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弘晝撩開紗簾步入內裏,隻見那西域進貢的龍驤浴盆置於此處,其構造甚是精巧,盡顯巧奪天工之妙。盆中的絨巾被水汽浸潤得濕漉漉的,周邊還熏設了香木,營造出一種別樣的 “浴床” 氛圍。弘晝知曉前世類似桑拿那般能讓人在熱氣蒸騰中放鬆的事物,可眼前這龍驤浴盆獨特的設計與營造出的氛圍,遠非那些可比,他不禁暗自驚歎,感慨這般陳設背後蘊含的奇思妙想實在精妙,瞧著便極易攪亂人的心神。


    更讓他意外的是,在那木盆旁,跪著兩位婦人,身姿柔弱,儀態中透著幾分楚楚可憐,正是金陵王家的雙姝 —— 王夫人和薛姨媽。其實弘晝此前已隱隱猜到,這大概是王熙鳳精心安排的結果。此刻身處這暖融融、光影搖曳,水汽氤氳的環境之中,弘晝身上已微微出汗,氣息都仿佛變得綿軟起來。先前在外頭,他被麝月那嬌俏模樣引得心中泛起了別樣情緒,如今到了這內室,再看到眼前這般於情於理都透著禁忌意味的場景,一時間,竟有些神思恍惚。


    弘晝沉默著,目光在二位婦人身上停留許久。那王氏姐妹,雖早經曆宗族巨變、諸多災禍,又受內府訓誡以及子女勸誡,心裏明白或許終有一日要麵對這般屈辱處境,可畢竟出身名門世族,多年來一直以當家主事夫人的身份秉持著威嚴、沉穩、溫雅、貞靜的風範,嚴守深府內帷的節禮操守,那種刻在骨子裏的端莊氣質是抹不去的。此刻,卻也因這難堪的處境,羞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全然不知該如何以這近乎卑賤至極的身份,去麵對眼前這位身份尊貴的和親王爺。


    弘晝一時有些失神,既沒招唿她們,也未出言訓斥,隻是微微眯起雙眼,任由那蒸騰的水汽在周圍彌漫,自己的思緒卻在心底翻湧,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二位婦人。


    王夫人與薛姨媽,都已過了四十、將近半百的年紀。按常理,女子到了這般歲數,容顏姿色總會漸漸褪去。也不知是富貴人家保養得好,還是當下這水汽光霧交織影響了旁人的判斷,亦或是她們本就是當年名動金陵的絕代佳人,如今看來,雖說能看出些許歲月留下的痕跡,但容貌、體格、身形、儀態等方麵,仍讓人覺得她們是氣質出眾的不凡女子,想必年輕時,風姿韻味絕不輸釵黛、王熙鳳等人呀。


    薛姨媽恭敬地跪在右側,一頭長發被水汽沾染濕潤後,用一根紫色的發係綢帶紮了起來。她微微側臉,目光看向身邊的王夫人。她生得一張鵝蛋臉,略顯豐潤,眉梢眼角雖藏著歲月的痕跡,可此時臉蛋未施脂粉,被水汽一熏,宛如掛著晶瑩露珠,圓潤的下巴上不時滴下水珠,恰似那經雨的老荷,反倒添了幾分別樣的嫵媚與純真之態。她鼻梁挺直,雪腮泛紅,想來是羞澀、緊張、哀傷等諸多情緒交織,隨著唿吸微微起伏,更顯得嬌喘微微,惹人憐惜。而那眼簾之中,隱隱透著一股不合年紀的通達,與她的幼女寶釵在神韻上頗為相似。


    她身著一件紫紅色的褻衣肚兜,脖子上係著軟軟的紫色綢帶。她的姿態與神情裏,滿是複雜情緒,既有對當下處境的羞臊與無措,又因天性裏對姊妹的依賴,此刻既不願一味低頭瞧地,又不敢直視弘晝,隻是像是在躲避弘晝的目光,又似掛念著姐姐一般,便隻側臉瞧著身邊跪著的胞姐王夫人。


    一旁跪著的王夫人,又是另一番模樣。她的一頭秀發隨意披散著,未用釵環緞帶束起,因被水浸透,聚成一股,垂掛在裸露的右肩直至胸口處,若不看年紀,倒好似少女剛出浴一般。觀其眉眼,和薛姨媽有幾分相似,隻是身量略高些,身形更清減,是瓜子臉蛋,下巴頦兒稍顯尖秀,一對修眉彎彎,美目迷離,眼睫毛修長,隻是那朱唇略顯蒼白之色,睫毛上掛著的水珠,除了水汽,似乎還混著淚滴,嘴唇微微顫抖,顯然是在強忍著恥辱,又羞澀難當,滿是苦痛不忍的神情,細細端詳,這神情姿態竟和王熙鳳有幾分相像呢。


    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無肩帶的抹胸,上麵繡著雲月紋,瞧著便知是內闈所用的精致衣物。那小小的一圈布料,將她的身子箍得恰到好處,上端勉強掩住羞處,衣衫緊繃,把一對小巧的羊脂般的秀乳微微托起,乳形清晰可見。王夫人身量瘦,體態苗條,所以那一對乳兒雖也俏麗,卻不如薛姨媽那般豐滿。衣衫下擺到肚臍處,那橢圓的、散發著幽香的婦人肚臍眼兒便裸露在白生生的小腹柳腰之上了。她兩腿並攏,私密之處被一條貼身的月白內褲遮掩著。兩條秀腿分外細長圓潤,精致緊致,隻是此刻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著,在這水汽迷霧之中,身影竟顯得有些虛幻起來。


    弘晝看著眼前這場景,三人兩個跪著,一個看著,一時間都沉默著,仿佛時間都停滯了一般。


    其實,依著弘晝本心,他原本更偏愛那閨閣處子,就算是要與知曉些風月之事的少婦相處,園子裏也有王熙鳳、秦可卿、李紈這些年紀尚輕的女子可供選擇。對於這王氏姐妹,他下意識覺得她們年紀偏大,姿容想來不如年輕女子,所以起初並未太放在心上。將這王氏姐妹接入園子,不過是隨手為之的舉措,一則算是對園子裏女眷宗族的寬恩之舉,二則更多是想著,若是哪天興起,能將寶釵母女或是鳳姐姑侄湊在一處,圖個別樣的趣味罷了。卻不想此刻,這一對姐妹身處這燈光迷離、水汽氤氳的情境之中,身著被水汽浸濕、透著羞意的衣衫,姐妹相互依偎,屈辱地跪著,那肌膚的色澤、容貌的神韻、身量的儀態,絲毫看不出上了年紀的模樣,宛如天造地設的尤物一般。再加上姐妹二人之間那些同與不同、似與不似的微妙之處,當真好似瑤池裏的兩尊神妃降臨,昆侖外的一對王母下凡,讓人不禁浮想聯翩,心生別樣感受。又想到地上跪著的這兩位,本是最為尊貴體麵、雍容靜雅的誥命夫人呀,如今這般情形,無端增添了許多違背倫常的、讓人內心觸動的別樣意味。


    弘晝一邊看著,一邊暗自思忖,竟陷入了遐思之中,一時難以自拔。想著這昔日的王府雙姝,那可是金陵深閨裏的名媛呀,自幼便注定要嫁入名門,通過通婚聯姻來延續家族榮耀,深受女貞禮教的熏陶,習得諸多體統德行,養成了嫻靜雅致的品性。姐妹倆自少女時代嫁人後便各自分離,一個成了鹽茶兩道內廷皇商薛家的長夫人,為薛家生兒育女,丈夫過世後,更是一肩挑起薛家族務,南北奔波,內外調停,應對堂客往來,處理世務通達,已然是宗族所依靠的頂梁柱;另一個則嫁入侯門榮國公府,成了次子賈政的兒媳,還生下長女元春入選內宮,後被封為賢淑妃,光宗耀祖,讓家族成為皇親國戚,自己也成了顯赫門楣的貴婦,尊榮無比。誰能料到如今,時隔二十餘年後姐妹重逢,卻早已榮華散盡,富貴如煙雲般消逝;非但如此,就連往日的尊榮體麵、安靜寡欲、貞潔賢淑、守德潔身,此刻全都顧不得了,竟然淪落成了這等低賤的、連名分都沒有的女子,論起來,甚至連她們子女侄媳輩在王府裏的地位都遠遠比不上;姐妹二人一同忍受著違背人倫的羞恥,放下長輩的身份去侍奉子女一輩的人,還要強忍著恥辱,咽下滿心的血淚,隻求眼前這位王爺能滿意,哪怕換來的隻是一絲輕慢的賞玩、一個敷衍的笑容,可這其中的辛酸苦楚、無奈悲哀,實在是說不盡、道不完呀,真真讓人感歎這紅塵世間的癡哀與磨難。而恰恰是這般強烈的反差,這般違背常理的情景,卻更讓人心神迷醉,難以自拔。


    就在這片刻的寧靜之中,身後年輕的麝月見此等荒謬又尷尬的場景,心裏有些慌張,忍不住輕聲喚道:“太太,姨太太,主子來了……”


    她這一聲 “太太”,本是下意識地提醒,卻讓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和薛姨媽原本就略顯蒼白的臉上頓時飛上一抹紅暈。弘晝也瞬間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了,他畢竟也是曆經諸多世事、見過不少世麵的人,此刻不免有些自嘲,同時也生出了一絲嗔怒,便不等兩位婦人答話,迴頭半是斥責半是調笑道:“什麽太太姨太太?!本王可沒瞧見。”


    他這話雖是隨口一說的調笑之語,可那地上跪著的王夫人,聽聞此言,頭垂得更低了,水汪汪的眼簾裏,淚珠不受控製地滾滾而下。薛姨媽身子也是猛地一震,她雖體態豐腴,看著較為嬌憨,可此刻心中也是酸澀、苦楚、哀愁等諸般滋味混雜,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原來這王氏姐妹雖說至親同胞,在外人看來有著相似的人生閱曆,實則似是而非。薛姨媽這些年經曆了丈夫早亡的變故,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世態人情,心裏通透,懂得人情世故;而王夫人一直深居在賈府的深宅大院之中,生性頗為天真爛漫,沒什麽心機。薛姨媽本就是貴婦人出身,這輩子頭一迴處在這樣要褪去衣衫侍奉人的境地,心裏本就羞澀、哀傷又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才呆愣了半晌,此刻聽到麝月失言,又聽到弘晝這般調笑的話語,這才猛然想起,今日自己姐妹二人之所以在此,不就是為了忍下恥辱,來取悅弘晝嘛。


    想當初賈府遭難,受到牽連株連,她便知道這對家族而言,無異於天崩地陷。她聽聞過不少抄家滅門的慘事,深知一旦遭遇這般厄運,男子大多性命不保,女子則會遭受披甲人反複的淩辱,最終悲慘死去。她雖知曉自己年近半百,可容貌還算秀麗,氣質依舊高貴,尤其身材體態也算出眾,若是真落到那般境地,少不得要遭受種種不堪的淩辱,直至死去,所以那時的她早已萬念俱灰,心中唯一掛念的便是一對子女了。隻是兒子薛蟠平日裏名聲就不好,此番遭遇變故,也全然沒了消息,想來怕是兇多吉少,不是斬首便是淩遲;而最讓她心疼的小女兒寶釵,那玉骨雪肌的模樣,最是惹人憐愛,她一想到女兒要遭受此等劫難,不知會被多少粗鄙的兵丁、刑囚罪犯欺辱玩弄,受到無盡的傷害與侮辱,便覺得還不如早早求死算了。卻沒想到,在那烏雲密布、陰霾籠罩的日子裏,竟出現了意外之喜,女兒寶釵竟然能逃脫大難,被和親王接入大觀園,雖說也擔心外麵傳言這王爺行事有些荒淫,不知會在女兒身上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按禮法來說,即便女兒遭遇些不堪之事,那也是常有的事。但好歹算是有了一線生機呀。


    在那萬分憂慮、千般愁腸、百般煎熬,又全然不通消息的日子裏,沒想到自己竟能連同姐姐一起被接迴園子,一進園子,看到這裏依舊是錦衣玉食、富麗堂皇,處處是嬌花嫩蕊,生活依舊精致講究,比起往日竟也不差,這實在是她萬萬沒料到的。


    她往日出入賈府,身為長輩親戚,偶爾也會誇讚年輕的子女媳婦模樣生得好,不過那也隻是隨口應和的話語罷了。此番進了園子,她才真正意識到,這世代侯門之中,多少佳人美眷,如今都淪為了他人的禁臠,當真是人世間罕見的奇景,卻又透著無盡的悲哀。再想想女兒如今也成了他人的禁臠,要和這園子裏眾多的如花美眷、似水佳人一同爭那王爺的薄寵與憐愛,雖說貞潔少女遭受這般對待,著實受盡了折辱,可好歹衣食方麵還能得到供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觀察了幾日,她心裏明白,這大觀園,其實就是和親王的一處小後宮呀。說起來,拋開那違背人倫廉恥、充滿羞澀與侮辱的表象不談,其實和那些大戶人家妻妾相處的情形,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再思量自己的身份,她心裏更是清楚明白。論起來,這和親王既然出手救自己出了宗人府大牢,肯定不是因為敬重她是寶釵之母,她心裏暗自琢磨,想來想去,唯有盡心盡力侍奉,用自己的付出來換取這王爺的歡心,以此求得自身的安穩了。隻是看著園子裏鶯鶯燕燕眾多年輕貌美的女子,她深知自己年華漸逝,比起那些正值妙齡的姑娘們,又如何能入得了王爺的眼呢?入園子後,她也聽聞了園子裏的一些規矩,比如 “往日親戚尊卑休論,一切以王爺寵愛排輩,凡妃子、小主、小姐、姑娘、奴兒五等”,還有 “上等者自可享用下等者之身”“下等者自當承受上等者之辱” 等等,而自己卻是那下下等、連個名分都沒有的人。論起天倫,見了女兒本該是女兒跪迎自己,可按園子裏的規矩,其實是自己該跪迎女兒才是,最讓她羞臊的是,說不定什麽時候,往日的小輩親戚女子,還能憑著身份來折辱自己與姐姐呢,雖說寶釵、王熙鳳會護著她們姐妹,安排她們去怡紅院掌 “繡衿館”,也算照應得頗為妥帖,至今也未曾有哪個小輩真的敢這麽做,可每每見到旁人,她還是羞得難以抬頭呀。


    隻是這薛姨媽不僅天性聰明,又因在外經曆諸多事務,所以為人處世頗為通達。她心裏明白,女兒也好,王熙鳳也罷,在這園子裏,終究不過是靠著自身的盡力表現來取悅王爺,以求生存罷了,若想在園子裏真正安穩度日,或者還想為族人打聽些消息,那唯有盡力取悅弘晝這一條路可走了。她不像寶釵那般還是閨閣處子,對世間的一些複雜情況也有所耳聞,見弘晝這般安排,心裏便猜到弘晝或許喜好那些別樣的、透著奇趣的事兒,隻是這種事畢竟太過羞恥,一則難以對女兒和盤托出,二則也不好跟姐姐商議,所以她心裏其實已經是百轉千迴,反複思量過了。


    此刻聽到麝月一句 “太太” 出口,弘晝又小小地斥責了一聲,她心裏卻像是被觸動了一般,王夫人固然是因天真而羞慚不已,她卻更能體會其中的意味,便鼓足了勇氣,終於款款低聲開口:“主子責的是。麝月姑娘不好再妄稱的…… 我們姐妹如今哪裏是什麽太太,不過是園子裏粗使的賤奴罷了……”


    這一句話,仿佛也點醒了身邊的王夫人,那王夫人強忍著淚水,卻已有些支撐不住,微微低頭,似要叩頭下去,亦是輕聲應和道:“是…… 賤奴們不知該怎麽自稱才是…… 求主子訓誨……”


    弘晝見她二人如此臣服識趣,不由哈哈一笑,他身上本就覺著有些酸楚,又想著自己的身份,自是享受為先,先前一時被二人的儀態風姿迷了神有些恍惚,此刻迴過神來,便也不願久站,徑直往那鋪著厚厚濕濕棉巾的地方大大咧咧一坐。聽著兩人自稱 “賤奴”,再聯想到這一對姐妹往昔那尊貴的身份、貞潔的性情,心裏不禁湧起一番得意之情。


    弘晝看著眼前這二位婦人的模樣,心裏也微微一動,他本就是隨性之人,此刻那玩鬧之心倒是減了幾分,想著這二人畢竟曾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落到這般田地,也著實可憐。可他也沒表露出來,隻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罷了,你們既是來伺候的,便起身吧,先在一旁候著,說說這浴盆平日裏都是怎麽打理的,我倒想聽聽。”


    王夫人和薛姨媽聽聞此言,先是一愣,似乎沒想到弘晝會這般說,隨後趕忙謝恩,相互攙扶著,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兩人低著頭,不敢直視弘晝,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王夫人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聲說道:“迴主子,這浴盆平日裏都是下人們精心照料的,那換水添香之類的事兒,皆有定數,隻是這其中的門道,妾身也隻是略知一二,怕說得不好,還望主子恕罪呀。”


    薛姨媽也趕忙接著說道:“主子,這浴盆構造精巧,所用的香料也是特製的,據說能舒筋活絡呢。妾身曾聽聞,在沐浴前,要先讓那大盆裏的水燒上一陣,待熱氣將這整個屋子都熏蒸得溫熱了,再往小盆裏添上適宜溫度的水,放上那絨巾,讓水汽慢慢浸透,這般準備妥當了,才能有最佳的沐浴體驗呢。”


    弘晝微微點頭,聽著二人的講述,心裏對這浴盆又多了幾分了解,嘴上卻說道:“哼,說得倒是頭頭是道,隻是不知實際伺候起來,能否如說的這般用心呐。”


    二人聽了這話,心裏又是一緊,王夫人忙道:“主子放心,妾身等定當用心伺候,不敢有絲毫懈怠,必竭盡全力讓主子滿意呀。” 薛姨媽也在旁附和著點頭,眼神中滿是誠懇與緊張。


    弘晝沒再言語,又靠在那 “浴床” 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感受著那水汽繼續縈繞包裹著自己,身上的酸楚似乎也隨著這片刻的休憩緩解了不少。過了一陣,他緩緩睜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夫人和薛姨媽,語氣平淡地說道:“去取些幹淨的巾帕來,替本王擦擦身子吧。”


    王夫人和薛姨媽趕忙應了一聲,轉身朝著一旁的架子走去。她們的動作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伸手去取那疊放整齊的幹淨柔軟巾帕時,手指都不自覺地微微發顫,仿佛那巾帕有千鈞重一般。取到巾帕後,二人又輕手輕腳地走迴弘晝身邊,低垂著頭,目光不敢有絲毫偏移,隻是專注於手中的動作,開始輕柔地為弘晝擦拭身子。


    王夫人心裏頭五味雜陳,一邊擦拭著,一邊想著自己曾經在賈府裏唿風喚雨的日子,何曾做過這般低聲下氣伺候人的事兒呀。可如今,為了能在這園子裏有一席容身之地,為了還能有機會打聽到親人的消息,隻能強忍著滿心的委屈與羞恥,盡力做好這伺候的活兒。她心裏不住地祈禱著,但願弘晝別挑出什麽毛病來,不然這來之不易的安穩怕是就要沒了。


    薛姨媽也是同樣的心思,她深知此刻自己和姐姐的處境就如同那在風雨中飄搖的孤舟,全仰仗著弘晝的心意。手中的巾帕每擦過一處,她心裏的緊張便多一分,想著自己這把年紀,還要這般拋卻尊嚴地討好他人,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可又怕被弘晝瞧見不悅,隻能拚命忍住,手上的動作愈發謹慎輕柔了。


    待擦拭完身子後,弘晝站起身來,準備出浴了。王夫人和薛姨媽趕忙又去取來衣物,她們先是抖開衣物,仔細撫平每一處褶皺,然後才湊到弘晝跟前,像對待什麽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幫弘晝穿戴整齊。整個過程中,兩人大氣都不敢出,每一個動作都反複斟酌,就怕稍有不慎觸怒了弘晝。


    待一切收拾妥當,弘晝整了整衣衫,看了看眼前這兩位婦人,神色看不出喜怒,隻是淡淡說道:“今日這事,你們也莫要多想,往後在園子裏,好生守著規矩便是。” 說罷,便抬腳往殿外走去。


    王夫人和薛姨媽聽到這話,心裏頭又是一陣酸澀。她們知道,今日這一遭不過是往後屈辱日子的一個小小開頭罷了,往後還不知道要經曆多少這樣難堪的時刻呢。可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咬著牙受著。見弘晝要走,兩人趕忙跪送,一直等到弘晝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這才緩緩起身,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疲憊、無奈與悲哀。


    “姐姐,咱們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熬喲。” 薛姨媽忍不住輕聲歎道,聲音裏滿是苦澀。


    王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強打起精神說:“妹妹,再難也得熬著呀,隻要能有機會知道寶玉、元春他們的消息,哪怕受再多的苦,我也認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往她們在園子裏的住處走去。一路上,看著園子裏那些依舊嬌豔的花草樹木,往昔在賈府裏的種種尊榮場景就不停地在腦海中浮現,那時的她們,何曾想過會有如今這般境地呀,身份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任人驅使的奴仆,這巨大的落差,就像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


    到了住處,兩人坐在屋內,相對無言,屋裏的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半晌,王夫人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哽咽說道:“妹妹,咱們往後可得更加小心謹慎了,在這伺候的事兒上,萬萬不能出什麽差錯呀,不然,怕是真的沒活路了。”


    薛姨媽微微點頭,眼中滿是哀傷:“姐姐說得是,隻是這心裏頭的委屈和憋悶,也隻能往肚子裏咽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正說著,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兩人皆是一驚,對視一眼後,王夫人顫聲問道:“誰呀?”


    “太太、姨太太,是我,鶯兒。” 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王夫人和薛姨媽聽出來是寶釵的丫鬟鶯兒,忙起身去開門。鶯兒進來後,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一臉關切地說道:“太太、姨太太,姑娘讓我來看看您二位,問您二位今日伺候王爺可還順遂,有沒有受什麽委屈呀?”


    聽到這話,王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拉著鶯兒的手,聲音帶著哭腔說道:“好孩子,勞你家姑娘掛念了,今日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隻是這心裏頭啊,別提多難受了。”


    薛姨媽也在一旁說道:“鶯兒,迴去跟你家姑娘說,讓她莫要擔心我們,我們會小心行事的,你姑娘在這園子裏,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呀。”


    鶯兒乖巧地點點頭,眼眶也微微泛紅了:“太太、姨太太放心,姑娘平日裏處處小心著呢,就是一直牽掛著二位,這才讓我來問問。那我先迴去迴話了,您二位也早些歇息吧。”


    說罷,鶯兒又行了禮,便轉身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屋裏又陷入了一片寂靜,王夫人和薛姨媽重新坐迴椅子上,各自想著心事。這漫漫長夜,對她們而言,注定又是一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夜呀,而未來在這園子裏的日子,更是充滿了未知與艱辛,可她們卻毫無辦法,隻能在這無盡的苦澀中,默默地煎熬著,期盼著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轉機,隻盼著家人能平安,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算是有個念想了。


    弘晝這邊,走出那沐浴的殿宇後,外麵守著的鴛鴦等丫鬟趕忙迎了上來,見弘晝神色還算平和,心裏都悄悄鬆了口氣。弘晝看著她們,微微皺眉,似是仍在思索著什麽,隨後說道:“迴園子去吧,今日這一番折騰,也倦了。” 說罷,便抬腳往園子的住處走去,丫鬟們趕忙跟在身後,一路上誰也不敢多嘴,隻是安靜地陪著。


    迴到住處後,弘晝徑直走到榻前坐下,對著桌上閃爍的燭火發起了呆。今日這一天經曆的種種,從那冷宮之行,到這奇特的沐浴之事,樁樁件件就像一團亂麻般在他腦海中纏繞著。他隱隱覺得,這背後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推動著一切,可這隻手到底是誰的,又有著怎樣的目的,他一時半會兒實在是理不清頭緒。他心裏清楚,這園子裏看似平靜祥和,可實際上卻是暗流湧動,諸多事情都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如今自己身處其中,往後行事可得更加謹慎小心些了,萬不可莽撞,免得陷入什麽難以預料的危險局勢之中,隻是這其中隱藏的諸多秘密,怕是唯有靠自己一點點去探尋、去琢磨,才能逐漸明晰了。


    在這寂靜的夜裏,園子裏的每個人似乎都被一種無形的壓抑籠罩著,大家都懷揣著各自的心事,或憂慮,或無奈,或迷茫,而這園子的未來,也如同這黑夜一般,充滿了迷霧,讓人看不透,摸不清,隻能在這未知中,一步一步地繼續走下去。


    繼續


    日子就這樣在煎熬與無奈中一天天過去,王夫人和薛姨媽在園子裏愈發謹小慎微,每日裏都戰戰兢兢地做著伺候的活兒,就盼著能平平安安,哪怕隻是維持著這表麵的安穩也好。


    每一次見到弘晝,她們心裏依舊會泛起複雜的情緒,羞恥、無奈、悲哀交織在一起,可臉上還得強裝出一副順從的模樣,不敢有絲毫懈怠。而弘晝對她們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有時會讓她們做些瑣碎的事兒,有時又似乎都忘了她們的存在,可王夫人和薛姨媽絲毫不敢放鬆,始終如履薄冰。


    這日,園子裏傳來消息,說是要舉辦一場賞花宴,各房的女子都要精心裝扮前去赴宴,王夫人和薛姨媽雖地位低下,卻也得在一旁伺候著。她們早早地便起身,整理好自己那素淨卻又透著幾分陳舊的衣衫,互相幫忙梳理著頭發,看著鏡子裏那不再年輕的麵容,眼中滿是落寞。


    “妹妹,這賞花宴,又不知會生出些什麽事端來,咱們可得警醒著些。” 王夫人一邊整理著衣角,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道。


    “姐姐放心,咱們小心行事便是,隻願別出什麽差錯,觸了王爺的黴頭。” 薛姨媽迴應著,手上的動作卻頓了一下,微微歎了口氣。


    待一切準備妥當,她們便隨著眾人一同來到了舉辦賞花宴的園子。隻見那園中繁花似錦,各色的花兒爭奇鬥豔,擺放在精致的花盆裏,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各處。周圍還有輕紗幔帳隨風飄動,營造出一種如夢如幻的氛圍。可王夫人和薛姨媽卻無心欣賞這美景,目光隻是緊緊盯著那些主子們的動向,時刻準備著上前伺候。


    宴會上,弘晝坐在主位,身邊圍繞著一眾年輕貌美的女子,歡聲笑語不斷。王熙鳳巧舌如簧,正說著些逗趣的事兒,引得眾人陣陣嬌笑,秦可卿、李紈等人也都在一旁附和著,氣氛看似十分融洽。而王夫人和薛姨媽隻能站在角落裏,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裏滿是苦澀。


    不多時,有丫鬟端著酒水穿梭在席間,不小心灑了些許在地上。弘晝眉頭一皺,正欲開口斥責,王夫人眼疾手快,趕忙上前拿過一旁的巾帕,蹲下身子就去擦拭那地上的酒水,嘴裏還不停地說著:“主子莫惱,是妾身等伺候不周,這便擦幹淨了。”


    弘晝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又繼續和身邊的女子談笑起來。王夫人擦完後,緩緩起身,退迴到角落裏,心卻還在 “砰砰” 直跳,手心裏全是冷汗。薛姨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無聲地安慰著她,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賞花宴進行到一半,弘晝突然說道:“今日這花兒開得甚好,各位不妨以花為題,作詩一首,也為這宴會添些雅趣。” 眾人紛紛應和,一時間,吟詩聲此起彼伏,或婉約,或豪放,各有千秋。王夫人和薛姨媽在一旁聽著,心中暗自感歎,想當年她們也是讀過些詩書的,可如今,卻隻能當個旁觀者,再也沒了那份閑情雅致去參與其中了。


    待到宴會結束,眾人陸續散去,王夫人和薛姨媽又忙著收拾桌椅,整理殘局。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兩人早已累得腰酸背痛,卻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拖著疲憊的身子往住處走去。


    “今日這一場下來,可真是累人呀,姐姐,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呢。” 薛姨媽忍不住抱怨道。


    “唉,妹妹,且熬著吧,隻要能保住咱們這兩條命,能有機會知道家人的消息,再累也得受著呀。” 王夫人無奈地說著,眼裏滿是對家人的思念和牽掛。


    而弘晝迴到住處後,也陷入了沉思。這園子裏眾人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裏,對於王夫人和薛姨媽這對姐妹,他心裏其實也有些複雜的情緒。有時看著她們那小心翼翼、卑微至極的樣子,也會生出一絲憐憫,可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自己不過是順著這局勢罷了。


    “王爺,今日那王氏姐妹倒也算盡心盡力,沒出什麽差錯呢。” 一旁的丫鬟輕聲說道,似乎是想探探弘晝的口風。


    “哼,盡心盡力是她們該做的,隻是這園子裏的事兒,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弘晝微微皺眉,喃喃自語道。


    又過了幾日,園子裏來了一位神秘的訪客,據說是從京城的權貴之家而來,帶著幾分神秘的氣息。弘晝親自接待了這位訪客,兩人在書房裏密談了許久,卻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而王夫人和薛姨媽聽聞這個消息後,心裏又多了幾分不安,隱隱覺得這訪客的到來,怕是又會給這園子帶來一些變數,可她們卻無能為力,隻能在這不安中繼續等待著,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再次給她們沉重的一擊,或是帶來那微乎其微的一絲轉機。


    這天夜裏,王夫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過往的種種,從在賈府的風光日子,到如今的屈辱處境,眼淚不知不覺浸濕了枕頭。她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哪怕隻是讓她知道寶玉、元春他們過得好不好,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那也好呀。


    薛姨媽那邊同樣也是夜不能寐,她想著女兒寶釵在這園子裏的艱難處境,想著那不知生死的兒子薛蟠,心中滿是憂慮。這一對姐妹,在這漫漫黑夜裏,各自懷揣著滿心的愁苦,在這看似繁華卻實則充滿苦難的園子裏,繼續掙紮著,盼望著那或許永遠不會亮起的曙光,可即便如此,她們也沒有放棄希望,依舊在這黑暗中摸索前行,隻因那心中對家人的牽掛和對未來一絲渺茫的期待,始終支撐著她們那早已疲憊不堪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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