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源殺劍,無聲無色,無影無形,隨著青致形神俱消,這一劍也不見了半分蹤跡,消弭於無形。但是登雲闕的胸口上卻驟然爆開朵朵血花,出現了一個前後貫通的劍痕傷口。


    登雲闕在最後關頭感受到了殺意危機,強行擰轉手中天戰槍,將蛇盤七探的槍勢轉攻為守,雖然沒能完全攔下青致的絕命一劍,但還是稍稍偏移了幾分劍勢,避開了自己的要害。


    登雲闕伸手摸了一下傷口,看著手中的斑駁血跡,一時間有些失神,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一個元嬰境的劍,竟然傷了他的仙人體魄!就算這個元嬰境身後宗門十分厲害,而且他也付出了形神俱滅的代價,但這事還是太離譜,簡直離他娘的大譜!


    登雲闕心神微悚,青致這最後一劍已經超出了劍招劍勢的範疇,有了幾分大道根源的韻味,這一劍若是換成同為仙人境的李元錦來出,此時他不死也要重傷了。


    登雲闕雖然不用劍,但是也算得上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而且修行之事尋根究底,大道源頭也都有幾分相近之處,這一劍雖然讓他受了些傷勢,但是也讓他受益良多,若是能夠融入自己的槍法之中,實力必然還能再上一層樓。


    青致這最後一劍,從旁而觀的李元錦也有些癡楞住了,一時間深陷於那招“本源殺劍”的玄奇意味之中不可自拔,不僅忘了趁機逃走,也忘記了將正從高空墜下的天柱脊接住。


    李元錦被青致一下撞開,橫向飛了出去,勾在腳上的天柱脊立刻就往下掉去,他和登雲闕兩個人此時都沉浸在那一劍的風情之中,竟然無一人反應過來,就要讓這絕世珍寶落地蒙塵了。


    半空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張白色的紙張,好似是從窗戶門縫之中塞進來的一般驟然出現,紙張現身之後,立刻一開二,二開四...片刻之間,就變成了一張足有丈許方圓的巨大紙張。


    驟然出現的白紙,總算是將李元錦和登雲闕的眼光吸引了過來,白紙展開之後,馬上又開始往內折疊迴縮,好似兒時玩的折紙鶴一般迅速成形,隻是這張巨大的折紙,比起紙鶴來難了何止萬倍。


    白紙不斷折疊,變成了一個七尺上下的白色紙人,隻是他這紙人,比起之前白不寐的紙人就顯得真實了很多,漸漸地麵上身上都透出了絲絲肉色,變成了一個衣袂翩翩的白衣少年。


    白衣人伸手將天柱脊接在了手中,左後看了一眼急忙忙趕上來的李元錦和登雲闕,笑著開口道:“二位,真是不好意思,文人風骨首重脊梁,在下就腆著臉做一次得利的漁翁了。”


    李元錦和登雲闕看到白衣人的麵貌,居然同時楞了一下,而後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居然是你!”


    來人竟然是二人都認識的。


    白衣人兩麵抱拳作揖,開口笑道:“正是在下,之前隱洲一聚,在下連麵都沒露,實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卻不得不出來和二位見個麵,道聲謝,順便再致個歉。”


    登雲闕冷笑開口道:“白宣,三十年前你在登樓國高中狀元,勾連了我國一國文運,之後又不告而別,我就知道你有些古怪。今日再見你,果然又是一位承運之人,隱藏的夠深的啊。”


    李元錦也忍不住輕笑,原來這位寫得一手好字的白宣公子,並不隻是在霖水國做過空懸狀元魁首之事,估計這天下間大半的國家,都已經被他禍害過一遭了。


    這位白衣少年,赫然正是當年在霖水國龍口城,李元錦偶遇的那位小書鋪的店主,後續奪得了當年金科狀元卻又不告而別,令的李元錦隻能做了一朝榜眼的白宣。


    當初在龍口城市井偶遇,李元錦對他的文采和筆墨都十分欽佩,兩人君子之交,白宣最後還送了他幾本書籍,皆是做有滿滿批注的久讀之物,李元錦一直將其奉為至寶,後麵還轉贈給了徒弟韓新符兩本。


    李元錦也開口笑道:“白宣公子,好久不見了。沒想到白宣公子除了文筆斐然之外,就連身份也是尤為尊崇,偌大的一片申山,都掌管在你這位白衣教主隻手之中。”


    李元錦當年深入申山救出衛醫命,看似危機重重,實際上都是有驚無險。當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但是離了申山之後,李元錦越想,就越覺得事有蹊蹺。


    自己正愁無路脫身,就遇到了兩個人閑聊說出了望斷山下的暗道,


    偏偏那條路正好又是自己唯一認識,能夠說得上話的黃順和餘常言看守。


    要知道那兩個人,可是白虎宿中奎、婁二宿最強的人,本該是更衣大典主殿成衣宮的護衛,卻去看守了一條幾無人煙的小路,難道還不夠令人奇怪的?


    在逃出來之後,跟在後麵追殺的幾個人也都是他們能夠應付的,實力最強的兩個人,行山客和涉水君,偏偏和李元錦還有些交情在裏頭,一通聲勢浩大的追殺,結果也隻是放了一汪大海的水,就這樣將他放了迴去。


    況且之後和衛醫命閑聊,說到了其中很多細節,但凡有一處出了紕漏,二人都不可能成功的從申山之中逃出。尤其是抹去了衛醫命進成衣宮之事,事後想起,兩個人都是一陣唏噓。


    從那個時候開始,李元錦就在不斷猜測除了衛醫命的朋友朱山明,是不是還有別人在暗中幫著自己。而這個想法,在隱洲之上的時候,也終於得到了佐證。


    築衣教的金衣人橫插一手,想要以一張白紙來搶奪天獲手,而那白紙被焚之後出現的話,說明白紙之後的人早就認識李元錦。能夠使喚的動金衣級別的教徒,這人肯定是築衣教中身份顯赫至極的人。


    今日白宣一身白衣從白紙之中現身,那麽他的身份已經是不做他想了,能夠隨意調配教中人手,截斷教中諸事,還能隨便就離開築衣教的人,隻能是教主一人無疑!


    白宣微笑點頭道:“李元錦,你果然是心思通明,這樣就猜出我的身份來了。”


    李元錦也笑道:“白宣公子已經幾番明示,若是我還不敢猜的話,如何當得起你大道同行的批言。”


    白宣點頭道:“其實你當年出生之際,我和登雲闕都有所感應,隻是他先我一步找到了你,之後我去霖水國參加科舉,除了是要勾連文運之外,也是存著見一見你的心思。”


    “隻是可惜,當時你的境界實在太低,我也沒有發現這天命劍的存在,也是苦於沒有奪取氣運的手段,就隻好不告而別了。以霖水國的國運,其實都是不值得我去勾連一遭的。”


    李元錦輕笑道:“這麽說來,其實我當年是撿迴了一條命了,是不是還要感謝白宣教主手下留情啊?”


    白宣微微搖頭道:“謝我作甚,你能走到今時今日,全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不過而今你已經有了這等境界和氣運,倒是值得我出手翦除了。”


    “二位與我大道同行,路上風光固然會更加精彩,隻是可惜大道狹窄,容不下三人並肩邁步,越往高處就越是如此,所以我還是自己一個人踽踽獨行的好。”


    李元錦笑道:“白宣教主貴為一教之主,又口稱自己是文人,該不會是想趁著我們二人有傷在身,做那趁虛而入的小人吧?”


    白宣輕輕一笑,將手中天柱脊放到了身後,後背立刻好似書頁一般層層翻開,將天柱脊裹進去之後又合上,很快就恢複如初了。


    麵對李元錦的疑問,白宣並不迴答,但是李元錦和登雲闕卻不由得暗暗提氣防備。這白宣站在這裏,雖然身上不見一絲氣息顯露,但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威勢,令的二人不得不妨。


    白宣毫不顧忌,當著兩人的麵將天柱脊納入己身,李元錦雖然心中焦急,但是卻也不敢隨意出手。另外一邊的登雲闕也是如此,眼神從白宣身上劃過,再度飄到了李元錦的身上。


    場中一時寂靜萬分,三個人靜立空中,誰都沒有率先動作,當下這種情形,但凡有一個念頭不對,可能就是魂飛魄散,身死神消的淒慘下場。


    片刻過後,白宣突然哈哈大笑道:“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貿然動手的好,二位雖然身上都有傷勢,但若真是聯起手來,我也是不好對付的很,還是就此算了吧。”


    白宣一言就道出了登雲闕當下的心思,他眼神滾動之間,已經示意要和李元錦聯手,先解決了白宣這個最為棘手的敵人。李元錦與他相鬥多年,隻一個眼神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麽,略加思忖就答應了他。


    隻是李元錦剛剛答應,白宣就開口說破了此事,甚至身子還隱隱的後退了一些,從李元錦和登雲闕正中間的地方讓了出來。


    三人都是當世豪傑,如何能不懂縱橫捭闔的道理,白宣隻是僅僅退後了幾尺,立刻就將場中微妙的平衡再度打破。


    這個時候,場外又突然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問題,好似一隻蝴蝶落在了好不容易擺弄平衡的戥子之上,立刻就將整個局麵推向了不可預計的地方。


    柴真金此時已經虛弱的不行了,失去了脊柱的身子支撐不住,體內的內髒已經盡數移位擠壓,微微張口一聲輕咳,口中就吐出了湧泉一般的鮮血。


    李元錦背對著柴真金,眉頭緊皺之下還是選擇毅然迴頭,一個閃身就往柴真金那邊飛去,青致適才已經將柴真金安穩的放在了地上,李元錦好似獵鷹撲食一般急速俯衝了下去。


    李元錦身形一動,場中平衡立刻就被徹底打破,登雲闕眉頭一皺,竟然收槍轉身就逃,直接將更好對付的李元錦留給了白宣,以此來賭白宣不會糾纏自己。


    登雲闕急速而走,白宣果然隻是象征性的從掌心飛出數十丈白紙擁了過去,想要攔下登雲闕,皆被登雲闕揮槍挑破,變成了漫天的白紙碎屑,好似鵝毛大雪一般飄落。


    “大雪”悠悠揚揚,有不少都飄到了重傷倒地的月澗公主麵上,她隻覺得眼前的天空陣陣恍惚,自己真的好似倒在了雪地之中一般,從裏到外都透著陣陣寒意。


    白宣假意出手阻攔登雲闕,但是卻沒有對背身向他的李元錦出手,李元錦飛撲到柴真金跟前,立刻將手掌貼在他丹田之上,將自己的真元渡入了他的體內,為他延魂續命。


    白宣的身子輕飄飄的落在了李元錦旁邊,卻也不出手,隻是靜靜地看著李元錦全力救治柴真金。


    李元錦冷冷開口道:“你不是要獨占大道進程嗎,怎麽還不動手?”


    白宣輕輕一笑,伸手指著柴真金說道:“適才我納入天柱脊的時候,他已經自願斬斷了與天柱脊的聯係。或許他的本意是想讓你直接將天柱脊收下,但是最終受惠的畢竟還是我,我欠他一個人情。”


    李元錦開口道:“既然你欠他人情,那就救他性命,至於我,你該如何出手,隻管出手就是。”


    躺在地上的柴真金微微睜眼,看著站在身邊的白宣嘴唇囁喏,卻被口中血沫所累說不出話來,就隻能不住的轉動眼睛,以此來代替搖頭,阻止白宣對李元錦出手。


    白宣笑道:“你看到了吧,這位小兄弟的意思十分明確,他不需要我救他,隻想讓我放過你。”


    李元錦沉聲道:“我不需要你放過我,隻求你能夠救他!”


    危急關頭,李元錦不惜用出了“求”字。


    白宣笑著搖頭道:“那可不成,我要還的是他的人情,又不是你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走之後,若是登雲闕迴頭,那就是你命中該有此一劫了。”


    說話之時,白宣的身子開始層層塌縮,刹那間就變成了一張白紙,好似畫中人一般開口道:“李元錦,下一次氣運降世之時,咱們之間必有一戰,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宛如一張畫的白宣開始不斷對折,很快就變成了隻有巴掌大小的一張,好似紙張鑽入門縫一般,沒入虛空消失不見了。


    李元錦顧不上管他,全心神的將自己的真元注入柴真金體內,將他的五髒六腑以真元包裹護住,這才緩緩的調整過來他的傷勢,柴真金的麵上終於又恢複了幾分血色。


    這諸般戰事,此時總算是告一段段落了,李元錦輕輕扶起柴真金,將他背在自己身上,輕聲說道:“小薪子,沒事了,我這就帶你離開登樓國。”


    柴真金點頭輕哼了一聲,但是又黯然神傷的說道:“錦哥,我現在變成了這幅樣子,迴到家裏,也是給我爹我娘添累贅罷了,我還是不要迴去了。”


    李元錦輕笑道:“放心吧,我認識一位十分厲害的醫師,他當年就替人治愈更換脊柱傷損的病情,隻要能找到合適的脊柱,一定能夠將你治愈完全的,到時候我們兩個再一起迴家。”


    柴真金的精神稍稍振奮,有些驚喜的問道:“真的嗎?錦哥,你可不要為了寬我的心,就說出這種謊話來騙我啊。”


    李元錦輕斥道:“臭小子,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那位醫師治好的,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家的家主,他的醫術之高絕,一定能夠將你治好的。”


    柴真金微微點頭,旋即又黯然開口道:“我們尚且能安然離開,可是青致他...”


    李元錦輕聲開口道:“他已經論證了心中所學,奔著劍術大道去了,求仁得仁,我們該為他高興才是。”


    柴真金再度歎氣,總算再沒了其他顧慮,心神一放鬆下來,竟然伏在李元錦的背上睡著了。


    李元錦笑了笑,帶著他正準備離開,猛然就聽到了遠處的地上一聲輕哼之聲,那是已經處在彌留之際的月澗公主,對於這個世間最後的眷戀和憤恨了。


    李元錦輕輕歎氣,自天蘊葫中取出一顆外傷丹藥一彈,帶著一股真元落在了月澗公主的傷口之上,丹藥瞬間就順著傷口融了進去,真元也緩緩化開,散進了她的體內。


    月澗公主雖然是登雲闕的人,但是罪不至死,何況李元錦出手傷她,心中本就有幾分不適,出手救她,也算是為了順達念頭,澄明心境吧。


    李元錦帶著柴真金離開了,盞茶時間之後,月澗公主總算積蓄夠了力量,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伸手輕按著自己的傷口,陷入了陣陣沉思之中。


    一個身影從天邊疾馳而來,正如白宣所料,登雲闕果然是殺了一個迴馬槍,隻是場中早已經不見了白宣、李元錦和柴真金,隻剩下月澗公主一人靜靜地坐在地上。


    登雲闕落在她身邊,開口問道:“月澗,你沒事吧?是李元錦救了你?白宣沒有對他出手?”


    月澗公主抬頭看著登雲闕,微微搖頭道:“是那個名叫白宣的白衣人,他說自己得了天柱脊是承柴真金的情,放走了他們二人,而後隨手施舍了我一顆丹藥,將我救了下來。”


    登雲闕眉頭微皺,開口問道:“李元錦重傷在身,肯定逃不遠的,他往那個方向去了?”


    月澗抬手指向西麵首陽洲的方向,繼而收迴了手,頹然的低頭坐在地上。


    登雲闕立即動身往西麵追去,隻是剛剛邁開步子,又停下身來轉頭說道:“月澗,當時情勢危急,非是我棄你不顧,而是...”


    “四哥,”月澗公主抬頭打斷他道,“我明白,先殺了他才是利益最大的,你快去追吧,否則又要讓他給跑了。”


    登雲闕微微皺眉,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一個閃身竄入雲間,朝著西麵急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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