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從池瑤鎮到慶源城是有一條官道的,所經過的地方也有山,但起伏不大,陳之一行人之所以選擇從此處走是為了節省時間,畢竟他們這次的目的地並非慶源城,而是離著慶源城還有數百裏地的南疆。


    清早從岩穴出發,直到傍晚時分他們還在半山腰上,足以見此山之巍峨。眾人最終在一處地勢較為平坦些的樹林下度過了一夜,幸好這夜晴朗,若是來一場昨夜的大雨,他們該是避無可避。


    夜裏等眾人熟睡後,雲明依舊悄悄地一個人離開了,雷五等人有了陳之昨夜的提醒,也不敢再貿然追去一探究竟。


    又是一天過去,直到第三天的黃昏時分,眾人腳下的山路才止住了繼續拔高的勢頭,他們總算是登上了峰頂。


    西沉的太陽像是岩穴中將要燃盡的那一堆篝火,拚了命地將所剩不多的餘光傾瀉到天地之間,盡管明天它依舊會再次照亮整個天地,但它沒有因此而生出一絲憊懶,在被雲層完全遮住之前,毫無保留的燃燒著自己。


    站在峰頂上,人群中不止一人發出驚唿,他們並非為太陽的不懈而驚唿,畢竟日落日出這些司空見慣的事並不會引起人們的過多關注。


    此時,讓他們感到震驚的是遠處那被夕陽染成金色,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山巒,數不盡的山峰。他們一連幾天才登上的這一座山頭,原來僅僅隻是這片山巒當中平平無奇的一個而已。


    “純靠兩隻腳走,什麽時候才能走出這片山啊?”


    “那怎麽辦?咱們這群人裏,除了董姑娘曹洞主還有姚門主他們還有另外幾人能禦空飛躍過去,剩下的隻有靠兩隻腳啊!”


    “唉!早知如此就不來了,等你我走到地方了,那惡蛟都被斬完了,這傳出去咱們豈不成了個笑話!”


    ……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雲明攜四名師弟走到人群前方,他伸出雙手,一手拉住兩人後躍起到空中,潔白的僧衣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虹,片刻過後,他們幾人落在了數裏外的一個山頭上。


    曹秉昆見狀嗬嗬笑道:“雲明大師這是在給咱們打樣呢!來吧!有餘力者多帶幾人,無餘力者盡力即可。”


    他說罷率先挑了四個武道修為稍低些的武者,拉著他們躍到了空中,朝著前方禦空飛去。


    飛宇城來的這群武者,或一帶四,或一帶二,紛紛朝著遠處飛躍而去,到最後山頂上隻剩下了陳之董婉跟李石三人。


    李石看著遠處那些漸行漸遠的身影,臉上露出些許尷尬神色,他自然也是沒有禦空能力的,可繼續步行,就隻剩下了他一人,要不就要讓董婉拉他過去,麵上大大咧咧的他心底卻是極度羞怯的。


    陳之看著李石的模樣,瞬間知曉了他的心思,於是他笑著說道:“來吧李石兄弟,我拉著你即可!”


    “原來可以讓董婉拉著陳之,然後陳之再拉著我,我怎麽這麽笨!”


    李石心中暗罵一聲自己怎麽這麽笨後,他如釋重負般地朝陳之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最早離開的那一襲白色僧衣劃空而過,又迴到了這裏。


    雲明對陳之跟董婉點頭示意後,轉身對李石說道:“李石師弟,我帶你走!”


    李石開心的笑了,他記得出門前,師父特意交代他,江湖兇險,事事得留心,這讓他從放馬城出發時心裏一陣忐忑不已。


    可在遇到飛宇城的這幫武者後,他見到了隻有江湖才有的豪邁與俠義。


    而在見到雲明後,他更是得到了一種同樣作為佛門中人,卻在以往未曾得到過的認可與接納,這是一種宗門情義,更像是一種他未曾體會過的親情。


    落日已經被遮去了大半,天際的霞光卻未曾減淡半分。


    陳之一隻手拉著董婉的手,一隻手摟著她的腰,看上去不像是董婉在帶著他飛,倒像是他帶著她在飛。


    這般於天地之間翱翔陳之曾無數次的體會過,但由己而發與靠人裹帶的感覺還是有所不同,就像是同在萬丈高空,雄鷹與兔子的區別。


    清風徐來,他抬頭瞥見那一抹殘陽,又低頭看見腳下綿延的山頭,胸中生出一股久違的心曠神怡。


    突然,他想到岩穴洞頂的那句“故國何其雄,巍巍八千裏”,不由得從心間生出一股豪邁之情,整個人變得通透不已。


    與此同時,他在武道一途已經沉寂許久的那方心境竟然泛起絲絲漣漪。


    “婉兒,你放開我,我感覺我的修為要迴來了!”


    董婉驚訝道:“真的嗎?”


    陳之點點頭道:“嗯,感覺很強烈,但我始終沒有找到那一絲契機,你鬆開我試試,說不定在生死關頭就能找到恢複修為的契機!”


    董婉有些擔憂道:“這麽高的地方鬆開你不妥吧?”


    陳之的語氣很堅定:“不破不立,我心中已經好久沒有這般生出對武道修為的執念了,姑且大膽一試吧!”


    “好吧,那我跟著你!”


    “不用,你讓我自己墜落,我相信我自己,你放心吧!”


    聽到陳之這麽說,董婉猶豫再三後還是鬆開了他的手,雖然她並不在意他的武道修為能不能恢複,但若是能恢複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自由墜落的速度比禦空前行的速度更快些,山風從耳邊唿嘯而過。陳之看了一眼下方越來越近的山頭,要說一點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靠別的他已經無法找到恢複武境的契機,如今隻有寄希望於在生死時分,自己能夠依靠本能找到突破的那一點契機。


    而他,充滿著自信,像是之前每一次突破武境之前那般!


    遠處山頭上正歇腳的武者們瞧見這一幕,不禁瞪大了雙眼,他們不知道陳之此番所為的目的,有人甚至覺得他是不是瘋了。


    雷五身旁一年輕武者在震驚過後,語氣中帶著些許鄙夷道:“我就說岩穴中的刻字不會那麽簡單,你們想,那字隻有陳之認識,若真是上古功法他會舍得告訴我們嗎?臨時編首詩就把咱們糊弄過去了!”


    雷五聞言有些不悅地瞪了年輕武者一眼道:“你憑什麽說陳之騙我們?就算是上古功法,字隻有他認識,人家愛說不說,完全可以假裝同樣看不懂,又何必編故事騙大家?”


    年輕武者嘴角咧了咧道:“雷掌門,我也隻是猜想,你別生氣嘛!你想,要不是上古功法,武道修為盡失的他怎麽敢從萬丈高空跳下去呢?”


    雷五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然後繼續朝著陳之看了過去,顯然他此刻也認為年輕武者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不過他還是那個想法,就算那刻字是上古功法,隻有陳之能看得懂,那他自己一個人修煉也無可厚非。


    離著山頭越來越近,陳之甚至能看見山頂上那塊黃色石頭上的紋理了,可方才泛起一陣漣漪的心境此刻卻完全靜了下來。


    哪裏還能找到那一絲契機,他這會兒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感應錯了。


    十丈,三丈,一丈,三尺!


    “婉兒!”


    山頂的岩石近在咫尺,陳之求生的本能並未讓他成功恢複修為,隻讓他在臨死之際喊出了摯愛的名字。


    嗖!


    原本垂直往下落的陳之在即將撞到岩石上的前一瞬被人揪住後背朝著一旁側飛了出去。


    原來是答應不跟著他的董婉,終究因為放心不下還是跟著他一起落了下來,隻是一直俯視著地麵一心尋找契機的他沒有發現而已。


    平穩的落在地麵後,陳之看著董婉,訕訕一笑道:“還是不行啊!”


    董婉撇了撇嘴道:“幸虧這次我沒有全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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