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的話還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她的身份也讓這女人犯對她的話忌憚且信服,而梅兒也深悟審訊之道,也並不節外生枝,還是按照幾人商議的既定方針隻問了六個問題。


    依次分別是應天府這些露頭的白蓮教眾都有誰,彼此派係結構如何,這密道究竟是作何目的修建的,還有哪些官民與白蓮教有勾結,白蓮教如何與橫山戎勾結的。


    而唯一她沒有迴答的問題便是還有哪些她已知的白蓮教眾潛伏於各地,其實她沒有迴答這個問題並未出乎梅兒意料,正因為此女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堅守底線,梅兒反而更確信她其他的交代,否則一個貪生怕死者總是會為了迎合審訊者而編造故事的,如此反而比什麽都不說危害更大。


    至於這五個問題,看似有些是按部就班的流程,還有是靈機一動的好奇或者是明知故問的重複。其實深層次裏還延伸出幾個不必問卻也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比如這女子招認出來白蓮教眾在此地的總體布局,並且明確指出紫虛觀住持於其中的地位,還有四個大頭目,梅兒他們便已經能推敲出來白蓮教基本格局與總體實力。


    關於這密道無論是發現還是改造以及使用,都是經年累月的積累,隻從這上麵便能推算出白蓮教這些年發展的大致脈絡。


    關於白蓮教對外勾結,即便隻是隻言片語,哪怕是管中窺豹,對於朝廷深挖其餘地方的白蓮教徒,甚至完善邊防戍衛都是大有裨益。


    本來宗淑等人還對於審問這女犯人不以為然,畢竟此人明麵上的身份乃是翠蕤閣的老鴇,暗地裏也知曉她上麵還有個已經被幹掉的香主,而所謂香主其實在白蓮教中也不是個大不了的人物,可是這麽一審,幾人才發覺小看了這女犯人,更是小瞧了梅兒的眼光。


    這女子雖然隻是位居白蓮教九品之中的三品正恩,也就是外人稱之為妙人的,但是其傳教師父乃是白蓮教中二十八外壇主之一的淩氏百花,這淩百花也是女子,乃是二十八壇主中唯一的女子,而這淩百花的嫡親兄長便是白蓮教四門主之一淩朗,因此此女熟諳白蓮教些許底細。


    按她交待,這白蓮教法主駕下有四門、十二堂、二十八壇,因為白蓮教自視為道教正宗,故而這四門、十二堂、二十八壇也是因襲道教神仙製度而設定,這女子也說不完全,但是略略說出一兩個,宗淑與風鳴這兩位隱仙派嫡傳弟子即刻也就搞明白了其大致體係。


    白蓮教四門分別為,天蓬真君、天猷真君、翊聖真君、佑聖真君,這四位乃是北方四聖,宗淑與風鳴也不多問,彼此對視,心裏隻是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勁。


    所謂十二堂乃是對應十二宮神,即天秤宮尊神、天蠍宮尊神、人馬宮尊神、磨蠍宮尊神、雙魚宮尊神、寶瓶宮尊神、白羊宮尊神、金牛宮尊神、陰陽宮尊神、巨蟹宮尊神、獅子宮尊神、雙女宮尊神這十二位星君。


    果然其中雙女宮尊神也是位女子,還是佑聖門主的渾家,這紫虛觀的住持即金劍利傑也是佑聖門主麾下的堂主之一。


    堂主再往下便是二十八壇主,這二十八位壇主還是位居二十八宿之上的二十八天帝,即東方七天帝:太明護真天帝、絕梵酞靈天帝、胡樂萃秀天帝、紫丹明儲天帝、洞霞育真天帝、空玄曆數天帝、僑通諸普天帝;南方七天帝:炎輿正始天帝、京維霄明天帝、慶符淄擅天帝、隨文希度天帝、長基樂玩天帝、祈華布容天帝、高淩代無天帝;西方七天帝:周瑜平無天帝、景炎太真天帝、綠井數陳天帝、牛羅普逝天帝、定梁惠宗天帝、兆靈蘇寂天帝、九微洞皇天帝;北方七天帝:帝舒光淨天帝、紫儀寂化天帝、至定允理天帝、光梵救智天帝、虎堇正部天帝、伯燕無原天帝、道冥混杏天帝。


    “這麽說每個門主下麵都有七個壇主?”


    宗淑突然問道。


    這女子卻是搖了搖頭,


    “據我所知,這佑聖門不知前些年犯了什麽錯事,卻把兩個壇劃出去給了天猷門下,不止如此,原本是佑聖門負責海東事務,也是與天猷門換了地域,如今乃是負責南海方麵。”


    “具體是幾年前?”


    這女子略作思索,卻也勉強答道,


    “不好說,我也是聽師父說起,那時我還尚未及笄,算起來距今七八年了。”


    宗淑略有所悟,也不再繼續問話。


    這女子又繼續吐露這白蓮教實情,許多事情便是梅兒也是第一次知悉,比如這二十八壇之下,還有一百二十旗的旗主,對應三元一百二十曹真宰,而這一百二十曹並非隸屬於二十八壇之下,乃是直屬於法主的,當然也並非法主直接指揮到每個旗。


    雖然這女子也隻知道到這一層,倒是宗淑與風鳴把其中精妙處點了出來。此時,雖然承平六十載,而且各國都是勵精圖治於文德武功的,其中文德精粹之一便是編纂與整理道教經典,可即便是以道宗後人自居的大綦如今也未能匯編完成,而大肇也是慈聖太後稱製以來才開始著手此事,因此莫說天下士庶,即便是各宗派的真人修士也並非熟悉道教整個神仙體係以及各方經典,而隱仙派也算是其中的奇葩,一個最不以崇拜偶像,篤信神仙為念的宗派,卻對此有著一番研究。


    用白雲先生的話說,隻有厘定道教正宗才能禁絕淫祀淫祠,才能匡正人心不為邪魔外道所誤導,隻是便是以白雲先生之大智慧,也想不到有人拿著道教正宗當幌子,更能蠱惑人心,興風作浪。


    聽風鳴所言,所謂一百二十曹,乃是三元天地水三官的屬官,天官置三宮三府三十六曹,地官置三官三府四十二曹,水官置三宮三府四十二曹,天地水三官九宮九府合計一百二十曹。


    如此說來這法主身邊還有三位與四門至少是平級的三官大帝,之所以如此篤定,乃是結束審訊後,風鳴具體所述的,有理有據,殊為可信。


    天地水三官之下各有三宮三府。


    天官帝君有中宮即太玄都上元元陽七寶紫微上宮,稱為紫微宮,轄左右中青靈三府,青靈中府轄禁神曹、通明曹、正神曹、開明曹,青靈左府轄、明真曹、監正曹、梵行曹、開靈曹,青靈右府轄三都曹、南上曹、元功曹、三靈曹。


    左宮即太玄都元黃太極左宮,即玉清宮,轄左右中元黃三府,元黃中府轄宣威曹、明都曹、都靈曹、太儀曹,元黃左府轄明梵曹、威靈曹、太常曹、太清曹,元黃右府轄明法曹、考正曹、明威曹、九都曹。


    右宮即太玄都洞白太極右宮,即清微宮,轄左右中洞白三府,洞白中府轄盟天曹、幽都曹、威儀曹、太陰曹,洞白左府轄司正曹、四明曹、監天曹、太明曹,洞白右府轄下元曹、監司曹、監靈曹、司殺曹。


    地宮帝君有中宮即九土無極世界洞空清虛之宮,即洞空清靈宮,號明晨武城宮,轄中府號七非恬照府,有洞玄曹、威仰曹、靈紐曹、嶽正曹、洞天曹、九都曹;左府號耐犯明晨府,有靈都曹、維正曹、靈威曹、黃神曹;右府號紂絕陰天府,有五集曹、通明曹、儀範曹、九考曹。


    左宮即南洞陽宮,號宗天宮,轄中府號靈紐神府,有招靈曹、九令曹、明都曹、監天曹、宣野曹、監令曹;左府號諒事府,有南昌曹、考算曹、太陽曹、都律曹;右府號宗靈府,有明機曹、九氣曹、中神曹、丘承曹。


    右宮即酆都陰天宮,號陰天宮,轄中府號罪氣鹹池府,有督殺曹、促考曹、攝氣曹、司殺曹、鬥加曹、主擊曹;左府號連宛泉曲府,有開度曹、司非曹、韓司曹、報正曹;右府號泰殺九幽府,有九殺曹、司微曹、九幽曹、寒夜曹。


    水官帝君有中宮即陽穀洞源宮,又稱青華方諸宮,轄中府號朔單青靈府,有簡對曹、水令曹、明範曹、洞源曹、檢會曹、劫諒曹;左府號清元靈淵府,有水明曹、元清曹、烈火曹、三明曹;右府號九水寒夜府,有促水曹、洞陽曹、龍廄曹、機會曹。


    左宮名清泠宮,又稱南水會宮,中府號靈寶劫刃府,有簡會曹、促氣曹、攝靈曹、召龍曹、九河曹、烈女曹;左府號齡劫府,有明劫曹、機齡曹、水梵曹、罪福曹;右府號長夜寒庭府,有開明曹、度魂曹、檢精曹、清正曹。


    右宮名北酆都宮,又稱羅酆宮,中府號通靈大劫府,有幽夜曹、長劫曹、苦神曹、三難曹、五法曹、萬掠曹;左府號開度劫量府,有北元曹、考正曹、九科曹、四極曹;右府號泉曲鬼神府,有毒刃曹、長夜曹、溟波曹、無極曹。


    再說宗淑聽了這女子提及這三官三宮九府,也是問道,


    “你可知其中設置多少人手,再有這些人等與四門主所作所為有何異同?”


    這女子也是大致說了些,隻是所知甚少,其中這一百二十曹設置有諸曹考官,其下還有考吏,再下則有考兵,還有考士,如此設置便是因為這三宮九府主要負責發展教眾,如此推算則大概有十二萬考士,這數字當然是虛數,而這些考士都是九品之中的第二品信人身份,每人維係一戶或者一個教徒。


    如此算來,這女子乃是妙人,若是三官手下也隻是考兵而已,香主不過是相當於考吏,旗主則是考官,三府仙官合計二十七人,也是等同於壇主,三宮仙君合計九人便似堂主,如此這三官果然是門主一般的存在。


    宗淑心裏盤算,倒也是心驚,這白蓮教法主乃是何等人物,竟能經營起如此龐大局麵,便是這教眾往少了算也怕不下十萬眾,於是繼續問道,


    “這些香主算是誰的直屬部下?”


    “這香主被稱作三百六十應感天尊,本該是旗主們管理,可是法主卻讓他們直屬於二十八壇主,香主們都有一個副手,這些副手都是三教九流裏麵負責傳教的,平常卻不與香主們往來,各成脈絡,他們是直接與旗主們勾連的,地方上也隻有香主與這副手相互知道對方是誰,他們各自的部下也是不得而知的。”


    果然好心機,如此這般簡直是建立了一套類似朝廷一般的體製,這些香主便是武臣一般,負責武力行動的,而這副手們則好似地方學政,隻管發展教徒,便是香主們及其部下被剿滅了,隻要這些副手還在就能確保再發展一支隊伍出來。


    “方才如你所言,這四門主都是在大肇境內活動?”


    女子聞言點了點頭,


    “他們乃是以東京啟封城為中心,分為東南西北四路的。”


    這女子即便沒有說謊,宗淑也是不信如此架構森嚴,勢力龐大的組織不會染指他國,甚至他都不認為這等龐然大物是大肇境內的產物,畢竟大肇不敢說政治清明,可也是人才濟濟,即便是沉屙難治,卻也並非是個無法無天的所在,因此如果不是個已經成熟的組織滲透進來,早就被朝廷察覺了。


    宗淑想到了這十年來父親所麵對的困境,若有所悟,陷入沉思之中,梅兒也不打擾他,則是繼續問道,


    “這密道你是何時知道的?你們必然不會使用這一次吧!”


    女子先是點了點頭,然後迴話,


    “這密道乃是紫虛觀建立起來時就已經存在了,隻是其間因為護城河還差點坍塌了,還是後來趁著城壕枯竭才重新修複了,而我乃是接手了翠蕤閣才知道此密道的存在,也是那之後才把密道出口放在了翠蕤閣,而由翠蕤閣來溝通紫虛觀。”


    她又仔細叮囑道,


    “為何如此做,我就不知曉了,據說日後要將翠蕤閣作為樞紐,將密道往四麵八方出去,還打算等福昌縣、壽安縣兩個縣衙一把火燒了後,趁著重建也把密道溝通了。”


    果然這邪教所作所為都是一環套一環的。


    “還打算等著丹楓館被焚毀後,就把這翠蕤閣取代了丹楓館,如此許多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下來了。”


    “這丹楓館不也是你們的產業嗎?你們何時決定將丹楓館焚毀的?”


    梅兒似乎抓住了什麽線索,繼續問道。


    “那是我接手翠蕤閣的第二年,磨蠍堂主利先生,便說起這話,也不是對我說的,乃是他與陰陽堂主一清道人、巨蟹堂主微先生所言的。”


    “這一清道人是誰?”


    “便是一泓道人的師弟,此人雖然是一泓道人的師弟,但是卻高居堂主之位,也正因他,此次才要把一泓道人救出去!”


    看來此女還不知道一泓道人等已經被救走了。


    “這微先生可是微文賓?”


    女子點了點頭。


    “你們這一門一下子就出動了幾乎所有的堂主,看來還真是打算在應天府與朝廷一決雌雄了!”


    這女子卻迴答道,


    “他們三人雖然都是堂主,卻不是我們這門下的,說起來應天府我們聖教可是幾乎發動全力的!”


    “此話怎講?”


    宗淑聽聞此言也從沉思中走了出來。


    “這巨蟹堂乃是翊聖門麾下,磨蠍堂是佑聖門麾下,陰陽堂則是天猷門麾下,而我則是天蓬門麾下,也隻有我們天蓬門隻放我在此,居那微先生透露,這次被你們識破,他是拚死才通知了翊聖門主離開了。”


    宗淑聞言吃了一驚,這微文賓出逃就是承公遇襲那天,原來這翊聖門主就在這裏,他急忙問道,


    “你可知曉巫不全、巫不同兄弟?你最後一次見到微文賓是何時?”


    “我倒是知曉巫不全,他與他的渾家和妻弟就是從這密道進進出出的,他也是翊聖門下的壇主,”


    女子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索性還是坦白了,


    “我都把詳情說給你們,可否能換來我那些姐妹的從輕發落。”


    “這時候講什麽條件!”


    梅兒厲聲說道,轉瞬又和氣的說話,


    “若她們都是你的屬下,從寬發落未免不可行,不過也是往教坊司或者地方配給牢城營那也是活受罪,但你若是誠實交代,我便將她們送往地方發賣了,如何?”


    女子聽了這話也是點了點頭,如梅兒這等據實說話,不虛與委蛇,如此才有可能得到真實的消息,而這女犯畢竟是邪教教眾,固然對於白蓮教虔誠忠信,但畢竟不似國與國之間的暗戰,邪教黨羽尤其是這些不高不低作實事的,說到底腦筋比那些愚夫愚婦活絡不至於一條道走到黑,又畢竟是百姓身份,對於朝廷與官員與生俱來就是帶著幾分懼意的,因此在梅兒軟硬兼施下,許多話也就放的開了。


    “便是數日前才見過,那夜便是通過密道在城外亂葬崗子見的麵,聽那一清道人所言,便是那夜裏要在東邊大野澤伏殺什麽人,這也是我才知曉他乃是橫山那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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