”


    小環連聲附和。


    初生牛犢不怕虎。


    哪怕剛剛她怕得要死,可一想到那位麵善的煥之哥,就莫名有了勇氣。


    “不必追了!”


    終於,老鄒頭說話了。


    就見他停下掐算,徐徐轉身,麵對激烈爭論的烏圖魯和陳雨墨,順帶還瞄了一眼瞎起哄的孫女小環,說出了理由,“姓王的小子已經無了,再者此獸是假嬰境界,追過去也於事無補。”


    “什麽無了?”


    “就是隕落了!他必死無疑!”


    老鄒頭言之鑿鑿。


    一名煉氣九層的禦修,即便有些本事和手段,跟假嬰境界兇獸比,二者的差距判若雲泥,加之夔足獸嗜血暴躁,為報幼獸大仇,勢必敵視所有的人族修士,欲殺之而後快,不可能有奇跡發生。


    之所以剛才掐算。


    是因為他察覺,這被強擄走的小子命格有異,暗合了‘大道四十九,變數遁一’的卦象批語。心生好奇下,他就仔細卜算一番,結果嘛……不管如何去算,他都找不到遁一的‘變數’何在,亦即說,他找不到王姓小子的活路生機。


    “必死無疑……”


    聞言,陳雨墨嬌軀搖晃。


    她原以為,此番在南疆跟老十久別重逢,會是一個美好的開始,會借此帶對方迴到玉瑕穀,與師門眾人再續同門情誼。沒曾想到,相逢竟是這般的短暫,不久前的匆匆分開也成了最後一別。


    “爺爺你騙人,大怪獸隻是帶走了煥之哥,他肯定還活著!”一旁的小環氣鼓鼓地插話。


    這讓陳雨墨希望再生。


    隻是很快,老鄒頭的一句話徹底扼殺了她的希望。


    “胡說!我可從不騙人,‘夔足獸喜臘人彘,為幼備糧,風幹食用’,這個南疆傳聞你們總該知道吧?”


    聞言。


    洞內三人沉默了。


    ……


    人彘。


    並非‘人質’。


    在古老王朝中,有過人彘的記載,其恐怖程度令人心驚,小兒聞之止哭。


    斷手足,去眼鼻,熏雙耳,飲瘖藥,擲廁中,此為‘人彘’。遭此刑罰者,可數月不亡,可以肌膚感知惡臭,苦不堪言,這種磨難會持續到軀體為汙穢漚爛,會持續到遍體生出蛆蟲,可謂慘不忍睹。


    以上源自民間野史。


    對生活在南疆邊陲的人來說,他們口口相傳的則是另一種故事,或者說,是另一種全新的‘死法’。


    據傳聞,夔獸的‘人彘’做法跟民間野史有七八成相似。切斷手足,封閉七竅,以皮革裹軀,懸吊於火山口,直至皮肉風幹掛臘。南疆夔獸這般做,隻是為了將新鮮肉脯留給幼獸食用。


    所以。


    成年夔足獸活著帶走王浩,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也不可能存在奇跡。


    因為接下來。


    他將遭受世間最殘忍的折磨,直至成了幼獸的口中食。


    事實真如此嗎?


    ……


    歲月荏苒。


    日月如梭。


    一晃兩個月過去。


    夔足獸的老巢,是一處異常開敞、並不隱蔽的山穀,此穀位於南疆深處,跟一座名為‘火焰山’的活火山毗鄰。


    王浩成為人彘已經超過兩月,由於大部分時間昏迷不醒,他並未感受到時光流逝,隻是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他清醒過。


    那時是初來乍到。


    在一陣劇痛後,王浩從雷電擊暈中醒轉過來,第一時間便看到了成年夔足獸。當時此獸半趴伏著,正兇巴巴指揮一隻赤馬猴,命其往他的身上塗刷野生蜂蜜。


    那黏糊糊的觸感。


    那聞之作嘔的猴騷味。


    那提不起一絲力氣的無力感,那渾身酥麻的禁錮感。


    王浩至今難忘!


    當赤馬猴塗抹完蜂蜜,又撿起一柄散發著靈力波動的石斧,朝著他的手腳比劃時,王浩真的慌得一批。


    因為——


    他想起了有關夔足獸的逸聞,想起了有關臘製人彘的恐怖傳言。


    掙紮於事無補。


    就在王浩以為自己難逃厄運,即將成了夔獸人彘的關鍵時刻,一樁意想不到的事發生,讓他幸運躲過了斷手斷腳,進而成了眼下的模樣,成了一條特殊的……


    懸掛人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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