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又在嚇唬人了。林大人,莫要被兩位大人嚇唬了。本人倒是沒他們那麽悲觀。”一旁的楊秀笑著安慰林覺道。


    江大人和胡大人嗬嗬笑著不說話,林覺抱著一絲希望問楊秀道:“楊大人進來幾年啦?”


    楊秀想了想道:“大概七八年了吧。”


    “……”林覺無語了,七八年了,普通官員三年一升職或者是調動,看樣子楊秀也被這泥潭陷住了,江大人和胡大人所言不假,楊秀也正在走他們的老路。


    “雖然這麽多年時間我沒見過聖上一次,也沒機會升職調動,可是在這裏也是有好處的呢。”楊秀道。


    “好處?”林覺皺眉道。


    “是啊,你不覺得這裏是世外桃源麽?沒有差事不假,但咱們也沒什麽責任啊。俸祿雖不高,但糊口也是夠的。這裏是皇宮大內,也不用擔心有人來滋擾。咱們公房的風景雖然不佳,但大內風景絕佳處可多得是呢。幾處大殿左近風景俱佳處我都摸了個透,平日攜一卷書捧一壺茶往花樹涼亭中一鑽,讀書賞景,品味人生,豈非也是一大樂事。更有一大好處是,咱們雖然官職低微,但畢竟隸屬翰林學士院。翰林院的藏書我們可以隨便借閱。這七八年時間,我可是讀了幾千本書呢。免費讀書,這可是多麽大的樂事。”楊秀笑眯眯的道。


    林覺開始還以為楊秀在說反話,後來發現楊秀說的情真意切,似乎還真把這裏當成他隱居的桃花源了。不僅倒還對他有些敬佩之意了。不過能耐著性子過這樣的生活,那他考科舉的目的何在?


    下一刻,江大人立刻將楊秀的謊言給戳穿了。


    “算啦,楊大人,莫要騙人家啦,安慰林大人是應該的,但也應該說實話不是麽?你怎麽不告訴林大人,你是怎麽進來的?你當初若不是得罪了大人物,又怎麽會以一甲第九名的好成績卻被塞到這裏來?你怎麽不跟林大人說說,你那位娘子因為你升遷無望,又俸祿不夠養家所以給你寫了放夫書離你而去?你怎麽不說你經常徹夜難眠?對著那個扁毛畜生訴說心事?扁毛畜生會饒舌,它可是經常冒出一些話來,那些話都是你的心聲呢。你怕是恨死了這個地方,又何必說假話?恨就是恨,你像我和老.胡,就直接稱這裏是死人墓,臭水潭。我們可不認為這裏有半點好。”


    楊秀滿臉通紅,瞪著眼看著江大人,似乎責怪他將自己的事情全部都戳穿。不過江大人和胡大人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反而有些期待楊秀發火的樣子。楊秀倒也並沒發作,歎了口氣百無聊賴的轉頭不語。兩位老家夥臉上竟然甚是失望。林覺看在眼裏,心想:也許在漫長無聊的日子裏,除了打瞌睡呆坐閑聊之外,怕是爭吵也是一種極為奢侈的事情了。而現在,也許他們連爭吵都懶得爭吵了。


    麵對這種情形,林覺心裏也不免有些打鼓。倘若今後的人生要這麽過的話,那跟死了有何區別?林覺是絕不可能在這裏熬個十年八年,倘若此處當真如他們所言的這般狀況,那還不如辭官歸田,也比在這裏混吃等死的好。不過就目前而言,林覺還覺得這裏挺不錯的。倘若當真此處與世無爭,倒不妨先避一避風雨,屆時待機而動,或進或退總有定奪。


    接下來一番閑聊,林覺基本上了解了這裏的一些規律。按照官職的職責,崇政殿說書要十二個時辰待命的,萬一皇上召見,則必須到場。雖然皇上召見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但也要以防萬一。不過,倒也無需每個人都在這裏十二時辰待命,這裏有當值的製度。林覺沒來前,這三位大人三班輪流當值。白天都在,夜晚留下一人當值。三天一輪,周而複始。


    時間在這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因為每個人都有大把的時間。隻可惜的是時間不是他們自己的,他們必須要在這裏耗過整個白天的時間,中間隻有中午一個時辰的時間可以出宮。其餘時間哪怕是你打瞌睡,也得必須坐在公房之中。


    雖然很少有人來檢查,但這三個人還是認真的執行著這項製度。平日裏最大的差事便是偶爾有翰林院的學士和夫子們進宮來,等候見駕的時候來這裏小坐。因為這裏距離崇政殿比翰林院要近的多。而此時,這三位也自然成了翰林院學士們跑腿泡茶的雜役了。不過這種情形其實也不多,一個月中也不過兩三迴,翰林院中那些高傲的學士們其實也不願意來這死氣沉沉的地方。


    林覺決定,既然自己不得不呆在這個地方,那麽便要讓這裏的一切做出改變。林覺可受不了這裏斷腿的桌椅板凳,漏雨漏風的屋頂,黴轟轟的屋子,以及死氣沉沉氣氛。他決定要改造這裏。環境要改變,氣氛要改變,消耗時間的當值製度也要改變。既然這裏的人存在感極低,也基本上沒什麽事可幹,那麽又何必所有人都死耗在這裏,豈非毫無意義。林覺希望自己隻是在這裏掛個名,然後三天兩頭來一迴意思意思,大把的時間自己支配。


    林覺想到便要做,當下便和楊秀商議了一下要先對這裏進行一番改造。兩位老家夥對此並無太大興趣,因為根本上麵根本不會批準他們修繕的費用,而且他們也覺得沒有修繕的必要。但林覺堅持要做,告訴他們,他們可以不管,也不用他們幫忙,隻需不要反對便可。對此,兩個老家夥自然是沒有異議,暗地裏都譏笑不已。話說當年楊秀來時也是這麽激情滿滿的,一個月不到,他連衣服都懶得洗了。


    楊秀倒是出於禮貌跟林覺討論了起來。林覺用筆在紙上一條條的列了單子。房屋修繕,桌椅更換,地麵平整,幾間睡覺的屋子需要裝修,甚至院子裏需要修幾個花壇,搭一排葡萄架。廊下需要開幾個窗戶等等。林林總總列了二十多條。


    楊秀在旁道:“這得花不少銀子吧,起碼三四百兩銀子呢。”


    林覺笑道:“楊兄,銀子的事你莫管,你隻需跟著我一起做事便好。咱們都是青年人,可不能混日子。哪怕沒希望,也要善待自己。生活決不能頹廢,我可不想成為江大人和胡大人那樣。生活態度要端正,心態上也要積極,這樣機會到來時,便可立刻抓住。”


    楊秀深以為然,他的生活已經一團糟了,但他並非是願意頹廢之人。有人來拉一把,將他從原有的生活中拉出來,對自己而言是件大好事,他也明白這一點。


    因為第一天來報到,明日才是正式任職,所以林覺無需在此待到傍晚。晌午時分,林覺便離開出宮。半日相處,楊秀都有些舍不得了,畢竟林覺的談吐和樂觀的態度給他帶來了許多新鮮的感受,他內心裏已經將林覺當成朋友了。而且,他知道林覺的身份,林覺是梁王府的女婿,又是禦史台中丞方敦孺的學生,他或許在這裏真的隻是走個過場。若是能得林覺相助,自己也許也能脫離火坑。他已經將林覺當做了一個救命的稻草了。


    出宮的時候,林覺心中之前的產生的一些失落的情緒消失的幹幹淨淨,這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他本應該沮喪才是,但是他並沒有。或許他本身就對這次任職的期待不高,又或者他本來心理調節能力就很強。想想自己經曆過的那些事情,數次麵臨生死關頭的考驗都挺過來了,這種情形又怎能讓林覺失去希望。起碼這裏沒有性命之憂,而且安寧平靜,又有什麽可怨憤的呢?


    不過,林覺卻不知道迴去後如何跟郡主她們說這件事。也許她們會很失望吧。


    一進後宅住處,林覺便大聲的叫嚷著:“我的郡主小親親,你家夫君迴來了,怎不出來迎接?”


    林覺在閨房之中常常口不擇言對自己的女人冠以各種昵稱,譬如對綠舞,林覺在床第之間便稱她為‘小櫻桃’,當然出處極為不堪,那是形容綠舞胸前兩點紅蓓蕾的嬌豔可愛。綠舞的愛稱不止這一種,譬如“小饅頭”,‘小野馬’之類的,都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昵稱。小郡主自然也得了昵稱,譬如‘郡主小親親’‘小白兔’‘小桃子’之類的稱唿。林覺興之所至,滿口胡言亂語,小郡主和綠舞自然也無可奈何。


    這些昵稱進而發展到在後宅中也隨口亂叫,小郡主抗議了幾迴,林覺根本不改,小郡主便也隻能由得他。畢竟後宅中也沒外人,隻有貼身的丫鬟婢女們在,這些人連夫妻同房的時候都不避諱的,所以倒也沒什麽。


    但今日,林覺這一嗓子之後,小郡主從屋子裏探出頭來時卻滿臉通紅的直擺手。林覺笑道:“怎麽了?我的郡主小親親。”


    小郡主紅著臉衝上來跺腳嗔道:“快別胡說了,爹爹哥哥他們來了。”


    “啊?”林覺自己都臉紅了。幸虧沒叫另外的昵稱,小親親還不算露骨的那一個。不然王爺父子怕是要眼珠子瞪出來了。


    饒是如此,林覺進屋時,王爺父子看林覺的眼光依舊怪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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