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錦禦劍飛下山崖,感受著三尺之外的烈風唿嘯而過。不管是駕雲還是禦劍之術,都會依托真氣形成一個三尺大小的屏障,禦劍之人不會感受到風,否則剛飛起來就被大風刮到地上,豈不是太丟神仙臉了。


    雙腳一前一後站在狹窄的劍身上,側身弓步而站,右手劍指豎在胸前維持著真氣輸出。剛開始使用禦劍之術,或者境界不夠的人都必須一路用劍指維持著法決,等到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後,就可以非常神仙風采的雙手負後站在劍上了。


    身後的起劍台越來越遠,李元錦看著腳下的風景,心情十分舒暢。能飛上天是所有人心中最渴望的事之一,即便李元錦的性子沒有那麽跳脫活潑,但是這會都免不得要得意少許。


    之前雖然禦劍飛行過,但是都是在真景峰山後那一小塊地方,飛行的高度也不過四五丈。而現在,萬裏河山就在自己腳下百丈,以前高高在上的雲彩,現在伸手就能觸摸到,怎麽能讓人不心生歡喜。


    自然,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剛才為了帥氣縱深跳下懸崖的時候,其實心裏還是挺沒底的。當穩穩的踩在劍上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一絲絲的餘悸,身形都不經意的晃了一下。不過飛了一會之後,緊繃的身體就慢慢放鬆下來了,心神跟著就活泛了些,開始四處打量,尋找等會落劍的地方。


    沒辦法,自己現在修為不足,隻能禦劍飛行一炷香左右,必須得提前看好地方,避開山下的人。免得給人看到禦劍飛下來,那肯定得被人圍起來觀瞻的,說不得就得衝出來幾個人,跪在地上咣咣磕頭,嘴裏還要喊著,神仙,我一心向道,求您收我為徒吧。


    收徒之事言之過早,畢竟自己也還隻是個剛剛入道修行的新人。為了避免讓一心向道的人失望,李元錦在飛出上清宗山門範圍之後,在雲層之上又飛了一會,眼見著真氣後繼不足,就找了一處沒人的山後落下。


    沿著山路走了片刻,就轉出了大路。李元錦身穿青袍,腰懸青皮葫蘆,身後背著青色長劍,在山上兩年修出了一身清逸出塵的氣質,加上本身也才十七歲的年紀,看著就像一位初出江湖的少俠。


    轉出大路,山邊就是一處廣袤的農田,大片大片金黃的麥穗賑災迎風晃動,田裏一群群的人正在收麥。一陣陣歡聲笑語從田裏飄出來,落入李元錦的耳朵裏,言語間一股股豐收的喜悅令他感同身受。


    氣府中觀想出來的山水邊上的空地,頓時出現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黃色麥田,一群群觀想出來的人從四處衝進這片麥田中,開始收割這些沉甸甸的麥穗,一股股強烈的生機在氣府之間不斷充盈。


    李元錦隻感覺周身真氣鼓蕩,運行速度驟然加快,瞬間又衝破了幾個穴位,貫骨境的第二條經脈,徹底打通。


    觀想之法這幾年李元錦依然沒有落下,但是進展確實有些小了。唯一能不斷完善的,就是三山五嶽的細節,其餘的收效甚微。尤其是關於七情六欲的觀想,整個宗門的人都講究清心寡欲,基本上是毫無進境。


    不過剛一下山來,就能遇到這樣的場景,當真是運氣不錯。被這股生氣感染之下,李元錦整個人的心神都為之一振,走路的步伐都輕盈了許多。


    腳下這條路,說是大路,其實並非官道,也並非人們專門鋪建的,隻是平日裏過往的人多了,牛馬車輛不斷踩踏碾壓,比起山裏的小路來說寬闊了許多。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看見了一處村落,一眼望去稀稀疏疏的大概有二三十戶人家,應該就是之前那片地裏收麥人的村落了。此時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家家戶戶屋頂上都飄著炊煙,遠遠地,李元錦都已經能聞到一陣陣香氣了。


    李元錦信步走進村子裏,在村子東頭第一家駐足敲門。他剛敲了兩下,裏麵就有一個清脆的女聲應道:“爹,是你迴來了嗎?我這就來給你開門。”


    這女聲聽著是個年輕女子,看來是獨自在家做飯呢。這就有點尷尬了,自己一個男子,莫名其妙來敲門,很容易被人當成登徒浪子的。要不,假裝沒這事,悄悄地走了算了?可是這樣也不好,敲了門聽到裏麵有人說話,看著就像是小偷在試探家裏有沒有人呢,這一走豈不是坐實了不軌之心?


    正在躊躇之間,隻聽“吱呀”一聲,院門被打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探頭往外看,正和李元錦照了個對麵。


    這姑娘身材高挑,僅比李元錦矮了半個頭,身穿一身合體的樸素布裙,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在身後簡簡單單的紮了個馬尾,白淨的鵝蛋臉上長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下,小嘴訝異的微微張著。


    這姑娘見敲門人不是自己父親,“哎呀”的叫了一聲,如受驚的小兔子般退了半步,看到來人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對他說道:“你是誰呀,為什麽敲我們家門?”


    李元錦行了一禮,略有些尷尬的說道:“姑娘,我是過路之人,敲門是想討碗水喝,沒想到嚇到了姑娘,真是抱歉。”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元錦,看這俊俏的少年衣著簡單,身後還背著一把劍,像是一個江湖人士。隻是看著和顏悅色的,而且很有禮貌,心裏的就先有了三分好感,於是對他說道:“沒事,你要喝水是吧,等一下。”


    說罷正要關門,李元錦又趕緊說道:“姑娘,那個...我聞到你家是在蒸著饅頭,這會又正是飯點兒上,聞的我都餓了。能不能給我幾個?我可以給錢的!”


    山上雖然是有女弟子,但是平日裏都在自家山上修煉,平時都很少見到,更別說是聊天說話了。加上上山之前家裏又對他讀書之事十分嚴格,李元錦幾乎就沒跟同齡的女孩子說過話。尤其這會又是張口跟人要這要那,實在是有些羞人,說到最後都漲紅了臉。


    姑娘噗嗤一樂,笑著說道:“知道了,你等會。”說著就關上了門,留下李元錦在門外暗罵自己,“我是要給錢的,怕個什麽勁兒。”


    不到一會,門又打開了,那姑娘手裏端著兩個碗,用腳尖挑開了門,先將左手的一碗水遞過去說道:“給你水。”


    李元錦接過水一飲而盡,那姑娘又遞過來一個碗,碗裏放著兩個饅頭,李元錦伸手要拿,那姑娘手一縮說道:“饅頭是今年剛打的麥子蒸的,可香了。不過你不能進來吃,我爹快迴來了。”


    李元錦點了點頭,伸手拿過饅頭,伸手在腰間一抹,從天蘊葫裏拿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姑娘說道:“謝謝姑娘,這是饅頭的錢。”


    那姑娘自然是沒看到李元錦從葫蘆裏拿的錢了,隻當他是從腰帶裏拿出來的。一看那銀子,足足有三五錢大小,姑娘連連擺手道:“兩個饅頭值不了這麽多錢的,我送給你吃好了。”說罷也不等李元錦推辭,退迴去關上了門。


    李元錦心想不能白吃人家的東西啊,於是後退兩步,隔著低矮的院牆把銀子扔了進去,然後就聽見裏麵“哎呀”一聲。


    李元錦暗道不好,好像砸到人了,趕緊撒開步子就向村子西頭跑去。身後那姑娘打開門,一手揉著頭一手拿著銀子左右張望,想看看那個小夥子人到哪去了,要把銀子還給他,當然了,也得是扔到他頭上才行。


    正在張望著呢,就看見爹走了過來,於是連忙出門高興的喊道:“爹,你迴來了。”


    她爹是一個四十多歲精瘦的中年人,身後的背簍裏背著滿滿的小麥,他走進門,一邊蹲下放下背簍,一邊問女兒道:“你不做飯,站在門口望什麽呢?”


    姑娘嘻嘻一笑,拉著她爹的衣角撒嬌道:“人家是猜你快迴來了,去門口等著你嘛。飯都做好了,你還說人家。”


    他爹笑著點了點女兒的頭說道:“這麽大個人了,還跟個小丫頭似的。趕緊打水讓我洗把臉好吃飯。”


    一個多時辰前,李元錦禦劍緩緩落地的時候,西邊三十裏外的一處城池裏走出了三騎。雖然三人穿著便服,但是戰馬的馬鞍韁繩,以及三人的腰帶、皮靴和身側的長刀,全都是製式的,不難猜出這三人是某處軍隊的行伍之人。


    三人騎在馬上出了城,後麵一人還在不斷抱怨:“公子最近越發貪色了,城內的青樓妓館不去,專門讓人去尋找良家婦女。家裏的奴仆近處找不到,現在居然用上我們了,還讓我們走的遠些,哎。”


    旁邊那人也接話道:“走得遠能走到哪去?這方圓百裏不都是城守大人的轄地,禍害了人,誰又敢多說什麽?隻是我們不幹這髒事,兄弟們就得遭殃。”


    領頭那人也不迴頭,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少說話,辦完了事趕緊迴去。”


    後麵兩個人應聲閉嘴,隻是走了不多遠,身後有有一個人問道:“侯什長,那個管家說的那個傅家姑娘,到底在什麽地方?”


    侯什長也不說話,隻是雙腿一夾馬腹,口中喊了一聲“駕”,向著東麵疾馳而去。身後兩人見狀,也急忙拍馬跟上。


    侯什長如何不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之事是傷天害理的,隻是不做又能怎麽樣呢,自己可以不要餉銀,但是不能連累這一什的十幾個兄弟們呀,更何況,自己妻兒老小都在城中,如何能避得開城守兒子的狹私報複。


    廣源城城守王機,家有一子,從小就嬌生慣養,更兼這孫子是一個色中餓鬼,小小年紀就破了身。之後更是狎妓弄娼,無女不歡,家裏的小丫鬟們很多都遭了他的毒手。尤其這兩年,青樓妓館已經不合他的胃口了,嫌棄裏麵的女子太過百依百順,居然喜歡上了強搶良家婦女的勾當。


    這孫子雖然是個色胚,但是腦子確實奸詐的很,手下更是養了一群狗腿子。他為了不被認出來,從來不在城內強搶民女,反倒是讓這群狗腿子到城外的村鎮上尋覓姑娘婦人,然後派人悄悄綁迴來,得手之後再弄暈扔到路邊上。心情好時會扔上一兩錠銀子,心情不好就連姑娘的珠釵首飾都順走了。為此還養了幾個專門給他外出尋找漂亮姑娘的閑漢,美其名曰“趕蜂人”,專門逐花而去。


    一般的姑娘出了事,誰有膽子說出去,又不知道是誰做的,最後隻會平白汙了自己的名聲,所以都選擇忍氣吞聲。久而久之,這附近隻傳說有一個采花淫賊,無惡不作,但是誰又能想到會是堂堂城守大人的公子做的。


    這幾個“趕蜂人”這幾年可算是壞事做盡了,不敢明著說是給城守公子做髒事,但是暗地裏使壞確是一點沒少幹。誰家跟他有仇了,哪個對他無禮了,都悄悄記在心裏,然後千方百計的尋找跟這人有關係的漂亮女子,哪怕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關係,他們也能挖出來,“敬獻”給城守公子。


    城東三十裏外的傅家村,就有這麽一個混蛋“趕蜂人”。這小子叫趙老八,三十多歲一個老光棍,這兩年靠著給城守公子幹活兒攢了些銀子,看上了村東頭傅仁的女兒傅瑢,於是財大氣粗的跑去提親。可那傅瑢今年才十五歲,他爹怎麽可能舍得把姑娘許配給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光棍,更別提這老光棍是出了名的潑皮無賴,敲寡婦門挖絕戶墳的王八蛋玩意兒。


    於是傅仁抄起鋤頭將趙老八打出了家門,站在門口一通臭罵,說趙老八這種人就應該斷子絕孫,還想娶自家女兒,再敢來就打斷他的腿雲雲。


    趙老八被揍了一頓,也沒敢還手。雖說傅仁是個老實的莊稼漢,但是那兩膀子力氣可不是自己能打得過的。更何況真打起來,周圍鄰居肯定是要拉偏架,說不定還能出來兩個一起揍自己的小夥子。


    趙老八對自己看的還是蠻透徹的,但是這仇就算是結下了,你不把女兒嫁給我,那我也不能讓你們好過了。於是他跑到城裏,跟王少爺說,“這城東有一株野花,剛剛長成,正等著少爺您去采摘呢。”


    這王琿這兩天正發愁沒有鮮花可采,正渾身不自在呢,這趙老八可不正是“雪中送炭”一般,於是就要安排狗腿子前去搶人。可是這趙老八又說了,“這家主人雖然是個莊稼漢,但是有一身的力氣,這些兄弟們去肯定是搶不到人的,還得少爺您安排幾個能打的去,才可萬無一失。”


    王琿這幾年除了狗腿子,連守城的軍士也開始支使了起來,父親王機雖然知道,但是睜一支眼閉一眼。有那有些善心不願意去做的,王琿就找個借口把整隊軍士的軍餉都停了,還不斷地去騷擾家裏人。慢慢的,這些軍士也都敢怒不敢言,隻要被指派,就隻能捏著鼻子去幹這下作的髒活。


    於是王琿就點了今天未執勤的侯什長,換上便服去給他把人帶來,他在城外專門有一處宅子就是幹這事的,什長去抓人,他早早就去宅子裏等著。


    趙老八看著侯什長他們騎馬走了,心裏惡狠狠的想到,“你不肯把女兒嫁給我,那我也不能讓她便宜了別人。王少爺這起碼能得個十兩賞銀,要是他高興,說不得我也能喝點湯水。這次去的可都是軍爺,你傅仁最好是抄起鋤頭打起來,給軍爺一刀砍死就最好了。”


    李元錦猜測是銀子砸到了那位姑娘,為了少挨句罵,趕緊拔腿就跑,邊跑邊把饅頭塞進嘴裏嚼著。這新麥做的饅頭果然是又香又軟,都不用就菜,李元錦一邊感慨那位姑娘的好手藝,一邊暗自鼓勵自己下次跟姑娘說話可不能再臉紅了。


    就這麽想著,李元錦很快的就出了村子,沿著路一路往西邊的遊徒渡走去。走出村子大概一二裏路,就看見前麵三騎人馬迎麵而來,連忙閃到一邊讓開了道路。


    那三人從身邊奔馳而過,毫不減速,李元錦看著領頭那人麵色凝重,估計是有緊急事情,也沒多說什麽,接著趕自己的路。


    那位給了李元錦一碗水的好心姑娘,給父親打好了水,就接著去廚房炒菜了。不一會飯菜上桌,招唿爹和裏屋做針線活的娘出來吃飯。簡單地饅頭稀飯,加上自家種的青菜小炒,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


    正吃著飯呢,就聽得院門被人一腳踢開,然後就看見三個彪形大漢衝進屋來。領頭那個麵色陰鬱,張口問道:“此處可是傅仁家?”


    傅仁連忙迴答:“是是,不知幾位大爺有何貴幹啊?”


    領頭那人也不廢話,直接從還禮掏出十兩銀子扔在桌上說:“你有福氣了,我們少爺看上你家女兒了,要花十兩銀子跟她吃頓飯,明日就把她送迴來。銀子在這,人跟我走。”說罷就要伸手去拉躲在後麵的姑娘。


    領頭這人正是侯什長,而送給李元錦水的那位姑娘,正是被趙老八坑害的傅瑢。


    傅仁一把將女兒拉在身後說到:“這位大爺,我們不認識什麽公子,也不敢高攀。況且姑娘還小,請大爺您高抬貴手吧。”


    侯什長也不答話,對著身後的兩人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直接衝上去一把將傅仁扔到一邊,拉上傅瑢就往外走。傅瑢母親上來護著女兒,也被一把推倒在地上,連桌子都撞翻了,碗碟撒了一地,扔在桌上的錢也滾到了地上。


    侯什長抱拳說道:“對不住了,錢你們收好,女兒明天就能迴來。”說罷轉身出門。


    傅仁猛地從地上竄起來追了上去,眼看對麵人多,伸手抄起了門口割麥用的鐮刀,嘴裏喊著把女兒還給我,揮動鐮刀侯什長砍去。不過怒急之下,也沒敢砍人頭頸,而是衝著肩膀去的。


    侯什長畢竟是軍士出身,一個閃身就躲開了那一刀,右手一抓左手一擰,鐮刀掉在了地上。他又順勢一腳踢出,將傅仁直接踹倒在地,對他說道:“別再追了,再追我就打斷你的腿。”


    說完之後,出遠門翻身上馬,三人就此離去。


    傅仁在地上吃疼,掙紮了半天都起不來。眼見著姑娘被人帶走,肯定會遭遇不測,眼淚頓時留了下來,揚天大喊了一聲,倒在地上背過氣了。


    侯什長三人抓到了傅瑢,其中一人將她橫放在自己馬上,一手按著她肩膀一手抓著韁繩縱馬急奔。傅瑢被按著肩頭掙紮不得,隻能兩隻手胡亂撕抓,嘴裏不停哭喊著“放我下去”,“救命啊”之類的話。


    三騎馬從村西口急奔進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又衝了出來。李元錦沿著路往前走,聽到後麵馬蹄聲大作,急忙閃身站在路邊。


    三匹馬與李元錦擦身而過,李元錦看到其中一匹馬上還架著一位姑娘,看衣著似曾相識,嘴裏不停的哭喊著救命,聲音也是如此熟悉,正是剛才給自己水和饅頭的那位姑娘!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這種戲碼真的有啊?


    李元錦咂麽著嘴裏殘餘的饅頭甘甜,心想著既然強搶民女的戲碼都有了,那要不我也試試英雄救美,行俠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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