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對也不對,你以為他們針對的是誰?”


    “莫不是衝著經撫司而來?”


    石節士卻沒好氣的說道,


    “你總是勸老六格局打開些,我看你們這格局也沒高到哪裏去,雖然你們現在隻是於仕途上的淺酌,隻是也莫要把眼界單落在丹南路上,你們才不過在此待了不足一個月,還真跳不出應天府的桎梏了?”


    “三師兄,您也沒投身官場吧,怎麽卻來指斥我們?”


    風鳴卻是不忿。


    “我雖然不出仕,但這些年打交道的林林總總也都是三朝各地邊臣武將,若說見識,丹南路我也隻服承、橫二人?”


    又盯著風鳴仔細告誡道,


    “你如今是什麽職司?這幾日若說老八還是履行自己的本份,無論是審案還是今日究辦這些無賴,都是他的職司,可你呢?”


    手裏又遞給風鳴一盞酒,隻是這每一杯都是罰酒,


    “身為衙前緝捕巡查事,你可知這乃是大肇太宗時,將地方政務與軍權分治後,隻為地方資深文臣設定的規矩?一路帥臣手裏親自抓的不是各武將手下的禁軍或廂軍,隻有親衛與衙前緝捕使臣才是能倚靠的武力。不恰當地說,親衛便相當於大肇官家身邊的帶禦器械,而緝捕使臣則相當於禦前軍頭司,而你雖年青,承公卻把這職權交到你手上,可你這幾日都做了什麽?”


    風鳴不解的看向三師兄,便是宗淑也不明白其中深淺,說實話,包括蘆頌說到底都是初入官場的門外漢罷了,許多事情辦起來也是照貓畫虎,慢慢摸索著來。


    “你應該建言請承公遣文臣為總辦,你為幫辦,考核這些大案中脫穎而出的可用武人,非家世清白,質樸純義,膽壯身強者不可用,按製度選拔三十名緝捕使臣衙前聽用,管屯駐、駐泊、就糧禁軍與廂軍、鄉兵、土兵諸軍涉地方糾彈、刑案事。”


    石節士責問道,


    “清鵬,卻不知你這幾日可曾想過辦理此事?”


    風鳴有些茫然卻又辯白道,


    “若不是師兄說起,我如何知道該辦這些事,這等事又哪裏是我這初涉政事之人所能想到的。”


    “你也沒問過旁人嗎?”


    “我如何沒有請示,便是公良先生,楊鈐轄,三郎也一起諮詢過營丘衡甫等人,卻也無人說到此事上!”


    “如此便是問錯了人,你為何不去直接向承公請示?你問的這些人,如何能說這些事?你所辦的乃是承公最體己的事,如何問這些外人,便是公良吉符身為承公親信,卻也知道分寸,他若能大包大攬越了界,他也成不了今日的公良吉符!”


    石節士將酒盞擱在桌案上,仔細說道,


    “我點醒你們這一點,便是因為我後麵需要你們配合的事,便是要有個邊界!我這便叮囑你們,務必要做到,咱們約定四點,所謂雲集景從,雲字之信,隻咱們三人能知曉,其餘人不可透露,集字下,隻咱們師兄弟可知曉,景字則囊括你們此次同行的夥伴,從字者可通傳經撫司中承、公良、紫舒三人!可聽清楚了?”


    二人也無異議,一席話二人已經知道三師兄並非是閑雲野鶴的飄搖在外,而是居高臨下的洞悉無遺,故而他們兩人也明白了自己的差距,如何不能仔細遵守。


    “今日告訴你們三件事,也就是你們忽略的重中之重。”


    二人都是屏氣凝神等著師兄教誨。


    石節士單刀直入的說道,


    “其一,橫幼璋返迴順昌城已經奏報朝廷,順昌城廂軍從逆事,而這也從側麵證實了承公清軍揀閱的重要性與合理性。而橫幼璋已經重新調度都轉運司人員,他要借著這次轉運秋糧稅賦,來考評地方官員,凡支應不力,顢頇政務的皆在其糾劾之內。十月之前,要將丹南路官場煥然一新,消除隱患!”


    “其二,承公命紫舒軏清軍的同時,已經上書,奏稱調動兵馬,許多兵馬論調南方與西麵,有就糧轉赴地方為駐泊,選拔駐泊為屯駐的,至於各地廂軍更是大幅調整,總之那些參與或者懷疑參與走私大案的軍將都要調動,隻要這些人脫離了士卒,樞府便好處置了。若是丹南路清軍之事可行,便諸路開始施行!”


    “其三,朝廷已經知曉北邊諸路軍政情形與原丹南路無二,這幾年畢公在地方也是秋帥支應下,將許多軍事要衝調動了些可靠的軍將與兵馬,但是子庚相公研判,隻怕東丹南下,丹北方向並不能阻止其鐵蹄。之所以朝廷如此支持承公,便是打算依賴丹南路為屏蔽京城最後的防線!”


    二人聽罷,半晌無言,如此重大消息讓他們必須全神貫注的消化,尤其是第三點,實在是突破了他們現有的見識。


    “說說吧!”


    三師兄的作派真是把宗放模仿的惟妙惟肖。


    “師兄怎麽看?”


    “我看什麽?我隻看你們兩個怎麽看?”


    風鳴倒是率先迴答道,


    “師兄,這第三點是東丹使團抵達京城後相公們才做出的決斷吧?”


    石節士點了點頭,


    “說說你的考量!”


    “咱們大肇君臣絕無可能放棄北麵如此沃土與百姓,如此看來那東丹乃是打算萬一不成,也要孤軍南下,萬一打到京城,也能搏一個城下之盟!如此北麵土地或可不占而定,而朝廷也是以此度人,層層阻斷之下,非要丹南路來個決斷!”


    他又擔心道,


    “隻是時間上來得及嗎?承公安排北麵疏浚,南麵修築子城,又是清軍調動,許多舉動隻怕不能在戰端開啟前全麵完成!”


    宗淑補充道,


    “更何況這些邪教黨羽可不會讓咱們從容部署,無論他們何等居心,在這戰火之上煽風加油那是必然的!”


    石節士聽罷倒是稍感安心,徐徐說來,


    “這便是我這次南下的目的,借著這些人衝著清軍動手,便把這些人一網打盡,順便也把邪教的根基拔除了!”


    “師兄,其實京城乃是禁軍精華所在,為何不往北地調動,何必如此弄險?”


    宗淑不解的問道。


    “我下麵說的話,便是雲字目,隻許你們知曉!”


    石節士並不意外宗淑的提問,壓低了聲音,聲音輕微到對麵二人運用功法才聽得清,


    “慈聖身體抱恙,京城暗潮湧動,諸軍不可輕動!”


    二人幾乎要驚出聲音來,卻也是按捺住了,


    “消息確實嗎?到底危殆到何等地步?”


    “若非兇險,何至於長公主要往應天府一行呢?”


    兩個人聞言饒是如此也是難掩震驚神色,這個石節士是不依不饒,繼續吐露一連串的震撼消息,


    “天眷公主也等不及了,橫山白戎沒能得手,而大震那邊已經有人上表諫言凰帝立儲,無論是立凰帝的親兒子,大綦廢帝虎顯哲,還是凰帝親侄子,大震瀚陽王凰元嗣,都無朝臣請立天眷公主為儲君。”


    石節士似乎對這天眷公主頗有成見,說起來還有些戲謔之意,


    “她本以為橫山白戎這麽一鬧,大肇必然內外交困,她則以此為良機,趁機返迴朝堂,而且還能拉攏住一支強有力的外援,甚至可以因此威逼利誘大肇支持她,可惜她的圖謀棋輸了你們與東丹人一招!”


    說到這裏他的諷刺之意更甚,


    “這時候快馬加鞭的趕來又想著軟磨硬泡獲取慈聖太後的支持,她卻不知慈聖太後已經無心於此了,終是白忙一場。”


    石節士意猶未盡,繼續說道,


    “大晟也是如此讓人不省心,聽說大晟帝王選擇的太子從未輕易現身,如今竟傳出其乃天性愚鈍的癡呆兒,如今狐季子作為太子妃的胞弟,豈能隻為了宗女聯姻之事就這麽跑過來,都是來圖一個安心罷了!”


    “這麽說四國約定相聚於縹雲峰,那是有大事商定?”


    “是五國,後宇朝也會遣使來湊一腳,這是幾十年來罕見的盛況,可你們覺得這意味著什麽?”


    宗淑歎了一口氣,


    “但願這盛況之後不是亂世的開始!”


    石節士也是感慨,


    “但願吧!”


    風鳴倒沒這麽多雨愁煙恨,反而精神振作起來,問道,


    “除了拖延著案子的進展,我們還需作什麽?”


    “我方才已經說了把你們本職事做好,其餘的都由我來調度!今日本來打算隻是與你們見麵,卻不想你們倒是進展不小,但也到此為止,查下去後麵的人就不會蹦出來,我前麵的布局也就白費了!”


    宗淑急忙把他讓智全寶安排的事說給石節士知曉,石節士聽罷到反而平靜許多,說起話來也柔和了,


    “如此甚好,我還擔心真的把紫舒軏抹黑了不好收拾,你們這樣操作,這些本來打算看紫舒軏出醜的軍頭,更會遷怒於老六與你們,如此矛頭指向咱們師兄弟,事情反而好辦了。”


    石節士忽然沉默下來,隻看他靜峙如山唯有雙耳旋動,這也是他天生的本事,自幼便有一雙號稱順風耳的耳朵,加之玉清真人更讓他修煉了獨特功法,因此聽力上遠勝常人,便是蒼狼獵犬也稍遜於他。


    果然,石節士說道,


    “街麵上突然熱鬧起來,原來是大師兄與老四陪著紫舒軏迴來了,老六看來迎迴來的路上沒耽擱,你們也去迎迎吧!”


    又叮囑道,


    “等隻有咱們師兄弟了,再告知他們我到此了,至於何時何地見麵,便如此安排。”


    聽罷了三師兄的囑托,二人也不遲疑退了出來,見到了院子門外的蒿老實,也是叮囑道,


    “我與那客人談妥了,你明日午前便來府衙尋我,我領著你去見司戶參軍,中間該用多少錢,我都和那客人說定了,不用花你自己錢!”


    又把他拉到一旁仔細叮囑,


    “一共三套院子,兩大一小,兩大一處臨街,一處背巷,與小的那座背靠背,知道這三處宅院嗎?”


    “記得記得,哪些院落發賣,老兒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搞錯!”


    “那邊好,兩處大的都是那客人的,你知道如何辦了?”


    “曉得,三處都先掛在他名下,等過些日子,換了名字再去府衙用印!”


    “到底是老牙子,你辦事活絡,中間我們就不張羅了,辦好之後到智家來尋我便好了,”


    最後又沒忘補充一句,


    “這客人倒是個爽快人,無論發多少錢你算清楚了,這也算大夥兒自己的事,涉及銀錢還是由他那邊出,省得算來算去出紕漏,但是你自己要拿穩了,一切都唯你是問!”


    聽了這話,這老倌兒更是喜笑顏開的放下心來,


    “郎君隻管發落在老兒身上,老兒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賬頭清楚,但有紕漏都是老兒的!”


    也補充道,


    “這馬販子雖然老兒也是才打交道,但也看得出來此人出手大方,必然是聽聞東丹人要整修丹朱陵的事務,裏麵涉及許多騾馬的現貨買賣,隻怕也是想安定在此來涉足此事,隻怕日後許多事還要央求到您麵前,”


    又賊兮兮的說道,


    “這次不過是個敲門磚,若是將來用得到老兒,老兒也識得騾馬行親近的牙人,不敢說大包大攬,總是許多雜事上能效勞的!”


    宗淑倒是挺欣賞這個如此年紀依舊如此鑽營買賣的老牙人,


    “來日方才,若是真如你所言,你可先與這客人商議,咱們也不求著一口吃飽了,再把人家嚇跑了!”


    “您放心,老兒曉得深淺,但凡什麽舉動一定給您捎消息過去。”


    “你去裏麵陪著吧,我們弟兄還有要務,不過你也少喝些,莫要耽擱明日正事!”


    二人領著隨從急匆匆離開,來到大街才知道,紫舒軏一行人是從東門入城,難怪師兄聽得真切。


    二人加快準備往府衙來,卻見襄承勖就在廂軍教場門口等著,就是等著他們的。


    “老襄,你是如何算定的時間等著我們?”


    “我哪裏有這等本事,才安排妥當了野家嫂嫂一家子,便有智二哥哥的長隨來通知,說是務必候著二位,一起往府衙一聚。我也不好去鼎明樓打擾,便在此等候著,若是二位知曉紫舒機宜他們迴來,必然經過這裏往內城去的。”


    “師兄隻說去府衙,可還叮囑了什麽?”


    “聽聞還帶了一些人迴來,並未詳言。”


    襄承勖已經備好了軍馬,三人及幾個長隨打馬便走,幾次變故,路上行人已經顯著的少了,即便是教場瓦子,少了大石廊瓦子的爭勝,熱鬧景象還遜了昔日幾分。


    一行人徑直進入府衙,直到二堂才發覺該到之人已經都到了。


    此時承公正在三堂與紫舒軏敘話,二堂上公良吉符領著營丘栿、蘆頌陪著,武將這邊楊永節領著智全寶,隻是智全寶將雷厲、源淨二人讓在座次之上。


    襄承勖尚無資格入內,則是候在二堂階下,宗淑與風鳴也分列左右入座。


    見得他二人進來,公良吉符把話題扯到他們身上,


    “世衡,聽聞竟有潑皮衝撞了野家?如今什麽景況?”


    “兇頑都已經擒拿,野家遺孀及遺孤為了安全計已經找了個安靜院落妥善安置。”


    宗淑又把相關事務都略略說了一遍,公良吉符聽罷也是極為憤怒,重重拍在茶幾上,


    “如此無恥之徒,竟行荒悖之事,此事不可輕縱!”


    智全寶也是極為憤怒,等著公良吉符表下了態度,也忿忿說道,


    “這案子還是請經撫司處置,事涉國家旌表的忠義之士,嚴懲此賊必能激勵軍心!”


    “侍禁所言極是!”


    楊永節作為一路領軍的總製也是急忙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稱唿智全寶的階官便是因為智全寶的都虞候還是暫署,正式場合稱唿智全寶實際差遣便有些不恭了。


    所以,楊永節即便是智全寶的上官也是客客氣氣稱唿其官階,顯得正式而又敬重,更有親近之意。


    隻聽他繼續說道,


    “如今廂軍幾次震蕩,真是收拾人心的時機,智侍禁如今是日日夜夜都盯在廂軍大營一刻不敢懈怠,依著智侍禁的建言,某以為野六兒乃是忠義之表率,若是此事能給個圓滿交待,必能激勵人心,彰顯朝廷秉持正義,弘揚忠直之道理。”


    公良吉符卻問道,


    “這些兇頑為何關押在教場大牢,切勿縱容私刑,反而不美!”


    風鳴起身稟明,


    “這些人並非隻是地痞無賴這麽簡單,其中幾個賊人身手了得,初審之下牽扯了些軍中人物?”


    又強調道,


    “涉及的隻怕與此次紫舒機宜清軍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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