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因此生出執念影響修行嗎?”


    沈喬坦然道:‘我若是和她說了前世的事情,我會更放不下。’


    遲木笙皺眉,看她片刻後偏開頭,“你……大概真的不適合當神。”


    人性太重了。


    神要無情無義,才能做到絕對的公正。


    遲木笙覺得沈喬會因為被情緒幹擾而做不到這種程度。


    ‘我就當你是誇我了。’


    遲木笙哼了一聲不理她了。


    邊聊邊走的功夫很快便到了,到時這院門半掩著,門縫中隱約傳出了些淺淡藥香。


    沈喬在院門口稍站一會兒,抬手,推門而入。


    這落梅小苑的布局放在整個皇宮中算是最樸素的一處,據說是很久之前的某位帝王為了討一位民間帶迴來的寵妃歡心專門建的,雖然地方偏僻些,但因為鮮少有人來這邊,所以勉強占了個清靜的好處。


    進門後第一眼便是一棵至少活了千年的高大桃花樹。這會兒分明還是深秋,樹上的枯葉還沒掉幹淨就已經長滿了一樹的花骨朵,若是再多等上幾個月,滿樹桃花盛開,必將是一幅極漂亮的景象。


    進門走不了多遠就有一處小型的石拱橋,橋下的池塘裏正遊著幾條鳳尾錦鯉,這池裏的水看著還算清澈,應該是有人打理著的。


    從橋上走下來,再看看池塘邊。向陽的方向用些木頭條搭了幾架晾曬東西的木架子,架子上放了兩隻乘著白術和陳皮的簸箕。


    整個院子看著還算幹淨,牆角沒鋪石磚的位置還種了些紅彤彤的辣椒和長勢正好的小菜。


    遲木笙在池邊蹲下身,伸手用指尖去逗那幾條遊過來湊熱鬧的錦鯉,“看起來,你說的這位虞小姐似乎心態還不錯嘛。”


    哐——!


    這突然的開門聲惹得毫無防備的遲木笙險些栽到池塘去,她轉頭去看,卻見這豪氣開門的人居然是個看著瘦瘦小小的十來歲丫頭片子。


    “娘娘您還沒換衣服不能......”


    之前見過的那位叫官燕的侍女跟在這丫頭身後急忙忙地給她披了件披風,隻是話沒說完便被抬手止住了聲音。


    女孩的視線在遲木笙和沈喬之間來迴徘徊了幾次,但很快便真正落到了沈喬臉上。


    她看著那雙眼睛似是欣喜,但很快又強忍住了跑下來的動作在門口站定,攏著披風領口的手指不自覺攥緊了些,動了動喉嚨強作鎮定,“姐姐,可是來幫我修補玉環的?”


    沈喬微微仰頭看她,“是。”


    這肯定的迴答讓女孩怔愣了片刻,心跳似乎又快了幾分,“隻是...修複玉環?”


    沈喬看著她分明忐忑卻又強撐穩重的模樣微微眯起眼睛,“是。”


    剛從池邊站起來的遲木笙拍了拍手,向沈喬看去了一個不解的眼神。


    氣氛似乎是詭異的安靜了幾秒,但很快的,女孩像是一下子又鬆了力氣迅速調整好了情緒,清秀的臉上揚起一個開朗的笑容,“原來如此,是我勞煩二位了,快請進吧。官燕,去給兩位備茶。”


    “不用麻煩了。修好玉環我們就走。”


    女孩動作稍頓,看著沈喬片刻,笑容似是多了幾分無奈,“也好。但也請進來稍等一會兒吧,玉環我讓人專門保管,取來的話還要耽誤些時間。”


    遲木笙沒明白沈喬這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但也不打算跟著進去,因而自覺留在了外麵。


    官燕被支去取去那玉環,臨走前體貼地給兩人關了門。


    “許久未見仙長,您的眼睛已經恢複好了嗎?”


    沈喬應下一聲,視線從她單薄的穿著又看到了和她臉上明顯的黑眼圈,“一宿沒睡?”


    “啊......”女孩下意識去試自己皮膚,帶著歉意地笑了笑,“昨夜聽到宮裏的動靜不小,因為有些在意,所以熬了些時辰。讓仙長見笑了。”


    說罷,她微微欠身得體道:“我去屏風後收拾一下,仙長自便。”


    沈喬微笑著一點頭,目送她去後麵更衣梳妝。


    一陣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響起,這屏風之後的晨光將那若隱若現的人影映在了上麵。


    “昨夜官燕來迴我,說仙長提及,那玉環摔了也不必修複,今日仙長怎麽又改了主意?”


    沈喬坐在屏風外對門的椅子上閉目休憩,兩人便隔著這一道屏風搭起話來。


    “娘娘昨晚急匆匆找人去攔,小道我總覺得那位侍女小姐的話裏似乎有另外一層意思。”


    “哦?”女孩繼續不緊不慢地換著衣服,“仙長倒是說說看?”


    “玉碎消災。”沈喬無意識地輕敲著手指,“娘娘好意提醒,沈喬心領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小了,屏風後響起一點點椅子挪動聲。


    虞非晚從梳妝台前坐下,心不在焉的拿起梳子,“仙長客氣了,非晚隻是想迴報當年在家裏,仙長替本宮說話的情分。”


    大概是這一迴答讓她分了神,手裏的木梳一時沒拿住掉了下去。


    虞非晚正想彎腰去找,卻試著被按住了肩膀。


    她微微一僵,卻見沈喬親自蹲下身去幫她拾起了木梳,站在她身後幫她梳起了頭發。


    “所以那玉環根本沒碎。對嗎?”


    虞非晚默了默,輕笑,“仙長猜得不錯。”


    “‘仙長’?”沈喬將束好的長發慢慢盤起來,虞非晚被她這反問弄得正不知道怎麽迴答,因而一時沒反應過來給她遞發釵。


    “我記得以前可不是這麽叫的。”


    虞非晚攥了攥自己的衣裙,“今早陛下已經下旨,全宮上下都不得怠慢仙長。非晚曾受仙長恩惠,更不敢放肆。”


    沈喬哼笑,“不敢放肆?”


    虞非晚迴以微笑,“不敢。”


    看著這稚嫩的小臉上總是這般得體穩重,沈喬手上動作更輕了些,“我看你不是不敢放肆,是故意疏離。”


    這話卻沒讓虞非晚有半分窘迫,她坦然起來,“仙長難道不是?”


    沈喬挑眉,“嗯?”


    虞非晚從鏡子裏看著她,“你若真視我與旁人無異,又豈會因為我掉了梳子便進來幫我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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