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鳳很淑女的點點頭,之後有些忐忑不安的落座。


    趙大鵝就這麽用眸子瞅著蔡小鳳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把蔡小鳳都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後趙大鵝總結:不得不說,蔡小鳳是一個耐看的人。


    秀麗,幹練。眼角的魚尾紋還挺多,說明也經常愁心事多。


    不過趙大鵝琢磨,蔡小鳳這一雙大長腿蹬板車,多少有點暴殄天物了。這要是跑業務什麽的,準成……


    “祥子應該也說了我的基本情況。”蔡小鳳倒是沒在乎小飯館有些破舊的茶杯,端著祥子倒的茶水,抿了一口:“我下崗了。也不會別的,以前在廠子裏,就是跑跑腿,拉拉客戶。那會兒訂單不多,我們就去各個鄉鎮的供銷社跑,但是其實沒賣出去多少貨。”


    蔡小鳳很慚愧的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再後來,我們那個經理,就擠兌我。讓我和他好,我沒同意。他就把我調到了旁邊的淩縣去賣陳醋。賣的也湊合,剛有點起色就給我弄到平縣,再後來就是昌縣。三四年換了四五個地方,都是有點起色就給我挪地方。最後又調迴來,說讓我在縣裏給小的新開的小館子、小賣部推銷產品。最後又覺得不行,給我調到車間幹活,就這麽折騰了一年多。最後找個借口,說我幹活的時候,有道工序弄錯了,造成了損失,就把我給開了,讓我下崗了。”


    蔡小鳳歎了口氣,抿了口茶:“別人下崗還有個幾個月的工資,我最後那個月的工資,也被扣了。一毛沒給,又是因為是被開除的。檔案上,也不好看。再去找工作就難了。我男人原來對我說,說:你們經理看上你,你就順杆爬呀,那以後不是能吃香的喝辣的?我當時都懵了,哪有自己男人讓自己老婆出去那個的?等我被開除了,他立刻和我劃清界限,和我離了婚。生怕我影響了他的前途。”


    蔡小鳳眸子裏沒有光,有的都是生活的落魄感和無力感。那種無可奈何的神情,令趙大鵝都不得不有些搖頭。


    “完事兒了,我就沒活了。我倒是真沒想過和經理那個,心裏上過不去。也不值當的,人都有兩隻手,我就琢磨到哪裏去,都能吃口飯不是?結果可能太年輕了吧,四處碰壁,工作沒有賺不到錢,家裏老娘身體也不好,急火攻心,腦梗癱了。”蔡小鳳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下來,全然沒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光芒。


    也許是生活所迫,也許是心力交瘁。蔡小鳳歎了口氣:“沒有辦法之後,我就去蹬板車,琢磨送點貨賺點錢。我是鄉鎮戶口,家裏也沒有地,老娘一病,家裏就沒錢了,借了一大圈,親戚都躲著我走。蹬板車那邊,也有人故事找茬,讓我沒活做,日子就更苦了一些。”


    趙大鵝點點頭,隨後對老板說道:“菜好了沒有?上點菜,再溫一壺酒。”


    “好嘞。”


    老板把四個菜都端了上來,鍋是酒精鍋,菜不至於吃到一半便涼了。


    酒也拿了上來,放在一個大號的碗裏,碗裏放著熱水,溫酒。


    “蔡小鳳對吧,你和祥子認識。他也和我說過你的事。生活確實很難,但是還是要活下去,好好的過下去。沒什麽過不去的那些溝溝坎坎。人活一口氣,為了你老娘,你也得活下去。我年紀小,懂得也不多。但是我知道,過日子可難了,不過你也要想開一些。


    這茬下崗的挺多的,也有很多主動下崗的。不過對於咱們來說,甭管是機會大於困難,還是困難大於機會,你都得從頭再來了。以前你在廠子裏幹過,知道的多,懂得也多。我這邊其實不缺人……”


    趙大鵝話沒說完,蔡小鳳聽見“不缺人”瞬間眼神就更暗淡了。


    “但是祥子不幹,說什麽都要拉你一把。他說自己的工錢不要了,讓給你。”說著話趙大鵝看了一眼祥子。


    祥子先是一愣,隨後有些靦腆的低著頭,紅著臉,搓著衣角不說話。


    蔡小鳳猛地抬頭,雙眼有些迷茫的看著祥子,表情有些複雜。


    “祥子工錢不高,隻有一個月一百五十塊錢。因為他是順路,所以我給他的很低了。你以前工資呢應該比這個高,也許是兩三倍,也許是四五倍。但是我隻能給你一百五一個月。”趙大鵝故作憂愁的說道。


    “行行行,一百五太可以了。”蔡小鳳的話都沒經過逗留在腦袋裏,直接就同意了起來。


    蔡小鳳以前的工資,確實比這個多一些,是五百多一個月。但是自從下崗,母親腦梗癱了,她現在一天幾塊錢都賺不到。五塊錢一天雖然不多,但是對於蔡小鳳來說,就可以買二十幾斤米了,起碼能保證自己和母親餓不死的狀態。這倒不是蔡小鳳卑微,而是生活確實如此。


    此刻能有人給她一個活幹,那就是救了她一命,也救了她母親一命。那就是她的再生父母一般。


    趙大鵝卻擺擺手說道:“話是這麽說,但是你別答應的太早。咱們這屬於窮鄉僻壤,也沒有什麽捷徑可以讓你走。雖然工資不高,而且你一個人要當幾個人用。而且醜話說到前頭,你現在落魄著,但是哪天你日子過的好了,你再想著什麽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之類的可就不好了。”


    蔡小鳳愣住了,她沒想到趙大鵝雖然年紀這麽小,但是話裏話外都透露出成熟的精明。


    祥子趕緊打圓場說道:“小老姑,人家不能的。”


    趙大鵝搖搖頭:“有些事是這樣的,還是需要白紙黑字,把該說的說了,該簽字的簽字了。那才行。當然了,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說,以後你賺錢了,或者發財了,不能自己幹什麽。”


    趙大鵝從兜裏拿出來一份提前準備好的合同。


    “這是一份雇傭合同。條條框框很多,但是核心的就那麽幾條。一是蔡小鳳你的工作內容,負責在咱們縣裏頭,打開賣桶裝水的市場,如有可能,自然是賣的越多越好。二是你的工資是每個月一百五十塊,但是有提成,提成為總營收利潤的百分之五,這個可是一個很大的數字了。現在你賣一桶水,能剩下兩毛來錢,當然了這個指的是營收利潤,至於車費油錢一類的,會有適當的補助。


    三是這份合同一式三份,後邊要去公證處公證的。在此期間,你的總的雇傭年限是十年,如果你中途不幹了,違約了,可就要付很大一筆違約金的。當然了,我是不希望有那麽一天。”


    蔡小鳳聽了之後,掃了一眼那些條款,大概就是全心全意為趙大鵝賣水,不能有私心雜念之類的,要不全部都是違約。不過這會兒蔡小鳳也隻是想工作,她連飯都吃不起,又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想著要背叛趙大鵝?


    “我簽。”


    祥子看蔡小鳳沒有意見,他便也沒有意見。


    蔡小鳳簽字之後,趙大鵝從兜裏拿出來拿出來三百塊錢交給蔡小鳳:“我知道你現在日子苦,家裏老娘生病。咱們一碼歸一碼。簽合同是合同。這個錢,算我借你的,以後你有錢了,再還我。你現在身上沒錢,怎麽過日子?也得吃也得穿,老娘還有病,都是需要花錢的。我沒那麽多,隻能借給你這麽多了。”


    趙大鵝還沒來得及去要賣水的錢,所以身上零零總總,加起來也就三四百塊錢了。


    蔡小鳳瞬間眼圈就紅了起來。她以前在陳醋廠工作的時候,也會簽訂一些保密的協議。那會倒是沒有簽什麽工作多少年的合同。就是到了月份,就給開工資。是一個鐵飯碗。不過現在鐵飯碗沒了,她也落魄了。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趙大鵝給了她工作,雖然可能賺的不多,但是是有提成的,不是死工資,所以隻要多努力努力,也許就能夠有更好的收入。給個人幹活就是這個樣子,能者收入更多吧,這無可厚非。


    但是誰都不會平白無故的給你錢的,可是趙大鵝在蔡小鳳在落魄的時候,直接給了蔡小鳳三百塊錢,雖然說是借的,但是兩個人畢竟是第一次見麵,就算中間有祥子,蔡小鳳也對趙大鵝拿出來三百塊錢感激的不得了。


    “這個我不能要……我……無功不受祿呀。我……我……”


    “拿著。誰都有為難著窄的時候,誰都有困難的時候。我趙大鵝沒什麽本事,但是卻見不得人間疾苦呀。”趙大鵝有些感慨的說道:“拿著吧。以後等你有錢了,再還我就行。”


    祥子也在一旁說:“小老姑借你的,就拿著吧。”


    祥子手頭並不寬裕,而且他要幫襯蔡小鳳,現在蔡小鳳也還真的不能接受。


    “那我收著了,以後我一定還你。”蔡小鳳也沒有太多矯情,畢竟現在家裏的情況容不得她矯情。


    “趙老板……”


    “別別別,叫我小老姑更好一些。你就順著祥子這邊叫,雖然吃點虧,但是也不多。”趙大鵝嘿嘿嘿的笑著。


    “小老姑,你放心。以後我蔡小鳳一定為你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蔡小鳳真的是熱淚盈眶了。要知道這個時候的三百塊錢,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趙大鵝的形象,也瞬間在蔡小鳳心裏高大了起來。就如同那不可仰望的高山一般。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蔡小鳳瞬間心裏就默默發誓,以後一定唯趙大鵝馬首是瞻。


    “好了,先吃菜,喝酒。”趙大鵝說道。“不過我就不喝酒了,我歲數小哈。老板你有ad鈣奶沒?”趙大鵝說道。


    老板有點懵:“這個真沒有。你要喝的話,我出去幫你買去。”


    “那就多謝了。”趙大鵝說道。她以前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喝一瓶ad鈣奶,但是那會太窮了,喝不起。現在就補償一下自己吧。


    像北方這種小館子,在南方可能叫麻雀館子亦或是蒼蠅館子。


    嗯嗯,蒼蠅館子是趙大鵝一生無法忘懷的地方。


    這種小館子的特色就是夫妻兩個人,要啥菜,他們都會做。哪怕是餃子館,它也提供炒菜,也提供酒水。最主要的是價格親民不說,老板還特別好說話。


    當然了,不好說話的老板也早就關門大吉了。所以趙大鵝要ad鈣奶,老板出去買,也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不一會兒老板買了一板迴來,交給趙大鵝,趙大鵝打開一個,拿出吸管,隨後舉起來,像模像樣的說道:“那咱們走一個。我就不多說什麽了。賣桶裝水這個活,以後祥子負責拉水,蔡小鳳你負責賣,開拓市場。因為我也不知道具體要多少,賣多少。祥子你那個油錢我給你報銷。工資這兩個月先沒有了哈,但是你放心,小老姑不能讓你搭錢的。”


    祥子嘿嘿一笑,滿臉通紅,他現在賠錢都幹呀,別說不賠錢。不圖別的,就圖能和蔡小鳳多接觸一些:“小老姑,你放心。這事你交給我,我給你辦的筆筆正正的。”


    蔡小鳳破天荒的倒了一杯白酒,她也不在乎酒到底是多少度數的了,舉起來說道:“小老姑,我不敢說什麽大話。但是我一定竭盡全力,全力以赴。我……我不會說話,都在酒裏了。”


    說著蔡小鳳咕嘟嘟的一口氣,一杯白酒直接悶了下去。


    祥子一看,也咕嘟嘟的幹了一杯白酒。


    趙大鵝嘿嘿一笑,扯開ad鈣奶上邊的塑料膜,也咕嘟嘟的幹了一瓶ad鈣奶。


    三個人吃的是非常盡興,也點了很多餃子。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趙大鵝就看著祥子曖昧著蔡小鳳的眼神,蔡小鳳感激的神色,自己不由得有些心中竊喜:嘖嘖嘖,人心,是用來收買的。有了這倆左膀右臂,起碼以後自己能吃穿不愁嘍。這祥子和蔡小鳳就是以後自己的得力幹將。


    時間過得很快,吃過之後,趙大鵝讓祥子送蔡小鳳迴家,自己則打了一輛倒騎驢去找鄺守義要錢。


    鄺守義算了一下賬目,便把錢給了趙大鵝。


    趙大鵝又去其他幾家買水的地方收錢,跑到晚上,才算結束。一共收了差不多三千二百塊錢。


    冬天,天特別短,很快也就黑天了,趙大鵝打了一輛倒騎驢,美滋滋的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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