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清晨的天光將曹建平喚醒，長時間過載的工作促使他這一夜睡的相當安穩。曹建平在被窩裏將腿與胳膊盡量伸直，感受著肌肉骨骼在休整後拉伸而引起不自覺的抖動和哢喳聲，這讓他非常舒適。
在聽到自己骨節發出清脆的複位聲之後，曹建平知道自己不能在貪念這樣舒適的環境了，起身洗漱準備迴警局和同事一起繼續努力。即使他心裏知道偵破那兩起案件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依舊不死心。
然而曹建平不曾料到那段昨晚惹他不爽的視頻，經過一夜的發酵在互聯網上又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年初三的早上，四名身穿西裝的人員進入位於匯金區的一座高檔商住兩用的大樓裏。
“是這嗎？”為首的一個身型壯碩的男人
“對，就是這。那家夥就叫張噠麥，而且那個視頻ip也是鎖定在這。”一個身材稍稍瘦一些的男人指了指掛在牆上的一塊寫著“噠麥文化傳媒工作室”牌子。
“敲門······”
“誰啊？一大早敲什麽門啊？哎呦，還讓不讓人活啊。”
張噠麥半睡半醒之間，拖著棉拖鞋從複式樓的二層走下來，言語間依然是那麽的讓人別扭不適。
昨晚他又熬了很久寫了一篇爆點更多的稿子，準備今天繼續錄視頻，心想著一定要在熱度還未過去的時候重新搶迴屬於他的流量。
由於太困他並沒有通過貓眼和攝像頭查看外麵的景象，便貿然的打開了門。
“張噠麥是嗎？”
“是啊，你們有什麽事嗎？”張噠麥一見如此多的身穿黑色西裝的人，困意一下子全無，趕忙將有些散亂的睡衣整理好警惕的問道。
“你涉嫌造謠誹謗，惡意散播具有煽動性的言論，已經對社會的安定造成嚴重的影響，請和我們走一趟！”
“什麽？你們沒搞錯吧？你們是不是我對家派來的啊？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們。”張噠麥嘴上說著，一見來者不善，立馬就要關門。
“你他媽不怕我，我讓你知道該不該怕我。”為首的那男人一腳插進門框裏，一把抵住張噠麥即將關上的門。一歪腦袋，其餘三人瞬間暴起力量一擁而上將門頂開。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沒······啊·····別打，別動手。別打臉，我這臉很貴啊！”張噠麥被巨大的力量一把推開連連倒退，眼見四個黑衣陌生的男人闖了進來，可是他睡衣裏並沒有塞手機，他知道自己麻煩了。
“草，他還真的和視頻裏一樣讓人生厭。這臉老貴了？老子就喜歡砸貴的東西！哥幾個上！”
“叮～”電梯門打開了，李浩澤走出電梯，昨晚張噠讓他今天必須來加班。本來大過年的誰也不願意加班，但是昨晚張噠麥和他促膝長談了很久，他因此對張噠麥改觀了很多。加之他剛找到工作，便也欣然在大年初三的早晨趕來加班。
“老······老······”就在李浩澤準備打開門的一刹那，門被打開了，眼前的一幕讓他震驚的連老板這個詞都沒說完。
張噠麥被三個黑西裝男人圍夾在中間，鼻青臉腫的正準備出門。為首的一個西裝男人身材高大肌肉虯結，粗壯的胳膊感覺分分鍾會將西裝袖子撐爆開。
他們四人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也是一愣，當下就準備出手將李浩澤也抓進門內。
“和他沒有關係，他是送外賣的。”張噠麥見李浩澤手裏提著一個“餓死啦”的外賣餐袋立馬搶著說：“我，早上點了早餐。我這大樓外有攝像頭的。”說著又看了看門口不遠處拐角上的一個攝像頭。
“我想你的外賣得稍後再吃了。”那個為首的高大西裝男人一把扯過李浩澤手裏的餐帶，猛的將他推倒在一邊。
“送外賣就送外賣，別多話，知道嗎？”說完一揮手，其餘的三人將張噠麥夾在中間裹挾著走向了電梯。
一直等到聽見電梯門緩緩關上的聲音，李浩澤才慌亂的站起身，打開工作室的門，砰地一聲關上門後才雙手顫抖著拿出手機給梁銀春打電話。
“要死啊，大年初三，你加你的班，幹嘛給我打電話？老板喜歡你又不喜歡我！”梁銀春罵罵咧咧的接起電話。
“katy姐，我遇到了綁架案。”李浩澤心髒狂跳，極力克製住自己的緊張，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啊？你沒事吧？”梁銀春愣了一下，遲疑又小聲的試探著詢問道。
“張老板，他，被人綁走了！”
前一晚，本著剛參加工作要努力表現的心境，李浩澤即使在大年初二被叫來加班也沒有半點牢騷，隻是當晚不知自己的老板抽了什麽風，一把推開剪輯室的門就開始發瘋，讓自己一幀不減的把那段在他看來還有很多地方有待商榷的視頻傳上網。自己想勸阻一下，就被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頓。這讓李浩澤異常的鬱悶，坐在電腦前愣愣的出神。
“哢噠”一聲門再次被打開，這讓李浩澤從走神中驚醒有些慌亂。
張噠麥端了兩杯咖啡走了進來，依舊是他一貫別扭造作的走路方式。抽出李浩澤辦公桌旁邊的一張椅子緩緩的坐下，殷勤的遞上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給李浩澤。
這讓李浩澤心裏猛的一緊，“糟糕！他不會想潛規則吧？不是吧，不是吧，我的天神、上帝、聖母瑪利亞，這小說裏才會出現的職場霸淩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了吧？我這麽走運的嗎？我特麽成主角啦？”
這是李浩澤當下心裏最真實的想法。他是剛步入社會不久，但他不傻。參照張噠麥平日裏的舉止作風，這會他心裏不由的開始打鼓。李浩澤雖然心裏緊張，但是他麵子上依舊保持著鎮定，作為一個合格的00後，自我調侃是必備的素養。
“浩澤啊，是不是不能理解我啊？”張噠麥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說話竟然沒有了平日裏的別扭，正常的讓人感覺不像他。
“沒，沒有啊。老板，你是老板嘛，我不理解也很正常。”
“什麽？”張噠麥那修剪過的眉毛驚悚的豎起，一臉詫異。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是能理解你我就去做老板了。”李浩澤慌忙的解釋。
“啊？”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哎呀，老板，你不會要潛了我吧？我不會這麽榮幸吧？”李浩澤發現自己越是著急越是不知從何說起，索性眼睛一閉心一橫直接問出自己的終極問題。
“我說你們00後是不是都有被迫害妄想症啊？潛規則你？哼，我情願潛規則katy。”張噠麥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這我就放心了。”李浩澤像是得到了赦免舒了一大口氣，輕鬆的拍了拍自己起伏的胸口。
“你不會以為我招你進公司是為了睡你吧？”張噠麥突然聲音又變得有些別扭，不過表情倒是饒有興趣。
“那不能夠啊。我這顏值哪能進得了您的慧眼。”李浩澤像是吃了定心丸，這會徹底放鬆了，說話得語氣都跳脫隨意起來。
“講真得，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張噠麥聲音不再別別扭扭，表情也認真起來，兩條精致的眉毛下一雙眼睛裏像是裝有一段漫長又艱辛的迴憶。
“我問你，現在新聞體係裏什麽是最終的要的？”張噠麥忽然抬起杯子喝了一口，示意李浩澤也喝一點咖啡。
“真實。”李浩澤乖順的喝了一口，咖啡的苦澀充實了他整個口腔，令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對於他而言可樂和奶茶更符合他目前的口味。
“不，是情緒。”張噠麥搖了搖頭站起身子，走到辦公桌的電腦旁，指著pr剪輯器裏定格的自己。“你是不是覺得這個表情誇張，危言聳聽的家夥正在製造信息垃圾？”
“沒，沒有，老板，我怎麽······”
“曾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我曾經鄙視所有假新聞的製造者，我鄙夷那些故意製造輿論話題的行為。我也曾是從象牙塔裏出來，和萬千專業學術生們一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認為自己就是新聞傳播界的未來。”
李浩澤點了點頭，他無法反駁，因為他就是如此。即使他知道現實世界並不會像教室裏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所教的那樣完美，但他多少還是帶著一點讀書人倨傲的。他總是覺得自己會是最獨特最幸運的那一個。這種想法在旁人看來是那麽幼稚可笑，但是目前的他就是如此堅定的相信著的。
“但是，現實狠狠的抽了我無數個耳光，惡狠狠的告訴我現在新聞體係的核心是情緒！是效率！真實不值一提。”
“老板，我覺得你說的不對，如果我們作為傳播者都不在意真實性，那接收者隻會接收到無數無用甚至錯誤的信息，這違背我們傳播它的最初目的。”李浩澤覺得張噠麥說的太過偏激了，忍不住反駁。
“你的老師一定和你說過信息在傳播過程必然會失真，對不對？就像剛剛的我們即使是麵對麵的交流，你都會因為我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而誤會我，誤以為自己將要被潛規則，對不對？”
“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李浩澤突然想到這句。
“那既然信息它本就帶著會失真的屬性，我們又為何在意他的真實性？我們又不是偵查員。我們是什麽？我們是自媒體。我們要的是熱點、是流量，是傳播速率，這就是我們的最初目的。我的李同學，時代變啦。我們或是主動或是被動的已經來到了一個真相追不上傳播速度的流媒體時代了。”張噠麥有些激動，戳著顯示器裏定格的自己那張表情誇張的臉。
“老板，你輕點，我怕你戳壞了偏光片。那玩意兒修一下挺貴的。”李浩澤看著顯示器上被戳的地方出現不祥的光斑忙不迭的提醒。
“哦，哦，好吧。謝謝。”張噠麥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如此認真的談論過自己的觀點了。
平日裏他早就習慣身披人設外衣，妥協的寫下太多為了流量而偏離自己真心的文字。那些文字堆砌成的稿子隻是為了引起大眾的討論，這就是他想要的。他需要自己傳播的內容具有互動性，人群在他的評論區裏找到身份與情感認同。他收獲流量的同時也收獲共鳴，至於他傳播了什麽，有沒有道理，無人在意。
這一刻情緒倒逼理性推動輿論前行。
起初他還會為自己寫下那些文字而感到難過焦慮，但在生存如此嚴峻的問題麵前，讓他做什麽也都會變得微不足道、在所不惜。正是那些他自己都唾棄的垃圾支撐了他走到如今。
半晌之後曹建平拿著自己的那杯已經喝光的咖啡杯準備出去，臨近門口還是停了停腳步轉身對著李浩澤說：“小李，剛才對你發了脾氣，不是有意，隻是我最近壓力太大。你也知道，我們就吃的這行飯，而我還得維持這個工作室的運行。”
“嗯嗯，沒關係，老板。”李浩澤突然對這個男人有些肅然起敬，他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麽淺薄浮誇。
“明天過來加班，別遲到了。”張噠麥說完帶上了剪輯室的房門，留下李浩澤一臉懵逼。
清晨尚未蘇醒過來的城市，市中心的一處高層私人花園裏依舊彌散著氤氳的霧氣，一塊拚木露台上，兩個人的聲音打破了清冷的肅靜。
“秦泰民，如果你沒有辦法解決這個事情，那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了。”
“曹國華，你現在說話的方式就像一個流氓地痞。”
“他是我兒子，換作是你，你未必有我冷靜！如果這個人繼續胡攪蠻纏，利用我兒子博眼球。你保證會看到一個比現在地痞流氓一百倍的曹國華，用他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情。”
“你先別衝動，我會想辦法的。”
“你的辦法，就是這些？”曹國華“啪”地打開自己折疊屏手機，一連串的娛樂新聞推送以及一段未經處理的地鐵詭異視頻。
“你再等等，我們也準備去找這個人聊聊的。”
“不用了。”說完曹國華毅然轉身徑直離開了拚木露台，消失在一簇尚未盛開的月季後麵。那處他原先站立著的地方，被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亮卻始終沒能追上他離開的步伐。
“能夠利用他的隻有我，別人想都別想。這是他的宿命。”曹國華陰沉著臉，在電梯緩緩關上門的同時他再次掏出手機按下快捷鍵。
“我要讓他消失。”
在聽到自己骨節發出清脆的複位聲之後，曹建平知道自己不能在貪念這樣舒適的環境了，起身洗漱準備迴警局和同事一起繼續努力。即使他心裏知道偵破那兩起案件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依舊不死心。
然而曹建平不曾料到那段昨晚惹他不爽的視頻，經過一夜的發酵在互聯網上又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年初三的早上，四名身穿西裝的人員進入位於匯金區的一座高檔商住兩用的大樓裏。
“是這嗎？”為首的一個身型壯碩的男人
“對，就是這。那家夥就叫張噠麥，而且那個視頻ip也是鎖定在這。”一個身材稍稍瘦一些的男人指了指掛在牆上的一塊寫著“噠麥文化傳媒工作室”牌子。
“敲門······”
“誰啊？一大早敲什麽門啊？哎呦，還讓不讓人活啊。”
張噠麥半睡半醒之間，拖著棉拖鞋從複式樓的二層走下來，言語間依然是那麽的讓人別扭不適。
昨晚他又熬了很久寫了一篇爆點更多的稿子，準備今天繼續錄視頻，心想著一定要在熱度還未過去的時候重新搶迴屬於他的流量。
由於太困他並沒有通過貓眼和攝像頭查看外麵的景象，便貿然的打開了門。
“張噠麥是嗎？”
“是啊，你們有什麽事嗎？”張噠麥一見如此多的身穿黑色西裝的人，困意一下子全無，趕忙將有些散亂的睡衣整理好警惕的問道。
“你涉嫌造謠誹謗，惡意散播具有煽動性的言論，已經對社會的安定造成嚴重的影響，請和我們走一趟！”
“什麽？你們沒搞錯吧？你們是不是我對家派來的啊？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們。”張噠麥嘴上說著，一見來者不善，立馬就要關門。
“你他媽不怕我，我讓你知道該不該怕我。”為首的那男人一腳插進門框裏，一把抵住張噠麥即將關上的門。一歪腦袋，其餘三人瞬間暴起力量一擁而上將門頂開。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沒······啊·····別打，別動手。別打臉，我這臉很貴啊！”張噠麥被巨大的力量一把推開連連倒退，眼見四個黑衣陌生的男人闖了進來，可是他睡衣裏並沒有塞手機，他知道自己麻煩了。
“草，他還真的和視頻裏一樣讓人生厭。這臉老貴了？老子就喜歡砸貴的東西！哥幾個上！”
“叮～”電梯門打開了，李浩澤走出電梯，昨晚張噠讓他今天必須來加班。本來大過年的誰也不願意加班，但是昨晚張噠麥和他促膝長談了很久，他因此對張噠麥改觀了很多。加之他剛找到工作，便也欣然在大年初三的早晨趕來加班。
“老······老······”就在李浩澤準備打開門的一刹那，門被打開了，眼前的一幕讓他震驚的連老板這個詞都沒說完。
張噠麥被三個黑西裝男人圍夾在中間，鼻青臉腫的正準備出門。為首的一個西裝男人身材高大肌肉虯結，粗壯的胳膊感覺分分鍾會將西裝袖子撐爆開。
他們四人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也是一愣，當下就準備出手將李浩澤也抓進門內。
“和他沒有關係，他是送外賣的。”張噠麥見李浩澤手裏提著一個“餓死啦”的外賣餐袋立馬搶著說：“我，早上點了早餐。我這大樓外有攝像頭的。”說著又看了看門口不遠處拐角上的一個攝像頭。
“我想你的外賣得稍後再吃了。”那個為首的高大西裝男人一把扯過李浩澤手裏的餐帶，猛的將他推倒在一邊。
“送外賣就送外賣，別多話，知道嗎？”說完一揮手，其餘的三人將張噠麥夾在中間裹挾著走向了電梯。
一直等到聽見電梯門緩緩關上的聲音，李浩澤才慌亂的站起身，打開工作室的門，砰地一聲關上門後才雙手顫抖著拿出手機給梁銀春打電話。
“要死啊，大年初三，你加你的班，幹嘛給我打電話？老板喜歡你又不喜歡我！”梁銀春罵罵咧咧的接起電話。
“katy姐，我遇到了綁架案。”李浩澤心髒狂跳，極力克製住自己的緊張，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啊？你沒事吧？”梁銀春愣了一下，遲疑又小聲的試探著詢問道。
“張老板，他，被人綁走了！”
前一晚，本著剛參加工作要努力表現的心境，李浩澤即使在大年初二被叫來加班也沒有半點牢騷，隻是當晚不知自己的老板抽了什麽風，一把推開剪輯室的門就開始發瘋，讓自己一幀不減的把那段在他看來還有很多地方有待商榷的視頻傳上網。自己想勸阻一下，就被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頓。這讓李浩澤異常的鬱悶，坐在電腦前愣愣的出神。
“哢噠”一聲門再次被打開，這讓李浩澤從走神中驚醒有些慌亂。
張噠麥端了兩杯咖啡走了進來，依舊是他一貫別扭造作的走路方式。抽出李浩澤辦公桌旁邊的一張椅子緩緩的坐下，殷勤的遞上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給李浩澤。
這讓李浩澤心裏猛的一緊，“糟糕！他不會想潛規則吧？不是吧，不是吧，我的天神、上帝、聖母瑪利亞，這小說裏才會出現的職場霸淩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了吧？我這麽走運的嗎？我特麽成主角啦？”
這是李浩澤當下心裏最真實的想法。他是剛步入社會不久，但他不傻。參照張噠麥平日裏的舉止作風，這會他心裏不由的開始打鼓。李浩澤雖然心裏緊張，但是他麵子上依舊保持著鎮定，作為一個合格的00後，自我調侃是必備的素養。
“浩澤啊，是不是不能理解我啊？”張噠麥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說話竟然沒有了平日裏的別扭，正常的讓人感覺不像他。
“沒，沒有啊。老板，你是老板嘛，我不理解也很正常。”
“什麽？”張噠麥那修剪過的眉毛驚悚的豎起，一臉詫異。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是能理解你我就去做老板了。”李浩澤慌忙的解釋。
“啊？”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哎呀，老板，你不會要潛了我吧？我不會這麽榮幸吧？”李浩澤發現自己越是著急越是不知從何說起，索性眼睛一閉心一橫直接問出自己的終極問題。
“我說你們00後是不是都有被迫害妄想症啊？潛規則你？哼，我情願潛規則katy。”張噠麥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這我就放心了。”李浩澤像是得到了赦免舒了一大口氣，輕鬆的拍了拍自己起伏的胸口。
“你不會以為我招你進公司是為了睡你吧？”張噠麥突然聲音又變得有些別扭，不過表情倒是饒有興趣。
“那不能夠啊。我這顏值哪能進得了您的慧眼。”李浩澤像是吃了定心丸，這會徹底放鬆了，說話得語氣都跳脫隨意起來。
“講真得，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張噠麥聲音不再別別扭扭，表情也認真起來，兩條精致的眉毛下一雙眼睛裏像是裝有一段漫長又艱辛的迴憶。
“我問你，現在新聞體係裏什麽是最終的要的？”張噠麥忽然抬起杯子喝了一口，示意李浩澤也喝一點咖啡。
“真實。”李浩澤乖順的喝了一口，咖啡的苦澀充實了他整個口腔，令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對於他而言可樂和奶茶更符合他目前的口味。
“不，是情緒。”張噠麥搖了搖頭站起身子，走到辦公桌的電腦旁，指著pr剪輯器裏定格的自己。“你是不是覺得這個表情誇張，危言聳聽的家夥正在製造信息垃圾？”
“沒，沒有，老板，我怎麽······”
“曾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我曾經鄙視所有假新聞的製造者，我鄙夷那些故意製造輿論話題的行為。我也曾是從象牙塔裏出來，和萬千專業學術生們一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認為自己就是新聞傳播界的未來。”
李浩澤點了點頭，他無法反駁，因為他就是如此。即使他知道現實世界並不會像教室裏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所教的那樣完美，但他多少還是帶著一點讀書人倨傲的。他總是覺得自己會是最獨特最幸運的那一個。這種想法在旁人看來是那麽幼稚可笑，但是目前的他就是如此堅定的相信著的。
“但是，現實狠狠的抽了我無數個耳光，惡狠狠的告訴我現在新聞體係的核心是情緒！是效率！真實不值一提。”
“老板，我覺得你說的不對，如果我們作為傳播者都不在意真實性，那接收者隻會接收到無數無用甚至錯誤的信息，這違背我們傳播它的最初目的。”李浩澤覺得張噠麥說的太過偏激了，忍不住反駁。
“你的老師一定和你說過信息在傳播過程必然會失真，對不對？就像剛剛的我們即使是麵對麵的交流，你都會因為我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而誤會我，誤以為自己將要被潛規則，對不對？”
“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李浩澤突然想到這句。
“那既然信息它本就帶著會失真的屬性，我們又為何在意他的真實性？我們又不是偵查員。我們是什麽？我們是自媒體。我們要的是熱點、是流量，是傳播速率，這就是我們的最初目的。我的李同學，時代變啦。我們或是主動或是被動的已經來到了一個真相追不上傳播速度的流媒體時代了。”張噠麥有些激動，戳著顯示器裏定格的自己那張表情誇張的臉。
“老板，你輕點，我怕你戳壞了偏光片。那玩意兒修一下挺貴的。”李浩澤看著顯示器上被戳的地方出現不祥的光斑忙不迭的提醒。
“哦，哦，好吧。謝謝。”張噠麥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如此認真的談論過自己的觀點了。
平日裏他早就習慣身披人設外衣，妥協的寫下太多為了流量而偏離自己真心的文字。那些文字堆砌成的稿子隻是為了引起大眾的討論，這就是他想要的。他需要自己傳播的內容具有互動性，人群在他的評論區裏找到身份與情感認同。他收獲流量的同時也收獲共鳴，至於他傳播了什麽，有沒有道理，無人在意。
這一刻情緒倒逼理性推動輿論前行。
起初他還會為自己寫下那些文字而感到難過焦慮，但在生存如此嚴峻的問題麵前，讓他做什麽也都會變得微不足道、在所不惜。正是那些他自己都唾棄的垃圾支撐了他走到如今。
半晌之後曹建平拿著自己的那杯已經喝光的咖啡杯準備出去，臨近門口還是停了停腳步轉身對著李浩澤說：“小李，剛才對你發了脾氣，不是有意，隻是我最近壓力太大。你也知道，我們就吃的這行飯，而我還得維持這個工作室的運行。”
“嗯嗯，沒關係，老板。”李浩澤突然對這個男人有些肅然起敬，他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麽淺薄浮誇。
“明天過來加班，別遲到了。”張噠麥說完帶上了剪輯室的房門，留下李浩澤一臉懵逼。
清晨尚未蘇醒過來的城市，市中心的一處高層私人花園裏依舊彌散著氤氳的霧氣，一塊拚木露台上，兩個人的聲音打破了清冷的肅靜。
“秦泰民，如果你沒有辦法解決這個事情，那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了。”
“曹國華，你現在說話的方式就像一個流氓地痞。”
“他是我兒子，換作是你，你未必有我冷靜！如果這個人繼續胡攪蠻纏，利用我兒子博眼球。你保證會看到一個比現在地痞流氓一百倍的曹國華，用他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情。”
“你先別衝動，我會想辦法的。”
“你的辦法，就是這些？”曹國華“啪”地打開自己折疊屏手機，一連串的娛樂新聞推送以及一段未經處理的地鐵詭異視頻。
“你再等等，我們也準備去找這個人聊聊的。”
“不用了。”說完曹國華毅然轉身徑直離開了拚木露台，消失在一簇尚未盛開的月季後麵。那處他原先站立著的地方，被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亮卻始終沒能追上他離開的步伐。
“能夠利用他的隻有我，別人想都別想。這是他的宿命。”曹國華陰沉著臉，在電梯緩緩關上門的同時他再次掏出手機按下快捷鍵。
“我要讓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