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陛仔細找了半天,卻依然沒找到李元錦說的那柄劍,正在疑惑之間準備開口詢問,卻發現李元錦靜靜的站立在當場,仰頭而視,癡癡愣愣的。


    軒轅陛正準備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洋洋灑灑語帶三分不滿,“此地乃是軒轅家禁地,這兩個人是怎麽進來的,莫非是窺視我軒轅家鑄劍秘法?來人,將他們抓起來。”


    軒轅陛無奈轉身,對著來人說道:“五叔,別開玩笑了,這兩個人是我帶進來的。”


    軒轅望大驚失色道:“哎呀,吾兒,你怎麽會幹這種糊塗事,怎麽能將這這等外人帶進劍爐來呢,這要傳了出去豈不是給外人說你做事沒有分寸嘛。”


    軒轅陛正準備說話,眼神卻往後瞟了一下,立時閉嘴微笑不語,軒轅望微微皺眉,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是我讓阿陛帶他們進來逛逛的,怎麽了老五,我還沒有這個權利了嗎?”


    軒轅陛躬身行禮,卻不是對著父親軒轅野,而是向著他身後一位丈許高下的魁梧壯漢彎腰,笑著稱唿道:“應叔,您來了。”


    被他稱為應叔的壯漢伸手重重的拍了他肩膀一下,笑著說道:“好,安然迴來就好。無王那小子真是沒用,居然能讓你在眼皮子底下給人刺殺,等他迴來我收拾他。”


    軒轅陛被打了一個趔趄,趕緊站直身子迴道:“應叔,你可千萬別怪罪他,那些人都是悄悄潛進去的,而且分了很多批,無王總不能一個個搜魂盤問進入築洲之人吧。何況您出手收拾他...他在築洲封閉百年,您不是還要讓他在床上躺上百年吧。”


    壯漢哈哈大笑,伸手指著靜立當場的李元錦道:“這人就是天緣真人,就是雲間錦繡那個錦?”


    軒轅野笑道:“是不是那個錦,誰都說不準,不過這個年輕人確實不錯,值得阿陛用心相交。”


    壯漢看著李元錦的背影,嘖嘖了兩聲,“這小子幹幹瘦瘦的,也太單薄了,瞧著還沒有雨憐那丫頭結實呢。”


    軒轅野笑道:“應芥你啊,看誰都是以體格大小而定,元錦是練氣之人,與咱們煆精之人的修行方式不同,要那麽大的膀子幹什麽。”


    應芥來了興趣,往前踏步道:“那我去試試他什麽修為。”說罷就要伸手去抓李元錦,卻被軒轅野嗬止住了。


    軒轅野叫住應芥,“這會他正有所感悟,不要去打擾他。”


    軒轅野話音未落,李元錦已經迴轉了心神,一滴淚水順著眼角劃出,並未流出多遠,就被劍爐處的高溫蒸發了幹淨。


    李元錦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彎腰行禮,對著劍爐深深一揖。身後幾人見他如此奇怪,都有些疑惑,隻有軒轅野麵帶微笑,微微頷首。


    軒轅望嗤笑道:“這小子在這熱昏頭了吧,對著劍爐作什麽揖,莫非還能拜出劍來?若真是如此,那我軒轅家還要這麽多人鍛打鑄劍作甚,隻需日日在此參拜不就好了?”


    軒轅野冷哼道:“鍛打鑄劍,你還知道鍛打鑄劍?身為鑄劍之人,連禮敬劍爐的心思都沒有,還不如一個年輕人有心,在這大放厥詞,還不下去。”


    軒轅望麵色委頓,也不說話,轉身就走了。軒轅野轉向李元錦,笑著問道:“怎麽樣?”


    李元錦躬身行禮,十分恭謹的說道:“人族先祖雄渾壯烈,世間所傳不足萬一。”


    軒轅野仔細看了看李元錦道:“那你感悟如何,可有什麽突破跡象?”


    李元錦迴道:“真氣已經開始自行匯聚了,確實需要找一個地方安心閉關,好好迴味一下那些場麵,感受一下先祖心境,看看能不能籍此破開桎梏。”


    場中其餘三人聽著他們二人的談話,個個都疑惑不解,軒轅陛出聲問道:“老頭子,你跟元錦在這聊什麽呢?得了先不說這些,他不是說要找一個地方閉關嗎,我這就帶他去後山的靜室之中。”


    軒轅野笑道:“最好的閉關之所,不就在這裏嗎。怕死嗎?”


    說罷,在眾人疑惑的表情之中,抬手一拂,寬大的袍袖帶起一陣颶風,將李元錦直接吹出山頂平台,向著底下的劍爐直直墜去。


    眾人疑惑的表情瞬間變成了驚愕萬分,軒轅陛大喊一聲,“老頭,你做什麽?!”然後就要縱身躍下平台。


    比他更快的是傅瑢,李元錦剛剛被吹拂出平台,她不過是驚唿一聲,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雙手即刻掐訣念咒,八個由長短橫線構成的字符瞬間圍繞在她四周,正是八卦的八個卦象。


    “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


    她伸手一指,八個卦象開始旋轉挪位,在她身周變換位置,離卦跳轉到她身前,巽卦轉到了身後,一陣颶風突然襲來,巽卦自她身後突出颶風,推著她向著平台邊緣而去,就要加速跳下去救人。


    軒轅野讚歎道:“居然是先天八卦,真氣流轉倒是不錯,就是手法太顯生疏,傅姑娘肯定鮮少與人動手吧?”


    傅瑢沒有答話,徑直衝到平台邊上,縱身就要往下跳,但是卻被一隻按住肩頭,將她壓了下來。傅瑢轉頭怒視,也不管按住他的人就是軒轅野,低聲怒喝道:“放開我。”


    軒轅野伸手指了指下麵,笑著說道:“你看他需要別人去救嗎?”


    傅瑢這才反應過來,李元錦的境界比她可高多了,隨便調動真氣,就能平安無恙的飛上來,怎麽這半天還沒有動靜呢。於是她轉頭望去,隻見李元錦身在半空之中不斷下落,就這麽直直的往下栽去,絲毫沒有禦空而起的動作,而且他眼神澄澈,也並非是被人製住或是暈厥了過去。


    軒轅陛也湊到近前,大聲唿喊道:“元錦,還不趕緊禦空上來!”


    隨著他的喊話聲,李元錦直直的落入了劍爐的熔漿之中,但是在他下落之前,周身劍氣激蕩而出,在他周圍往來飛旋,如同一個巨大的銀色光球一般,將他牢牢的護在了其中。


    銀色光球在熾紅的熔漿之中一閃而逝,便被熔漿徹底吞沒了下去,軒轅陛和傅瑢眼見如此,這才知道李元錦是自願落入劍爐之中。


    軒轅陛轉頭不解的問道:“老頭,你們倆這是做什麽,說了一通誰都聽不懂的話,然後你將他打落熔爐之中,而他居然毫不反抗。這熔爐之中足有數千度的高溫,你莫非是讓他在裏麵閉關嗎?你們倆到底想要幹什麽?”


    軒轅野也不解釋,隻是轉頭自袖中掏出一瓶丹藥,想要遞給軒轅陛,但是卻半途轉身,將那個瓶子遞到傅瑢麵前,笑著說道:“傅姑娘,這裏麵是軒轅家以數百種珍惜藥材以秘法煉製而成的戰天丹,專門用來迴補真氣,雖然有些許藥渣殘留,不比天蘊丹的純粹,但是被這熔爐的高溫一灼,想必也留不下幾分了,能夠將藥物雜餘減到最小。”


    “本來這事不想麻煩你這位客人,但是仔細想想,阿陛做事馬虎大意,還是交給你來做更加穩妥一點。這裏麵有八十一顆丹藥,你每日正午時分向熔爐之中丟下一顆,替元錦補足真氣消耗,避免他真氣不夠陷入絕境。”


    傅瑢伸手接過那瓶丹藥,低頭看了看,疑惑的問道:“李大哥要在熔爐之中待八十一天?”


    軒轅野笑著說道:“八十一天乃是極限,至於他什麽時候能夠功成出來,就看他自己的進境感悟了。”


    軒轅陛出聲問道:“老頭,可是你這也太冒險了吧,這劍爐熔煆萬物,你讓元錦就這麽直直的紮進去,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軒轅野笑著說道:“天地如爐,萬物為銅,陰陽為炭,造化為工,誰人不在其中燒?誰人不受其間鍛?元錦他能在此感悟先祖劍意,那他就有入爐一試的資格,改天等你能見到那道劍意的時候,你也得進去好好熬一熬。”


    軒轅陛驚訝道:“這裏當真有先祖劍意留存於此?”


    軒轅野笑著說道:“自己找。”


    軒轅陛撇了撇嘴,繼續轉頭望向下方劍爐。傅瑢從瓶子中取出一個龍眼大小的丹藥,輕輕抬手,將丹藥向著下方劍爐扔去。


    丹藥在空中直直追下,輕輕地落在了熾紅的熔漿之上,剛一接觸,就化為了一陣黑煙消失不見,但是卻突然彌漫出了巨量的真氣,被熔漿之下的李元錦瞬間吸入。其勢之快,居然在熔漿之上形成了一個漩渦,片刻之後才逐漸消散。


    軒轅野見傅瑢和軒轅陛都靜立在平台邊上,也沒有出聲與他們說什麽,轉身離開了此地。身後的應芥皺眉說道:“家主,那小子當真看到了那道傳說之中的劍意?”


    軒轅野笑道:“不管他看到沒看到,他都必須下劍爐一行的。他修行的功法如此熟悉,是與天侑和天真二人一般的通天道,經脈和氣府都太過寬闊,能夠容納太多的真氣,反而使得真氣下行凝聚困難,難以將以一身真氣擠壓粹化。僅憑自身修行,隻會不斷擴充氣府經脈,何日才能成就金丹?”


    “他一身真氣太過龐雜,讓他能夠在對敵之時占盡先機。你也知道了,他在築洲之中,曾經數次一人對戰多人,靠的可不是什麽機巧技法,而是真氣後續。可是真氣一多,就必然會多而不純,那麽在凝聚金丹的時候就會很麻煩,若無外力強壓,即便是結成金丹,那也是大而不當,空空的一個花架子。”


    應芥聽到通天道三個字,絲毫沒有差異,隻是開口說道:“可是他不過才即將結丹的境界,你就將他至於劍爐之中,他能抗的住嗎,別一個不小心,就將他煉化成渣了。”


    軒轅野壓低聲音,悄悄地說道:“他隻是進了劍爐之中,誰說他泡在熔漿之中了?這劍爐之中自成天地,其實就是我軒轅家最好的閉關之所。人在裏麵修行,看似需要時時外放真氣隔絕熔漿,事實上隻要沾上一點熔漿,立時就會被劍爐送出來,承受的不過是那難忍的高溫和隨時會死的心境罷了。隻是這件事少有人知,我也懶得解釋,那敢於下去的人,必然心思澄澈堅定,不敢有一點懈怠之心,才能以即死之誌來淬煉自身。”


    應芥恍然大悟,旋即又懊惱道:“原來如此,早知道我當年就在裏麵多待上個把月了,必然能得到更多姑娘的青睞。想當初我進去的時候,真就是抱著必死之誌往下跳的。”


    軒轅野笑道:“所以我軒轅家暗中才有一條死令,隻有敢於跳入劍爐淬煉一番的人,才有資格進入議事大殿坐一把椅子,否則不管是天賦多好境界多高,沒進過劍爐,那就隻是流著軒轅家的血,不算軒轅家的種。”


    應芥連連點頭,但是又轉頭問道:“那你當年在裏麵遊泳的時候,是已經知道了跳入這劍爐隻傷不死,偷奸耍滑了?”


    軒轅野抬腳踢了他一下,“放屁,老子那是境界高強實力雄厚,否則我家老頭子怎麽會放我一個人出去浪蕩百年。”


    應芥哼哼道:“提到這個我就不爽,你自己出去耍的開心了,居然不帶上我們兄弟幾個,簡直不夠意思。”


    李元錦縱身躍入劍爐之中,周身劍氣飛旋,將方圓丈許的熔漿全部蕩到一邊,整個人在熔漿之中下沉了百十丈,卻依然沒有到底。他便就此穩住了身形,盤腿坐在虛空之中,開始運氣抵擋這劍爐之中無窮無盡的灼熱之氣。


    縱身躍下劍爐的時候,其間的熱氣蒸騰而出,就已經如同一個個拳頭打來了,到了臨近爐麵的時候,那一股股的熱氣,就好像刀劍一般迎麵砍來。李元錦以前隻聽過說北風凜冽如刀,這一次,卻是見識到了一樣如刀的熱浪。


    等到跌進了熔漿之中後,那滾滾熱流,就好像修道之人的飛劍法寶一般,兇絕狠戾的向著自己攻來,一下下重重的捶打在自己的劍氣之上。雖然不能突破這個劍氣牢籠,但是一下一下重重的轟擊,連綿不絕,從四麵八方不斷襲來,李元錦劍氣流轉,不敢有絲毫懈怠。


    剛才軒轅野伸手將他打落熔爐的時候,他尚有些不解,但是在下墜之時,看到了底下熾紅熔漿,猛然之間就想起了自己在畫卷之中看到的,那些先祖們被妖魔、洪水、地震、火海...吞沒之時的恐懼,想起了他們跪伏在大地之上向天祈求無果的絕望。


    那個站立在雲層之後的數千裏高下的巨大身影,在那個男人拔劍而起,雲層豁然洞開的時候,露出了兩隻巨大的眼睛,猛然就變成了底下的劍爐。


    李元錦跌入劍爐之中,不知為何又想起了自己當時落入大海之中的那種無力感覺。那時候的自己還隻是一個尋常之人,麵對洶湧的暗流,就隻能無奈的掙紮,卻依然無法擺脫將死的命運。


    而現在,自己麵對如此場景,與當時何其相似。


    一如畫卷之中那些孱弱的先祖們一樣。


    而那男人,卻能麵對漫天風雷,無上神靈,巍然而立,甚至敢蔑視神人,卻是為何?


    男人舉劍開天,曾經何言?


    地上萬民驟起,重複何言?


    “我不服。”


    “我既生於天地,自當勉力求存。縱有天災、地禍、人劫、神罰、鬼厄...萬般劫難加諸我身,令我身死魂消,但我仍是不服!”


    “既然不服,當如何?那便舉劍向天!”


    “幹他娘的。”


    李元錦心神震動,周身真氣驟然下墜,全部湧於丹田氣府之中,一絲絲一寸寸的不斷擠壓,將整個丹田灌的滿滿當當的。但是一切猶然未停,周身真氣依然不停的往內灌注,隻是丹田溢滿,全部擁塞於丹田周圍經脈之中。


    真氣擁塞不堪,卻就是不能凝聚成形,李元錦身處熔漿之中,在這萬物灼灼之間,自周身汲取采納地心真火,注入丹田之中,淬煉體內真氣。


    日至正午時分,荊山之上驕陽大作,劍爐周圍所有的鑄劍之人全部停下手中鍛打,將手中劍胚向天而指,以真氣引動正午陽燧之氣,注入劍中,以促劍成。


    但是今日極其奇怪,頭頂驕陽正盛,但是卻無一絲陽燧真氣流動,眾人皆盡錯愕仰頭,個個都注視著劍爐之上,那一線猶如實質一般的陽燧真氣,自無盡高空,墜入了劍爐之中。


    李元錦運起真氣,以當日無有先生所傳術法,引動漫天陽燧之氣,凝成了一顆太陽真火,在地心真火之後,一道注入了丹田之中。


    軒轅野與應芥正準備走入門戶離開此處,猛然之間轉頭,看著劍爐之上的那一線陽燧之氣,再轉頭看向了底下諸多茫然無措的鑄劍之人,軒轅野轉頭對著應芥說道:“哎,這一批的鑄劍沒了陽燧之氣,恐怕要廢了。”


    應芥笑道:“不虧。這劍怎麽也能賣出去,那些采購之人反正也不懂劍。”


    李元錦丹田之中天地之火齊聚,丹田的真氣被真火淬煉之下,開始驟然收縮,由霧氣逐漸匯聚凝成一汪清水,慢慢的彌漫開來。


    丹田那一汪清水開始旋轉,速速的越來越快,天地真火墜入清水中央,將清水緩緩的凝練成濃稠的絲線,一點點的纏繞在兩粒真火之上,將要凝成金丹的雛形。


    可是不管李元錦怎麽努力,就是少了最後一絲助力,那粒金丹始終不能凝結成形,自那汪清水中浮出。


    一道金色符籙自李元錦心髒之處飛出,沿途自行燃燒,變成了一點金色的火光,注入了李元錦的丹田之中。


    一絲心火,與天地真火糾結一處,將那汪清水瞬間燒灼凝匯,變成了一粒小小的,金色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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