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雲闕自然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他,但是眼下又隻有他們兩人,將心一橫再度提槍飛刺,即便是有埋伏,也要先搶下這一手,削減對方的戰力。


    雖然知道陷入了對方的合理算計,但登雲闕心中卻十分平靜,好像這一切都是應該的一樣,絲毫沒有生出對白宣和李元錦的怨恨,甚至無端端還生出一陣興奮感覺,滿心戰意昂揚,不舒不快!


    能逼得兩人聯手算計自己,便已經在氣勢上勝了他們甚矣!


    這就是登雲闕的傲氣。


    李元錦依舊無動於衷,任由他的長槍刺穿了胸口,隨後槍身一抖便將他的身子打成一陣飛煙。但是他身下水中的倒影卻依然存在,甚至還能清楚的看到他嘴角的笑意。


    登雲闕身子一晃,隻覺得驟然之間天地反轉,水中的倒影反過來變成了真實的人,李元錦又重新出現在了自己麵前,低頭去看水中,果然沒了他的倒影。


    李元錦笑了笑,伸手在水麵上輕輕一點,水麵頓時泛起層層漣漪,緩緩的向四周蕩去,隨著漣漪閃動,水麵上又重新出現了他的倒影。


    登雲闕不動聲色的看著這一切,冷冷的問道:“這就是你的手段?找了兩個幫手千方百計把我誆騙來,就隻是圍而不殺?”


    李元錦笑道:“你哪是那麽好殺的,即便是白宣真的肯和我聯手對付你也未必能成,何況他壓根不願意出手。”


    登雲闕冷笑道:“不願意出手?他不愧是底線最低的那個人,已經與你將我聯手困住了,卻又不出手殺我,當真是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還是說你李元錦失心瘋了,還想要一場公平的死鬥?”


    李元錦慢條斯理,從袖中取出一整套茶案器具,開始燒水煮茶,同時開口說道:“他確實是不願意出手,畢竟我和他有言在先,能幫他得了天睿首,他才會考慮出手。”


    登雲闕皺眉道:“他沒有得到天睿首,那這麽說來,是你得到了?”


    李元錦抬手指了指登雲闕,又指了指自己,說道:“是我們。又或者說,依舊誰也沒有得到。”


    登雲闕依舊不明就裏,但是見李元錦沒有動手的意思,索性也坐在了他對麵,卻不開口詢問,而是等著李元錦自己說明一切。


    李元錦就更無所謂了,慢悠悠的燒水,燙洗茶具,衝茶並倒掉第一泡,再續上一道,甚至順手將一杯推給了登雲闕。


    茶杯像一艘小船一樣劃過水麵,帶起兩道水水紋穩穩的停在登雲闕麵前,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隻是冷眼看著李元錦的一切動作。


    李元錦愜意的喝了一口茶,見登雲闕死死的盯著自己,便晃動手指示意他往下看。登雲闕半信半疑,謹慎防備之餘以餘光看向了水麵的茶杯。


    青綠碧透的茶水中,慢慢映出一株樹冠低矮的大樹,在大樹底下端坐著兩個人,正是李元錦和之前見過的枯瘦老者,二人像是聊天正好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開始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李元錦笑著說道:“那也得先出離了這裏才是啊。”


    老者哼笑道:“你想出去確實簡單,隻在我一念之間,但是老夫想出去可就難如登天嘍。這件寶物雖然給了我重生的機會,但是也將我緊緊束縛於此,除非你肯長夢不醒,我才有機會能夠出去。”


    李元錦好奇道:“既然咱們都出不去,那不妨跟我講講你與天睿首之間緣分,供你我消遣消遣,不然這漫長歲月,該怎麽度過呢。”


    老者嗤笑一聲,但還是開口娓娓道來,“當初羅家的車駕經過此地,老夫於當中彈琴取悅那個羅初,不小心崩端了一根琴弦,就被他以龍筋鞭抽打,我吃痛泛起兇性,一爪在他臉上抓出三道血痕。”


    “之後驚慌膽怯之下衝出了車駕,於千丈高空掉落在這處深穀,摔的血肉橫飛瀕死於地,恰巧將血濺在了這寶物上。寶物隨即主動伸出幾根枝條刺進我體內,替我大致修補了身體,救迴了一條性命。”


    “羅初餘怒未消,架著車駕來穀中尋我,我隻能背著寶物沿山隙往深處爬,來到了這處地方。之後寶物教我以身上毫毛化成屍蠻,出去捕食替我療養傷勢,在此一待就是百多年。”


    “隨著年深日久,寶物與我的聯係越來越深,神妙逐漸顯出,不僅衍化出了這方乾坤,還助我打造了厭惡迴廊。我在此蛻化掉獸胎,化成了羅初、羅尾和諸多屍蠻,一步步的化形成人。”


    “原本以為此寶已經認我為主,但是長久相處才發現,它隻是把我當做一副供驅使的軀殼,就連這方乾坤也隻是為了保護它,我隻是一個看門人罷了。”


    李元錦點頭道:“所以你才想要讓我舍棄神魂沉入天睿首,而你就能奪舍化生離開此地。但你的軀殼還會留在這裏繼續當看門人,任你自由進出,總有一天能夠煉化寶物。”


    老者不置可否,李元錦卻陷入沉思,自言自語道:“隻聽說過兵器法寶能夠生出意識,卻沒想到天軀也能有靈嗎?真是奇了怪哉。”


    登雲闕看到此處,突然嗤笑道:“普通的天軀當然不可能生出靈識,你的右手能夠修煉成人嗎?但是此物乃是天魂胎光所化,本就是靈識聚集之所在,那根本不是後天生出的靈識,而是先天胎光的殘餘罷了。”


    李元錦拍手鼓掌道:“雲闕皇子不愧是承運之人,隨便就道出了我想了很久才得到的答案。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和羅族做了一場交易。”


    登雲闕低頭再看,茶杯中顯出當時情形,二人正在對弈消遣,李元錦突然開口問道:“羅族先生,不知對你來說,是自由身更重要,還是天睿首更重要?”


    老者沉思了片刻,開口問道:“你什麽意思?”


    李元錦迴道:“若是你肯舍棄天睿首,那麽就可以找一個人,自願接替你看門人的職位,你不就可以重獲自由,海闊天空了?”


    老者搖頭道:“羅初?不行,他不過是一道分身,寶物不會認同的。”


    李元錦伸手指了指自己,很認真的說道:“我。”


    老者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瘋了嗎,真的自願當這不得自由的看門人?”


    李元錦攤手道:“反正你也不肯放我出去,同樣都是被困,我倒不如以此來做點事情。而且我還承諾,隻要你願意交出天睿首,我還能為你找到一座堅實靠山,讓你慢慢修養生息,積蓄力量。”


    老者緊皺眉頭,疑惑問道:“當真?”


    李元錦笑著擺手道:“莫急莫急,既然要長困於此,我當然也要找個伴來陪陪我了。”


    杯中景象消失,變迴一杯涼透了的茶水,登雲闕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冷哼道:“所以你就將我騙來此地了?既然你已經成了看門人,為何又說是‘我們’得到了天睿首。”


    李元錦沒有迴答,而是反問道:“白宣的神通你想必已經見識過了?有一件事說與你知,他的神通已經可以不受外界桎梏,即便是在他人小乾坤之中,依舊可以將消息傳遞出去。”


    登雲闕知道他的意思,迴道:“進來之前我已經將他的破紙撕掉扔了,想必你也是如此與他達成協定的。”


    李元錦點頭道:“不錯,我第一次下山的時候就見過他,當時欽佩於他的學識,因此聊過幾次,他便送了我幾本書,一直帶在身上,直到猜到些事情之後,才以真元將其包裹封印,不至於泄露行蹤。”


    登雲闕麵露不屑,李元錦隻當沒看到,接著說道:“於是我便與他協定,我告訴他天睿首在何處,任由他前來自取。若是他取得天睿首,就需在日後某時對你全力出手一次。若是他取不到,也可以把跳脫樊籠的仙人境羅族帶走,隻需將你騙進此方小乾坤即可。”


    “而羅族需要做的,就是製造一個我的假身吸引你出手,在你察覺到被算計因而失神的片刻,將天睿首的權限移交給我們二人。當然,因為我先入為主,所以肯定比你占得分量多一些。”


    登雲闕冷笑道:“即便是你占得分量多一些又如何,爭奪寶物到底還是要看實力。看門人不得自出其門對吧?你為了將我困住,竟然主動將這寶物遞到我麵前,你是以為我搶不走嗎?”


    李元錦笑著點頭道:“不錯,看門人不得自出其門,這就是我一定要將你拉到這裏的原因。我甚至害怕僅憑一己之力根本困不住你,所有才與你共享了看門人的身份。我已經被困於此脫身不得,勢必不能讓你留在外麵,對那些我在意的人出手。”


    登雲闕目光瞬間冰冷,李元錦則露出了無比暢快的笑容,笑著說道:“柴叔夫婦如今快到耳順之年了,真金流落在外未能讓他們抱上孫子頤養天年,就絕對不能再讓他們受我半分牽累了。”


    “咱們兩個同困於此,相互製約不得離開,不妨就先定個時間,暫以三十年為限,讓他們安度晚年,如何?”


    登雲闕身上泛起殺氣,冷冷的說道:“三十年?你的時間真是多到不值錢啊。”


    李元錦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這就是我另一個目的。三十年時間,登文樓就算再不得人心,也能順順利利的登基坐殿,不枉太子殿下對我信任一場,我也算的上是扶龍之士了。”


    登雲闕瞬間暴起,身後浮現三千丈法相,粗如山脈的長槍迎頭砸下,將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尺浪頭,李元錦和那顆低矮大樹一並被壓在槍下,消失不見。


    漫天湖水轟然落下,在半空中變化成朵朵飛旋雪花,登雲闕神情一晃,兀然出現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漫天雪花飄落在他身上,已經將他半身染白。


    身前不遠處,一株青翠大樹立在雪中,樹冠上不沾半點白色,在一片素潔的天地間格外紮眼。


    樹底下,身披白色狐裘的李元錦將一個酒壺放在麵前的爐子上,爐子上坐著一個深口的紅泥陶盤,其中清水微沸,正是溫酒良時。


    李元錦微笑道:“天睿首第一神異處,便是能生出各種真實夢境,甚至能讓做夢人暫時忘了自己是誰。你我已經注定久困於此,不如喝了這壺酒,好好做夢吧。”


    “吾有大夢三千,幸無一日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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