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燃運取劍,以勘生死


    李元錦偶然之間明白了六欲、七情兩符的觀想之法,開始不斷地在氣府中觀想各種各樣的人,然後為其注入不同的情緒。


    他首先觀想的就是無有先生,將先生的身形拓入氣府之中後,卻在注入何種情緒上犯了難。他所見的先生,高深莫測,喜怒不形於色,更是從來沒見過他悲怒憂思等其他情緒,唯一可以注入的隻有喜。但是這樣的先生讓李元錦感覺十分的陌生,就如同一個雕刻著笑臉的雕像一般,死板僵硬。


    李元錦又重新嚐試了一些其他人,劉先生、柴爺爺、康賈等這些他很熟悉很了解的人,拓印出來稍微更生動一些。而那些他僅是見過的人,拓印出來的就如同無有先生一般,生硬而呆板。


    無奈之下,隻能再去找先生解惑。


    無有先生聽完李元錦的疑惑之後,很是讚賞的說:“你這見解倒是很獨到,看來真的是萬人萬法。隻是你在此路上想的太多,走的太窄了。我問你,你觀想七情六欲,是為了勘破七情六欲嗎?”


    李元錦老實的迴到:“勘破七情六欲那是很多得道高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古來也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我學識淺薄,當然是看不破了。”


    先生又問:“那你觀想的這些人,是要將你所見之人完完全全的拓印出來嗎?”


    “當然也做不到。除非是將觀想之人所有的七情全部注入,還需要掌握好度。現在各種情緒能夠接近的,就隻有觀想出來的自己一個而已。至於說完全拓印,,完全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不是為了將所見之人完全拓印,那又何必糾結於這人七情如何呢?山海之觀,你也不過是取其形留其意,尚有很多你不解之處,為何觀人卻要麵麵俱到?”


    聽到這裏,李元錦豁然開朗。是啊,自己並非是要把所見之人一個個完全照搬的拓印,注入何種七情六欲,那還不是自己決定的。反正在氣府之中無人知道,自己需要的,不過是觀七情六欲在人身上作何體現罷了。


    李元錦辭別先生迴到自己房間,第一件事就為先生注入了各樣其他情緒。看著氣府中的小小“先生”做出各種自己平日內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行為表情,李元錦樂的差點有些盤不住腿兒了。


    過了新年,兩人退了房繼續前行。現在李元錦觀想之時已經不用盤腿而坐了,所見即可觀。兩人一路行走,李元錦便一路觀想。除了觀想所見的行人之外,還在觀想所見山水樹木、蟲鳥魚蝦、野獸家畜,不斷地完善著氣府中觀想畫卷的細節。


    現在每觀一人,六欲符合七情符的壓力就少一分。李元錦也從片刻觀一人,變成了一眼一觀,從一次隻能觀一個,變成了可以一次觀想多人。


    行走了足足月餘,走過了十數座城鎮。隨著觀想的人越來越多,氣府畫卷中的生氣也越來越濃厚,那些小人似乎自發的聚集在了一起,如同活人一般建屋居住,漁牧耕田,作息生活。而在人與人聚集交流之中,原本不屬於李元錦注入的情緒也慢慢的生了出來,整幅畫卷的生氣也越來越濃。


    李元錦隻管觀想,從來沒有記著自己觀想了多少人。但是在某一刻他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明悟,自己已經觀想了足足十二萬九千六百人。而這幅山河海荒眾生圖,就是他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一個認識,是他胸中的世界。


    這幅圖中,每一山,每一水,每一樹,每一人,都是他親眼見過,並將其拓印在氣府之中的。這幅圖,就是他至今為止所見的全部,是他給這個世界,給自己交的一份答卷。


    有此感悟之後,李元錦感覺到身上的壓力頓時煙消雲散,周身清爽的如同再生一般。不禁腳步輕快,似乎就連五感都敏銳了很多。貼在身上的符籙自己燃燒了起來,雖然是在衣服內燒著了,但是絲毫沒有燒壞衣服,甚至連一絲灰燼都沒有。


    此時兩人正走在一座小鎮的街道上,李元錦叫住無有先生,對著無有先生一揖到地,說道:“先生,我似乎成了。”


    無有先生一拍他的肩膀,說到:“氣壯之法本就是為了磨煉你的意氣,使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完全相信自己。符籙都已經燒了,怎麽還是似乎?”


    李元錦說:“符籙是燒了,氣府觀想也成了。之所以有些疑惑,是我感覺符籙並非先生所說的七道,而是九道。”


    無有先生哈哈大笑,“不錯,有形的符籙確實是隻有七道,尚有兩道無形的符籙早早的施在了你身上。一道‘一心符’,一道‘二氣符’。”


    “一心符時時注視你的內心,但凡你流露出一絲想要放棄的念頭,一心符就迴自己消散掉,讓你無法九符圓滿。而你若是不能九符圓滿,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去取那件東西。”


    “二氣符則是你一直在用的,鍛煉你的一噫一唿。在你觀想之時,其實就在不斷的使用這道符籙,之前說你氣息變長是觀想的功勞,其實也是這二氣符的功效。”


    李元錦又作了一揖,拜謝無有先生,“先生為了考量我,所費心力實在不小。元錦在此謝過先生了。”


    無有先生擺擺手說道:“我費心之事又豈在這一處。其實從你出生之前,我就一直在費心了。也罷,今日你氣壯之法已成,而取物之時也近在眼前,你有什麽問題,我們直接說破了吧。”


    於是兩人找了一處客棧,在房間內相對而坐。李元錦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問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於是對無有先生說道:“先生,此番我們走過了很多的山水地方,足足花了有半年的時間。期間雖然少見人煙,但是每次見到的人所說的話口音都各不相同,我一直覺得我們走過的地方,比我感覺上要遠了很多很多。尤其是出門才兩三天,我們就進了大的一片山脈。雖然我平時很少出門,但是我也知道清平城西去幾百裏,都沒有那麽大的一片山脈。”


    無有先生笑道:“原來你這麽早就有此疑問了。沒錯,在行走之間,我一直在用‘縮地’之法帶你行走。我們所走過得地方,都是我想要帶你去的地方。你所觀想的地方,也是我早早就準備好了的。”


    “其實今天你不管提到什麽問題,我都需要將這一切從頭說起。”


    “十五年前,我算到天道遴選一股氣運將會落在東方,於是我預先到了清平城。見到那氣運落在你身上,我便想辦法去你家,為你測算八字,結下善緣,看能否將來用你的大氣運來助我完成心願。”


    “但是凡應運而生之人,必然會有一運劫,隻是或早或晚而已。測算之下,我發現你的運劫乃是死劫,但是十五歲之後會安然度過。”


    “而我所尋找的那件大氣運之物正是十五年之後出世,必然跟你的運劫有所關聯,說明你們倆本就有緣。所以我便留下了那道隱元符,如果你平安無事,我就會直接帶你來此處取。”


    “一年前我突然感應到隱元符被毀,我就知道你要應劫了。但是我再次卜算,發現你死中有生。我本不打算帶你來取他,但是找到你之後發現你氣運雖斷,但卻尚有殘存,說明你們緣分未盡,我便想到你來試一試。”


    “這幾百年來,我不停的尋找這件物件,不停的尋找任何可以取得它的方法,就是為了將那物件送入故人宗門,完成他的遺願。這‘氣壯之法’,就是我不斷探究所得,如何在氣運不足的情況下增加取得那物的機會。”


    “如今你已經有氣盛之勢,隻需要再搭配另一種‘燃運之法’,就能有機會取得那件東西。如果取得,你就可以鎮壓氣運,並且靠著那件物品不斷聚攏氣運,隱藏氣運,屆時再入我那故人宗門修行,未必沒有追上登雲闕的機會。”


    “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麽自己不去取那件東西。我當然也想過,隻是那物件存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此次出世肯定是應運而出,要是我這樣的舊人也能去取,那它也就不用等這麽多年才出來了。”


    “這件事上,我並非完全為了幫你,自己也懷有私心,現在與你言明,我心中也順暢的多了。但是我還是需要跟你說清楚,你雖然與它有緣,也做足了準備,要去取它,依然是九死一生。如果你不願意冒險,我絕不強求,而且依然將你送到故人的宗門修行。”


    李元錦笑了一下,問道:“先生,莫非那一心符沒有燒掉,還在檢測我的內心?我已經有了氣盛之姿,說明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都沒有白費,現在卻步,就太虧了。”


    “這半年間,先生如何待我,我分毫未忘。先生雖說自己有私心,但是與我而言,反而是我占了先生天大的便宜。那件東西,我是一定要去取的,否則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追上登雲闕了。隻是還請先生告訴我,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麽。不然抓心撓肝的,實在難受。”


    無有先生練練擺手:“不能說不能說,現在你知道了反而不好。現在隻等二月初二之時,那件東西現身,我再帶你去取。”


    李元錦隻能作罷,隨著先生去了。


    二月二,龍抬頭。


    李元錦十五年前於今日出生,那道大氣運也於那天落在他身上。而這物件在十五年之後今日現世,能不能落到他身上,猶未可知。


    無有先生半個月前帶著李元錦走進了一片深山之中,在崇山峻嶺之間走了十幾日,來到了一處山頂之上。這處山脈似乎非常廣袤,而且異常的深,他們一路行來,從進山開始就沒有見過一絲有人的跡象,甚至連野獸的蹤跡也非常稀少。


    除了漫山遍野的樹木花朵,天上連鳥兒也極少飛過。不管是飛禽走獸,都遠遠繞開,似乎都在躲避著什麽東西。


    無有先生將李元錦禦風帶到了一處斷崖之下,落在了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這處山崖對麵不到三丈處就是另一麵平滑的峭壁,兩麵山壁直上直下,抬頭望去隻有一線天光,往下更是深不見底。峭壁中間有一道白練似的瀑布,如一道劍氣劈開山崖一般直直落下。


    李元錦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水汽,四處張望,兩側山壁平坦光滑,別說別的東西了,就連苔蘚都沒生出一片。抬頭而望,是一道光亮的縫隙,往下而看,則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於是他大聲問道:“先生,這裏四周都是光滑峭壁,沒有看見有什麽東西啊。”


    無有先生卻是掐指一算,說到:“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午時了,那是天地之間陽氣最盛的時候,到時候陽光會直射入這道山峽,你需要觀想這道陽光,以‘燃運之法’凝成一粒太陽真火,將你剩下的氣運引燃,將其散入你氣府中拓印的畫卷。”


    “燃運之後,氣運散如薄煙,充塞氣府畫卷,為你造出一幅氣運強盛的假象。而你就要趁著這個機會,跳入這處山峽。這處山峽,是那物當年落下時形成的,此物必然存在於崖下。若你能夠得到它的青睞,它必然會助你平安落下。如果沒有...”


    李元錦開口打斷無有先生的話:“元錦不做沒有之想。也請先生不要有所顧慮。元錦乃是一屆秀才,如果不是遭逢變故,我現在應該正在鄉試會場之上,今日我就將此舉視作我一生死大考,先生就是我的座師。”


    說罷,對著無有先生拜了三下,然後盤腿而坐,沉心靜氣,不作他想,靜靜等候時辰來臨。


    午時一到,一道陽光直射而下,照的整個山峽明晃晃的,光滑的峭壁沾滿了水汽,更是如同鏡子一般。李元錦默念燃運之法,抬頭觀想陽光,於氣府中凝成了一粒太陽真火,瞬間點燃了早已挪移到此的殘餘氣運。


    當日被登雲闕將氣運小龍扯斷,隻剩了一截龍尾,後來也沒保持斷尾的樣子,而是變成了金燦燦的一團。被這粒太陽真火一接觸,轟然燃燒起來,瞬間散成了巨大的一片煙霧,彌漫在氣府的拓印畫卷中。


    李元錦起身,縱身一躍跳下山峽。


    身體急速的下墜,耳邊聽到的都是唿唿的風聲和轟轟的水聲,李元錦的雙手不自覺的來迴揮動,想要抓住什麽。但是山峽兩邊都是光滑的峭壁,草木不生,加上瀑布水汽濃重,又濕又滑,能抓到什麽呢?


    李元錦抬頭望去,午時的陽光落入這山穀隻有片刻時間,這會兒隨著日光偏移,整個山峽又逐漸變得昏暗起來。日光一絲一絲的從山峽中抽出去,裏麵的亮度也越來越暗,李元錦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突然發現這一幕像極了自己落入深海時的情景。


    也不知道這處山峽和那處深海,哪個更深些?


    生死關頭,自己居然還有閑心想這些,李元錦閉上了眼,被自己蠢的無奈的都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似乎掉進了一團軟綿綿的雲中,雖然還在下墜,但是下墜的速度極為緩慢。抬眼望去,四周是一片柔和的金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莫非地府不是神怪書中所說是一片昏暗,反倒是處處亮堂的?


    這是一個縹緲聲音在周圍響起,不知從何處傳來,也分不清是男是女,甚至都不能確定到底出聲了沒。


    “生死關頭,居然還有心情笑?你因何發笑?”


    李元錦四處張望,沒有看到任何人,於是開口問道:“你是誰?”


    那聲音嗤笑一聲,“你來尋吾,居然不知道吾是誰嗎?”


    “不知道。”


    “迴答的居然還理直氣壯,讓吾看看你的心神。唔,果然不知道。小子,莫非你是被別人騙來送死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專程來的。”


    “哦,專程來送死的?那你倒是會挑這處風水寶地,來跟吾爭搶地方。你還沒告訴吾,你因何發笑啊?”


    “我落入這處山崖的情形,與之前落入深海時很相似,我在想這裏和那裏哪個更深,然後被自己蠢笑的。”


    “哈哈哈哈,有趣。你因何來此?”


    “你不是說了是來尋你的。”


    “答非所問,讓吾自己來看。恩,居然有種燃盡一身氣運,你這是深究過吾的胃口?哦,願來是氣運被奪,父母身死,這麽說,你是來尋吾助你報仇的?”


    “不是。”


    “小子,坦誠迴答。吾可是能見人心神,甄別真假的。”


    “的確不是,我要找那人,不是問了報仇,而是有一問問他。”


    “何問?”


    “你想知道?那就跟我來看!”


    “好小子,居然還跟吾使那欲擒故縱。吾也不知睡了多久了,難得遇上一個有種斷絕先天氣運的蠢貨,好,吾便陪你走上一遭。小子你記好了,吾名,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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