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下室裏,傳出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最終停在一扇氣窗下。在經曆過一整天寒潮大風加雨水之後,夜晚天空中竟然懸掛上了一彎弦月,孱弱的月光透過氣窗照進地下室灑在一幅天使的畫像上,盡顯莊嚴神聖。


    一個長相可愛的男孩光著腳站在積了一層薄灰的地板上,定定地看著這幅畫作。男孩的瞳孔中是兩團淩晨十二點鍾的夜,順其目光所及之處竟是一張可怖的側臉正從天使的身後探出來窺視著畫框外的人間。


    地下室的門外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隨後“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很高興你能前來,我~親愛的奶奶。”曹環拖長音調轉過身子看向地下室門廊一端的許錦雅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你不是我孫子!把我孫子還給我。”許錦雅情緒激動聲音顫抖著,她知道眼前這個男孩不是曹環,雖然他的相貌、他的聲音與曹環一模一樣,但他並不是自己的孫子。


    “哦,不要這麽激動嘛。”曹環平靜的甚至有些冷漠的說著,“你沒必要對我抱有如此大的敵意,畢竟當初你也是受益者。”


    “是!我當初就是沒有及時的去告發他!”許錦雅一把指向站在身後的曹國華。


    “對啊,對啊,可是你為什麽沒有呢?”曹環打斷許錦雅的話露出嘲諷的表情。


    “我是來贖罪的。”許錦雅被曹環問的啞口無言氣勢瞬間弱了。


    “哦,不,不,不,一切不過是選擇,選擇沒有對錯你又何談罪過?既然你當時幫著隱瞞此刻又出現在這裏不過都是你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好啦,我看你也沒有興趣聽我說這些廢話,我就不繞彎子了。我要離開你孫子的這具身體。”曹環銳利的捕捉到一抹驚訝與喜悅掠過許錦雅那張微微泛紅的臉。


    “這是不是你最想聽到的?”曹環在發現那一絲微表情後語氣中透露著誘惑繼續說:“但是我需要得到你的幫助,聽明白了嗎?”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許錦雅克製住自己顫抖的聲帶盡量讓自己發出平穩的聲音。


    “不要這樣對主人說話!”曹國華語氣嚴厲一把抓住許錦雅的胳膊。


    “撒手,都是你這個混蛋!出賣了·····”許錦雅一把掙脫曹國華的手,情緒激動的她嗓子發緊以至於無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原本她還似是而非,心存僥幸,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說服自己——他們所有人都隻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用來交換的籌碼,過去是兒子、兒媳和孫子,而這一次輪到她自己。


    地下室門廊上微弱的燈光照在這個年過花甲的男人臉上顯得異樣又詭異,依然是那張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臉卻讓年過六旬的許錦雅感到格外的陌生。一段封存已久的記憶閃現在她的腦海裏。


    “啊~好痛。”


    一聲痛苦的呻吟聲劃開寂靜的夜幕,許錦雅從睡夢中驚醒,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鍾便快速起身穿衣往臥室門外走去。出於女性的直覺她知道兒媳這是要生產了。


    “李管家,快去聯係‘虹房子’讓他們準備好產房。”許錦雅一邊走上樓梯往兒子兒媳的房間走去一邊吩咐已經穿戴整齊站在身邊李婷婷。


    “好的,夫人。”


    “深唿吸,深唿吸,沒事的,保持有節奏的唿吸,不要緊張。”許錦雅踏進曹建平與王丕的房間看見滿頭冷汗仰臥在床的兒媳,趕忙上前握住她那隻被汗水浸濕的手溫柔的安撫著。


    “媽媽,好痛啊,羊水好像破了。”


    “沒事的,沒事的,媽媽在的。一會醫院的車就來了。媽媽有經驗的呀。來,跟著媽媽這樣深唿吸。”許錦雅輕聲說著卻將王丕的手握的更緊了,像是給予兒媳勇氣也像是在告訴兒媳自己可以感同身受這份疼痛。


    “啊~”又是一陣宮縮後壓抑的叫喚。這讓平日裏端莊沉穩的許錦雅不免都有些緊張失措,她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給曹建平打了過去,對方剛接起電話還未開口就她就劈頭蓋臉的嗬斥道:“你在哪呢?王丕要生了,你給我趕緊迴來。什麽工作能有你媳婦生孩子要緊?告訴你等王丕生完你就把那份警員工作給我辭了!”麵對電話那頭的兒子許錦雅這會表現的並沒有像對兒媳那樣溫柔。


    “啊?好,好的。我這就迴去!”曹建平正值著夜班聽見這個消息又驚又喜。這是他進入警局的第二年,總是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的他極力的表現著自己,發揮著年輕人該有的對於工作的熱忱。這會聽見母親給自己打了這個電話也早就無心工作與同事打好招唿就要離開。


    “夫人,虹房子那邊很快就到。我去整理需要準備的物品。”


    “好,快去吧。”


    就在許錦雅的話剛落就被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不用了!我已經讓更專業的醫生來了。哼!早就說請專業的醫生到家裏來,把家裏的一間房間改成待產房,就是不聽!”曹國華出現在門口,他的身後還跟隨著零碎的腳步聲。


    “老曹?你怎麽?”許錦雅顯然有些詫異。他們兩人已經分開睡很多年了,曹國華在成立大豐集團後觸及的產業也越來越多,應酬也跟著越發繁雜起來。對於他們這種在某一個或幾個行業領域裏已經可以唿風喚雨的話事人而言,高質量的休息就顯得尤為重要了。為了不互相影響對方的睡眠,他倆早就默契的達成了分開睡的共識。他們並不擔心會因此影響他們的婚姻,畢竟大多數人婚姻在褪去激情後也隻剩下那一點點倦,而他們的除了倦還裹挾著巨大的利益權衡。理性處理自己的婚姻生活早就成了他們這種人的標配。


    原本這些天許錦雅因為兒媳的待產一直都刻意的保持著淺睡眠,在驚醒後發現臥室對麵的房間房門大開裏麵沒有一絲動靜便知道曹國華一定還沒有迴來。而此刻麵對突然出現在家裏的丈夫且帶了一幫子人許錦雅是詫異的。


    “哼,我曹家兒媳婦要連夜趕去醫院?傳出去我這臉麵是要在甲城被人笑話穿了。就是你太寵溺你那個兒子了,他說不要搞什麽特殊你就順著他?我們家什麽階級你自己沒點數啊,又不是花不起那個錢,我這會先不和你說了。還有,等你兒子迴來我再收拾他。”曹國華語氣雖然嚴厲但似乎並沒有特別生氣,他側身至一邊讓身後的一行人進入房間。那些人身穿白色大褂,手推著各種儀器,在夜晚燈光下顯示出咄咄逼人的冰冷。


    “哎!你們,怎麽?”許錦雅有些不知所措,剛想要阻攔就被曹國華拉住,“你就不要管啦,這些都是我從聖保羅醫院請過來的。他們可都是專業的,你就跟著我出來吧。”


    “可是······”許錦雅還是有些猶豫。


    “別可是了,你看王丕都疼成什麽樣了。你也生過建平,你還敢耽擱啊?”曹國華讓許錦雅看向又是一陣宮縮後麵色蒼白幾經虛脫的王丕。


    “李管家,你快去讓那什麽房子的不用來了,還有給建平再打個電話讓他迴家裏來,路上開車慢點別冒冒失失的。”曹國華一邊攬住許錦雅的腰身一邊吩咐李婷婷。


    許錦雅被曹國華攬在懷裏,視線被臥室關閉的雙開門隔絕後,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眼前這張年輕且略帶帥氣的臉上也寫滿著焦慮與期待。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臥室裏安靜了下來。許錦雅站在三樓的走廊看向窗外,忽然眼皮不自覺的跳動了幾下,正當她抬手準備按一按不適的眼皮時,臥室的門被一把推開一個身穿白色大褂帶著口罩的女人走了出來。


    “怎麽樣?”曹國華與許錦雅同時問出聲。


    “產婦非常不配合,我們打算為其注射一些aquacph-4。”女人沒有理會許錦雅而是態度冷峻的看向曹國華,高傲的樣子不像是在征得家屬同意而隻是告知而已。


    “那是什麽?醫生,我家孩子不能亂用激素的啊。”許錦雅不安的上前幾步想要拉住女人,卻被女人刻意的躲開了。一縷因慌張而垂落在額前的頭發遮住了她那隻不斷跳動的眼皮。


    站在原地的曹國華微微的點了點頭。


    “你點什麽頭啊?”許錦雅懸在半空中手被曹國華按下,“她要用的那個是什麽啊?”許錦雅對於這個態度奇怪的女醫生和曹國華的表現非常不滿,幾乎控製不住自己一貫的端莊。


    “那是聖保羅他們研製出來的藥物,據說原材料非常稀有。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你別操心了。”曹國華向許錦雅解釋卻暗暗的在他那條考究的西裝褲的口袋裏握緊了拳頭。


    “媽媽,我迴來了。王丕呢?怎麽還沒有去醫院啊?爸,你也在?”就在這時樓梯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曹建平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在裏麵呢,你爸請的聖保羅醫院的醫生來家裏生。”許錦雅轉身看向滿頭大汗的曹建平。


    “聖保羅是什麽醫院啊?我怎麽沒聽說過?我要進去。”


    “你進去幹什麽?你沒聽說過,你沒聽說過的事多著呢,我還沒找你呢,你自己老婆要生了你自己不上心,還去值夜班?讓你媽在這裏守著,還一口一個要獨立?不搞階級特殊?我想你是昏了頭了!”曹國華瞪著眼睛一把拉住還想繼續往屋裏走去的曹建平。


    “不是,爸~我這,我,哎呀,我跟你說不上。”


    “好,好,好,跟我說不上。”曹國華說著就佯裝掄起胳膊要揍曹建平,“我看你跟我說不上,什麽事都順著你,你要上天了是吧。”


    倏然間,別墅走廊裏的燈光閃爍不定,設計精美的窗欞猛烈的震動起來,一陣惡寒從每個人的腳板底升起直衝天靈蓋。


    “啊~”一聲淒厲的叫喊從臥室內傳出。


    “王丕!”曹建平額頭的冷汗直流,一個箭步就要衝進去。許錦雅胸口起伏的明顯抬腳想要跟著兒子。但兩人的腳步都被拉住了,是曹國華,他的雙手像兩把鐵鉗死死的箍住了他們倆的胳膊。兩人同時訝異的迴頭看向他時,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真切其表情。


    “成了。”


    “什,什麽?生了?”許錦雅疑慮的問。


    “爸,你撒手,你幹嘛?”


    “哈哈哈哈哈。”曹國華沒有動作卻大笑起來。


    “哢嚓~”一聲,臥室的雙開門被打開,再次引起許錦雅和曹環的注意。依舊是那名麵戴口罩醫生模樣的女人出現在門內,懷中抱著一個繈褓。漆黑的臥室內沒有開燈,走廊裏的燈光忽閃忽滅仿佛透不進那扇門框,女人身板筆直站在黑暗裏,一聲不吭。沒有孩童的哭聲,沒有醫生歡悅的告知,氣氛詭異至極。


    “讓我看看我孩子!”漆黑的臥室裏傳出一聲女人叫喊,與此同時,許錦雅覺得自己周身的那股寒意一滯之後全都撲向了臥室的方向。曹建平也在聽見聲音的瞬間再也克製不住自己,一把掙脫曹國華的手衝向了臥室。


    就在曹建平衝上去欲要看看繈褓中的嬰兒為何沒有啼哭聲時,第一聲啼哭響徹曹家別墅。別墅中燈光恢複如常,窗欞震動不再,原本那種令人生畏的寒意就此瓦解。


    “男孩。非常健康。”口罩女人高傲的抱著嬰兒,並沒有將嬰兒遞給曹建平的意思。 “我想你該去看看那個女人。”


    曹建平在聽見孩子的啼哭聲後稍稍放心踏進了臥室門,而那個戴口罩的女人抱著嬰兒踏出了臥室門徑直向曹國華走來。兩人錯肩的瞬間許錦雅恍惚間覺得臥室裏燈火通明。


    “曹先生,是個男孩。”口罩女人沒有理會想要上前抱住繈褓嬰兒的許錦雅,而是執意的將嬰兒遞至曹國華懷裏,隨後鄭重的後撤一步摘下口罩,彎下了原本直挺挺的腰背深深鞠了一躬。


    “萬分榮幸。”


    許錦雅在曹國華的臉上看見了一種病態的釋懷。


    一如此時此刻的吊詭。


    “好了,別陷在迴憶裏無法自拔了,我們得往前看,不是嗎?”許錦雅的迴憶被曹環的漫不經心的話打斷,她眼睛的對焦再次迴到眼前這個模樣可愛的男孩身上。


    “你要我做什麽?”許錦雅的嗓子依舊發緊的厲害,她不知道接下來迎接自己的是什麽,一種不安的情緒莫名的竄至她的全身。


    “成為我的媒介,就像十幾年前那個女人一樣。”曹環站在黑暗中他微微抬起眼珠看向站在門廊燈光昏暗處的許錦雅,烏黑的瞳孔一霎那向四周擴散吞噬掉所有的眼白。


    “天呐!”許錦雅看到如此變故嚇得往後栽倒,被曹國華一把穩住,但這一次並不再是記憶裏溫柔的懷抱而是粗暴的將她穩固在原地。下一秒,許錦雅忽覺自己的脖頸處一痛有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進來,一股冰涼的液體流入了自己的靜脈,猛然間頭暈目眩緊接著一陣莫名的快感湧入她的顱內直逼到她渾身抽搐高聲尖叫,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讓我們開始吧,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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