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穀的路上。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


    直到平複了喘息,王浩才小聲問出心中的疑惑。


    “九哥,你剛使的是法術麽?”


    朱勝安微作沉默。


    最終,還是點點頭。


    “是。”


    “師父教的?”


    “不是,自己瞎琢磨的。”


    “呃,瞎琢磨……”


    王浩非常詫異。


    在莫國師給的《五行訣》中,隻有修煉的基礎功法,法術、法器等內容隻字未提;不僅如此,不管是器屋,還是石城的書鋪,同樣沒有相關的記載。


    朱九哥能憑借個人領悟,自行摸索創造出一門法術,攻擊力還非常犀利,這等悟性絕對屬於……


    學霸天才!


    在他的腦海中,冒出了這個詞匯。


    有點兒不倫不類。


    “九哥,柳妍……那臭娘們剛才說你‘暴露修為’,還說‘提早收你’,你是隱藏、隱藏了……”王浩鼓著勇氣道。


    有些話,他不想說。


    可如鯁在喉。


    朱勝安快速打量四周,好像在找什麽,可隨即自嘲一笑:“嗬嗬,該來的注定瞞不住,或許他早就知道了……沒錯,我隱藏了修為,現在已經煉氣三層。”


    “那你的壽命豈不是……”


    王浩吃了一驚。


    煉氣三層,就意味著‘二十而終’,難道朱九哥原來長得著急些,實際年齡不到雙十?


    朱勝安擺擺手。


    “沒那麽糟糕,我在雜貨鋪搞到了三株溶血藤,自己瞎煉了幾顆丹藥,減緩了人祖血的侵蝕,撐上三五年不成問題。”


    瞎煉……


    王浩不得不服氣。


    朱九哥簡直是個修煉天才,無中生有這種事都能一而再地幹出來,還能從雜貨鋪搞到稀有的溶血藤……


    等等!


    雜貨鋪!


    王浩好像懂了。


    “九哥說的雜貨鋪,是柳妍那娘們的?”


    “是,我委托她找的,”朱勝安無意隱瞞,“所以,她和她背後的人,好像猜出了國師要做什麽,卻也沒戳破,還主動給了一些便利,讓我緩解侵蝕、提升修為。”


    聽到這話。


    王浩差不多明白了。


    朱九哥不甘心‘被收命’,所以暗中提升修為境界,並跟柳妍背後的主子達成默契,以期能有抗爭的機會。


    “國師那邊……”朱勝安正色看向王浩,“老十你能幫我瞞一瞞嗎?”


    隱瞞,是權宜之計。


    因為一旦年齡達到二十四,哪怕修為有欠缺,莫國師也會幫他突破,到時一接觸,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道理,王浩懂。


    隻見他非常痛快點頭,將事應承下來。


    歸根到底,朱九哥剛救他一命,沒有理由忘恩負義。


    活著,都是為了活著。


    朱勝安感激點頭。


    稍後,他猶豫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老十,你、你就沒想過反抗或逃走?畢竟性命隻有一條,即便對你有恩,也不一定非用命來還……”


    義,難斷。


    恩,難還。


    自古皆如此。


    對有感恩之心的人來說,滴水之恩願以湧泉相報;可對道義寡薄之輩,恩德情分就會顯得無比廉價,忘恩還算不錯的,甚至有的小人恩將仇報。


    以上是兩端。


    對於更多普通人,恩情是能比量的,一飯之恩以三餐報答,從情理上已經說得通,談不上誰辜負誰。


    朱勝安糾結的就是這個。


    歸根到底。


    他也自認是普通人。


    王浩對前世的事,知曉得並不多,他的記憶似乎出現了閉塞,當然這閉塞會逐漸疏通。即使如此,他也算兩世為人,稍作思量,便沉聲迴答。


    “起碼他沒負人,在礦場勞作的仙奴又有幾人活過雙十?”


    這是反問。


    也代表了態度。


    假如莫國師在明麵上收學徒、卻暗中算計害命,他肯定不會束手待斃,逃走、反抗都理所應當。但是,有了一開始推心置腹的交談,甚至給了王浩選擇的機會,要是再生出別樣心思,就顯得不地道。


    朱勝安陷入了沉思。


    兩人就這般走著,沒過多久,便迴到了先前激戰的山梁。


    馬車仍倒在路旁。


    甫一靠近,三隻禿鷲振翅飛起,它們的鳥嘴掛著血肉殘渣,發出了聒噪的啼叫,仿佛不滿自己的用餐被打擾。


    黑鬃馬,已開膛破肚。


    有一隻烏鴉根本不怕人,此時它仍在拉扯一截血腸,不時停頓啄上兩口。


    場麵十分血腥。


    目睹這一幕,王浩連忙望向岩壁下,卻發現車夫牛常不見了蹤影,地麵隻餘下一小攤半幹涸的血漬。


    “他走了,我沒攔。”


    “也不一定攔住。”


    朱勝安似乎知道王浩找什麽,低聲開口:“牛常是高太尉的人,跟莫國師走得很近,先前他舍命幫你,是遵從上命。但你得留點兒神,他對仙奴沒有好感,據傳聞,他的女兒被一個仙奴糟蹋了。”


    “那臭娘們呢?”


    “她上麵的人是武鄭王,跟鐵衛一係走得很近。”


    “武鄭王?皇家的人?”


    “不是,先帝賜姓。”


    莫國師、高太尉、武鄭王。


    再加上鐵衛。


    這三言兩語,就涉及了星羅國朝堂的四方大勢力,詭譎難辨。


    王浩暗暗咋舌。


    不過,他也將武鄭王記住,打算以後有機會了,就去找找他的晦氣。


    相比朝堂的爭鬥,王浩對修煉和武道更加感興趣。


    “九哥,啥是人祖血?”


    朱勝安瞥了王浩一眼,視線在他的血衣和臉龐停留少許。


    “就是凡人血,稱唿不同罷了,至於為何是這稱唿,我暫時找不到。”


    “哦,柳妍是什麽境界?”


    “鍛骨五重。”


    “那師父呢?”


    “他……”朱勝安似有些不確定,“可能是通玄境,具體幾重不知道。”


    說到這個,他神情略黯。


    境界間的巨大差距,代表他的任何努力,猶如鏡中花水中月。


    反抗,似乎沒有意義。


    逃離……


    也是妄想。


    之前的八個人,何嚐沒有反抗的。


    結果呢。


    還不是以失敗告終。


    王浩才不管這個。


    “鐵衛有個姓周的,九哥認識嗎?”


    “聽說過,周雲海是周帥的親戚,負責往礦場押送仙奴,為人有些陰險,以後你離他遠一點,他可不怵莫國師……”


    “……”


    “……”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聊著,經曆了今日事,朱勝安似對王浩放心許多,許多事知無不言,沒了先前的戒備。


    王浩有些饞肉了。


    眼見黑鬃馬沒咋被糟踐,就請朱九哥祭出了一支冰箭,切下大大的一條腱子肉,而後折了一條濕樹枝從中穿過,才結伴迴穀。


    在茫茫戈壁,天葬是眾生的宿命,拋屍荒野再正常不過,用不了兩天,它們就會成為一堆白骨,也沒必要畫蛇添足。


    兩人並不曉得。


    當他們離去不久,牛常昏迷的那麵岩壁,驀地出現了漣漪狀的波動,隨後一個黑袍客走出,如閑庭信步,一雙幽深的眸子眺望著玉瑕穀方向,仿佛在考量什麽。


    最終,黑袍客搖搖頭。


    “唉,謀劃可能漏了。”


    這聲音沙啞刺耳,猶如一塊破鑼爛銅,在砂石上往複摩擦。


    隻見他瞥了一眼傾倒的馬車,就後退兩步,重新沒入了光禿禿的岩壁。


    不多時,在柳妍出事的地方,黑袍客再次出現,他沒有驅散搶肉的禿鷲和烏鴉,目光僅在殘屍的脖頸停留片刻,便遁入了青岩。


    ……


    玉瑕穀。


    王浩兩人剛迴穀中,莫國師便從竹樓裏緩步走出,傳喚他們過去。


    這讓兩人非常詫異。


    莫國師消失了一段時間,可謂杳無音信,如今悄然返迴,多少透著古怪。


    進到竹樓。


    二人來到主屋,卻見莫國師端坐竹榻,身前的木桌放了兩個木托盤。托盤上各有靈石一小堆,晶瑩玉瓶一對,稍有差別的,是左側托盤裏多了一頁巴掌大的金箔。


    不等二人開口。


    莫國師就命他們各取一份,並且正色下達了禁足令。


    “朝堂上將有一場變故,老夫決定封閉玉瑕穀兩年,在此期間,嚴禁一切外出。”


    這禁足令,非常古怪。


    王浩和朱勝安相視一眼,兩人隱隱覺得,這場變故可能跟柳妍的死有關。


    不容他倆多想。


    莫國師就命兩人退下。


    朱勝安擔心的修為檢查,根本沒有發生,仿佛莫國師沒有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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