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密林逃生


    這次的宴席劉先生喝的酩酊大醉,隻好在李元錦家中休息了一晚,扶先生迴去的時候,先生嘴裏還含糊的念叨著“常飲益身,長思益心”,“沸水高抬,我自沉底”之類的話,嘿嘿的笑著,不斷誇讚這話說的好。李家父子又不能讓別人來扶,費了好大得勁兒才把劉先生安置到屋裏。


    平時先生雖然好酒但有度,多是讀書讀到妙處才自飲一杯,很少像今天這樣大醉,一是為學生高興,另一則是因為李正成的訓子之舉。本來劉先生以為李正成也隻是準備些貴重的東西送給兒子,沒想到卻是在兒子誌得意滿的時候放下父親的身份為他衝茶,以此讓他牢牢地記住了今天的一幕,以後李元錦每逢飲茶,必然會想起父親的教誨。


    誰說商人都是逐利的,像李正成這般儒商,一樣能說出讀書人都說不來的大道理,人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難道就不是有其子當有其父嗎?


    從這之後,劉先生經常出入李家門,以前李元錦在書塾讀書,往來之際不太方便,會被其他人覺得自己獨重李元錦是有其他原因,現在孩子考中了秀才,不用再去書塾了,自己去家裏走動那是看望得意弟子,會少惹很多流言。


    小城人雖然淳樸,但是三人成虎的架勢確是舉世通用,先生對城裏得流言那是早有見識,想當初自己初到清平城,可不就聽說了壽厚齋的茶葉可以起死迴生長生不老呢。


    雖然李元錦可以再家裏讀書,不用每日再去書塾了,但是每個月最少還要去上幾次。先生雖然不在留課業了,但是要求李元錦每半個月將所讀的書和讀書的心得送去給先生看一次,先生負責批注解惑。


    就這樣,李元錦在劉先生的間接教導下又讀了兩年書,劉先生都說李元錦的學問功底已經可以參加鄉試了,依照平時的文章水平,鄉試解元應該是囊中之物。


    康賈這兩年來的不如以前勤了,自從李元錦不去書塾之後,他也就不再去了,說是要跟父親學做生意,經營酒樓。康滿遺憾兒子沒能有個功名,但是也明白確實是沒那個命,既然強求不得,也就隨了他了。


    康賈說是學著經營酒樓,實際上來的還不那幾個熟客勤,裹上七八日來一趟,從賬上取些銀子又出去浪蕩去了。現在已經不滿足於窩在這個小縣城了,時常的帶上幾個人就往郡城去跑,跟著郡城一群公子哥走馬遊街、蹴鞠遊獵,好不自在。


    自此兩人見麵的機會次數就少了很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個醉心於讀書,一個熱衷於浪蕩,玩不到一起也是正常。


    可是今天康賈一大早就跑來了李家,把正在寫字的李元錦從屋裏拽了出來,非要帶他出去散散心,看著李元錦滿臉猶豫的樣子,康賈假裝生氣的說到:“元錦,我倆兄弟有多久沒在一起玩了?平日裏你讀書寫字我都不敢來打擾你,生怕耽誤了你。可你看看,從過年那天見了一麵,這幾個月咱兄弟倆打過照麵嗎?你就算是讀書,也得講究個有張有弛吧。今日春光正好,劉先生又不在城裏,咱們去城外的靈鯉山踏春去啊。”


    李元錦狐疑的看著他,“你怎麽知道劉先生不在城裏?莫非是去了祝城王公子家裏去了?王公子出不了門,所以你才找上我來了?”


    郡城名為祝城,乃是霖水國九座二等城池之一。霖水國隻有瀚京城在內的三個一等城邦,故而祝城的地位還是頗為重要的。城中有一位王公子,父親是當地富商,經常請劉先生到家去知道王公子讀書。


    隻是個王公子跟康賈是一路貨色,壓根就沒有什麽好好讀書的念頭,整天就想著四處玩樂。康賈也是兩年前在郡城偶遇的他,跟著他學了不少玩意兒,開銷也越來越大。


    康賈一臉哂笑,“元錦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王公子那就是普通朋友,哪有你我關係親密。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啥時候有了能掐會算的功夫了?趕緊給我算算姻緣,我與郡城張家小姐何時能成婚啊?”說著就伸出一隻手來。


    去年兩人去郡城參加廟會,遇到了一位美貌的姑娘,康賈當時就厚著臉皮上去搭訕。那位姑娘被他堵著說了個大紅臉,他卻被姑娘身邊的小丫鬟的白眼加上伶牙俐齒頂了迴來。後來又托人問了好幾圈,,才打聽到是郡城張主簿家的小姐。


    自此之後,康賈對那位張姑娘念念不忘,時常跑去郡城,就是想再次偶遇,一訴衷腸。


    李元錦抓著他的手看了半天,裝模作樣的說到:“恩,壽命倒是挺長,看著可以活到百歲。就是姻緣線又短又粗,看來命裏注定要取一個豐滿的媳婦。哎呀,河街胡屠戶家的閨女與你年齡相仿,莫非你倆就是天作之合?!”


    康賈一聽猛然把手甩開,氣憤的說:“你這看相手法太差了,以後你要是擺攤算命我一定去掀了你的攤子。那胡屠戶家閨女比我倆加加起來都重,更適合你這種小白臉!你何日去上門提親,我這就去給你準備聘禮。”


    李元錦搖頭道:“我看相非常準的,可以說是鐵口神斷,你命中因緣如此,趕緊去跟康叔叔說一聲,我現在就去給你畫一幅舉案齊眉圖。”


    兩個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出了城,城門口還有兩個背著東西的人在等著,李元錦也都認識,是從小就跟康賈廝混在一起的玩伴,林簡和趙久。


    一行人出了城順著清平河往上遊走,走了大概有十七八裏路,行至在靈鯉山的山腳下。


    靈鯉山有一片非常茂盛的樹林,相傳是當年落下凡間的靈鯉口含的蓮花所化,樹林幽深茂密,覆蓋了整個靈鯉山。幾個人走到山腳下,背著東西的兩人就開始從背後解下布包,從裏麵掏出來窩弓弩箭分發給他們。


    李元錦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弓皺起了眉頭,“康賈,你不是說來踏春嗎?怎麽還帶弓箭?”


    康賈正在虛拉著弓,眯著眼瞄著不遠處,頭也不迴的答道:“踏春哪有打獵好玩,這片林子裏野兔山雞多得很,運氣好還等打到獐子。趙久的包裏帶著酒跟各種佐料,咱們打到野味直接在這一烤,喝酒吃肉豈不快哉?”


    他迴頭看了一眼李元錦,發現李元錦一臉糾結,又說到:“元錦,劉先生不也說君子六藝,不就有射藝嗎?你怕個啥?這玩意簡單的很,來我教給你。”眾人也都隨聲附和,畢竟大家小時都是在劉先生書塾裏念過書的,都能證明劉先生確實說過。


    李元錦拗不過他,隻好拿過一張弓和幾支竹箭,一行人就慢慢往林子深處走去。為了打獵野物,幾個人專門挑沒什麽人走的地方去,林簡的提著一把柴刀在前頭開路,其餘三人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麵。


    幾個人往林子裏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果然有很多山雞野兔,但是無奈射藝不精,大多都是射在了地上。隻有趙久運氣比較好,射中了一隻野兔,樂的他直向眾人吹噓自己箭法如神,眾人卻鄙視他是踩了狗屎運。


    就在這時,走在前頭的林簡發現前麵過來了三個人,趕緊跟後麵的人說不要射箭,然後對著前頭喊道:“前麵是什麽人,趕緊走遠一些,我們在這打獵呢,留神射到你們。”


    那四個人置若罔聞,迎麵走了過來,與此同時,從後麵也走出來了一個人,四個人手拿短刀,成包圍之勢把四個人圍在了中間。其中一個人指著康賈說到:“大哥,就是他。”


    指人的人大家都認識,名叫苟二,是清平城外的一個潑皮無賴,光棍一個人,也沒啥正經營生,平日裏就在城裏閑逛,慣的是偷雞摸狗,欺善怕惡。


    被他叫大哥的那個人又高又壯,黝黑的臉上密密麻麻半寸長的胡茬子,他往前走了兩步,陰冷的眼神一掃,一指康賈說道:“我們幾個今天找的是他,無關的人趕緊給我滾。迴去之後都把舌頭綁住了嘍,誰要是敢給我亂說話,一家老小出門都小心著。趕緊給老子滾!”


    趙久跟林簡轉身就準備跑,那人又大喊一聲站住,嚇的兩人哭喪著臉轉身,差點就跪在地上求饒了。那漢子伸手一指趙久,“把你那兔子給爺留下,還有啥好的也都給爺掏出來。”


    趙久林簡如臨大赦,趕緊把兔子放在地上,又把身上背的佐料跟酒放下,那大漢微微揚了揚頭,兩人跟驚了的兔子一樣麻溜就跑沒影了。


    那大漢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元錦,“小子,你還不走,等著大爺我送你一程嗎?”


    李元錦此時也很害怕,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你們是什麽人,找康賈做什麽?”


    那大漢冷冷一笑,“做什麽?他老子欠我兩千兩銀子,我不小心把借據丟了討不迴來,又怕他老子賴賬,想讓康少爺幫忙把錢要迴來,有什麽問題嗎。你小子又是誰啊,膽子這麽大,還敢管大爺的閑事。”


    苟二湊上來說到:“大哥,這小子叫李元錦,他爹就是城裏開茶葉鋪子的李正成。”


    那大漢恍然大悟般的長哦了一聲,“原來你就是李正成的兒子,那正好,你老子也欠我兩千兩銀子,也得你幫我要迴來。”


    原來是綁架勒索的人,未免太明目張膽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這麽劫人。幸好李元錦不是死讀書的人,也沒有所謂書生意氣的那股愣頭勁兒,沒有把這些義正言辭的話說出來,隻是問了一句,“隻是要錢,不會傷我們性命?”


    那大漢對他的反應倒是挺意外,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有王法嗎”之類的話,沒想到居然隻是問了一句會不會傷到性命,於是說道:“當然不會了,我們隻是討債,拿了錢就走,不會傷人的。”


    李元錦如釋重負般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不會傷我們就好。”那四個人聽到這話,都覺得這書呆子信以為真打算束手就寢了,不料李元錦突然轉身拉弓,對著後麵的人一箭射去,然後把弓接著往他身上一扔,拉起康賈就跑。


    後麵那人反應迅速,看見李元錦轉身抬手就趕緊往一側撲去,那箭自然也就沒射中他,但是卻給兩個人讓開了一條出路。二人也不猶豫,順著這邊就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方向,反正先離開這裏再說。


    那個大哥喊了一聲追,四個人跟在後麵追了過去。康賈剛才看幾個人是衝著自己來的,都被嚇的有點懵了,被李元錦一拉才反應過來,趕緊撒開步子一起跑。林深樹密,兩個人鑽進樹叢就分不清方向了,隻管向著前麵猛跑,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兩個人一鑽進樹叢,後麵的人就看不清兩人了。


    那個大哥帶人追了幾丈遠,就看不清兩人的身影了,隻聽見遠處一陣陣稀稀疏疏的聲音,就循著聲音去追。這一下也不知驚出了多少山雞野兔,一時間聽到到處都是樹叢晃動的聲音。氣得他一巴掌扇在剛才守在後麵那人的臉上,連聲罵道廢物。


    那人挨了一巴掌,捂著臉說到:“大哥,您先別生氣,那兩個小子嬌生慣養的能跑多遠,而且這倆小子不認識路,往著山上的方向跑去了。咱們兵分兩路,隻管往樹枝折斷的地方去找,還怕這倆小兔崽子能跑的出去嗎?”


    老大哈哈一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還是你小子腦子轉的快,放跑他們的事就先給你記著。三灘兒,你跟著猴兒, 苟二跟著我,咱們分頭追,一定要把那倆小子抓迴來。”


    三灘兒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他帶著挨了一嘴巴的猴兒往左邊走了,邊走還邊說:“你小子非要挨嘴巴才能機靈,待會你要是再放跑了那倆小子,老子就給你臉上也來一刀,給你好好長長記性。”大哥帶著苟二自然走向右邊,四人找著折斷的樹枝往前追去。


    李元錦拉著康賈其實並沒有跑去出多遠,康賈從小就身體虛弱,這兩年跟著郡城的公子哥們,白天走馬遊街,晚上就飲酒狎妓,早就搞得身子越發的虛浮了,這會就隻是癱坐在地上大喘氣,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元錦知道兩人沒跑多遠,那幾個人很快就會追上來,於是不停的催促康賈:“快跑啊,那幾個人就快要追上來了。”


    康賈喘著粗氣連連擺手,“我實在...跑不動了...讓他們抓吧...給錢贖人...就...就行...”


    李元錦看著他那個樣子,知道他們兩個確實是難逃出這幾人之手,先不說這林子他們並不熟悉,光是論體力,就肯定跑不過那幾個人。再這樣跑下去早晚兩個人都會被抓住。


    於是李元錦把康賈攙到一處茂密的樹叢裏說到:“康賈,你就藏在這裏,等那幾個人來了,我把他們往山上引,你等他們走遠了就趁機跑迴去,找人來救我。”


    康賈拉住李元錦,喘勻了粗氣才說到:“元錦,這樣太危險了,咱們就讓他們抓住,讓家裏贖人算了,要是再跑的話,他們說不定會幹出什麽呢。”


    李元錦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正是因為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麽,我們才不能坐以待斃。你就聽我的,我會他們盡量周旋,靈鯉山還是挺大的,他們想抓到我也沒那麽容易。你隻需要跑出去之後趕緊找人來救我,隻要你們一開始搜山,他們自然就跑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待會不要大聲喘氣,免得被他們聽到。”


    康賈猶豫了一下,沒有在說什麽,兩個人坐在那休息了沒多一會,就聽到遠處兩個人說這話走了過來。兩個人一邊罵罵咧咧的走著,一邊用手中的刀砍掉身側的樹枝草叢,謹慎的搜索著。


    李元錦慢慢的摸出那片樹叢,走到三丈開外才站起身,也不說話,隻是裝著被發現了一般,站在原地楞了一下,然後露出臉驚慌的表情,快步往山上跑去。


    找過來的兩人正是猴兒和三灘兒,猴兒看到不遠處隻有一個人在跑,笑著對三灘兒說:“三灘兒,看見沒,這倆小子跟我們玩調虎離山呢,一個往山上跑,一個趁機下山去報信。當老子蠢嗎?你跟著這小子,招唿老大一起去抓他,我這就下山去抓另外一個。”


    說完他就往下山的方向跑去,三灘兒則是大聲喊道:“老大,人找到了,在這裏。”


    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老大帶著苟二從林子那頭鑽了過來,對三灘兒說道:“人呢,抓到了嗎?居然還敢跑,看老子不打斷了他們的腿!”


    三灘兒指著李元錦跑過去的地方說道:“大哥,這兩個小子跟我們使詐,一個往山上跑,另一個估計下山報信兒去了。猴兒已經下山追去了,咱們就去堵那小子吧。”


    老大扣了扣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茬,撇著嘴說道:“小王八羔子,跟老子玩這小把戲。走,追上去,看他能跑到哪去。”


    說罷,三人追著李元錦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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