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銳站在台階上講話時,有兩個人正在底下的人群中冷漠的打量他。


    這兩個人一個叫王嘉庚,是八十七師的一個營長,另一個叫呂德明,是王嘉庚手下的一個排長,淞滬會戰第三階段,柳川平助的第十軍登際金山衛後,淞滬戰場的國民軍兵敗如山倒,當時王嘉庚身負重傷,正在野戰醫院養傷。


    結果前線部隊一潰敗,局麵就全亂了套,所有傷員全部遭到遺棄。


    好在王嘉庚的副官呂德明當時也受了傷,也在同一家醫院裏養傷,而且呂德明的傷勢比較輕,便趕緊找來一具擔架拖著王嘉庚往南京方向走,但是沒走多遠便昏死在地,幸好這時有一群難民經過,把他們抬迴了租界。


    在公共租界的難民營,王嘉庚每天隻能夠用鹽水清洗傷口,然而,他竟然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挺了過來,半月後,王嘉庚傷勢痊愈,呂德明提出迴去找部隊,卻讓王嘉庚堅決的拒絕了,他的心已經寒透了,他不想再當兵了。


    最重要的是,王嘉庚已經成了家,而且妹妹就在上海上學。


    王嘉庚就留在了上海,一開始是拉糞車,然後是拉黃包車,最後又找關係進入匯山碼頭當了一名裝卸工,每天也能賺個三角五角的,好歹還能活下去,在這麽一個亂世,人能夠活下去就已經是殊為不易了,王嘉庚也知足了。


    “我呸,這個狗漢奸!”呂德明恨恨的道。


    “小明,當心禍從口出。”王嘉庚趕緊製止。


    呂德明便不吭聲,不過他的眼神中卻還是流露出刻骨的仇恨,跟王嘉庚不同,呂德明的心並沒有冷,他的心都還是熱乎的,要不是因為王嘉庚,他早迴後方找老部隊了,真要是那樣的話,沒準早就戰死在某個地方。


    台階上,徐銳的訓話仍在繼續。


    徐銳說:“某雖然不才,卻剛被板垣閣下任命為上海市副市長,在今天之前,我對上海灘的各種亂象也是深有體會,我發現上海灘上偷盜成風,搶劫橫行,一點都沒有國際大都會應有的繁榮安定,所以我決定搞一次行業整頓!”


    “行業整頓?咋整頓?”


    “什麽狗屁行業整頓,還不是想要撈錢。”


    “就是,以前又不是沒人搞過,跟傅筱庵就是一路貨色。”


    “慘了,咱們隻怕又要出血了,這才剛被上任市長傅筱庵搜刮過一遍,現在又要被這個狗漢奸搜刮,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徐銳說完後,台階下便立刻一片嘩然聲。


    呂德明更是恨恨的說:“王哥,要不然我找個機會做了他?”


    對於自己的身手,呂德明還是很自信的,當年他可是八十七師有名的槍王!整個八十七師九千多人,也就隻有王嘉庚身手比他更好。


    “閉嘴!”王嘉庚臉色微變,壓低聲音說,“你就知足吧。”


    頓了頓,王嘉庚又小聲說道:“就算再怎麽搜刮,我們好歹還能有口飯吃,你再看看報紙上麵說的,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知足吧。”


    呂德明卻憤憤然說道:“可是就這樣活著,我們跟鹹魚又有什麽區別?”


    “那你還想怎樣?”王嘉庚道,“你不想當鹹魚,你又想當什麽?鯊魚?”


    “我不想當鯊魚,我隻想抗日,打鬼子!”呂德明忿然道,“營座,你就跟我走吧,咱們還是找部隊去吧,與其這樣窩窩囊囊的活著,還不如戰死在戰場上更痛快,這種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過了,營座,跟我走吧!”


    呂德明急了,不叫王哥,直接叫營座了。


    好在周圍很吵雜,沒有人聽他們倆說話。


    王嘉庚皺眉說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營座你是咋了?”呂德明急聲說,“以前你是多熱血的一個人?我尤記得剛走進軍營的那天,你跟我們這些新兵蛋子講的話,你說,作為軍人,當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為榮,當以貪生怕死為恥,再看看你現在……哪還有當初的樣子?”


    王嘉庚的眸子裏便猛的湧起一抹精芒,不過很快,這抹精芒便又隱去不見。


    歎息一聲,王嘉庚搖了搖頭說:“小明,我已經為國家上過好幾十次戰場,已經為國家負過七八次傷,我已經不欠國家的,接下來,我隻想為自己而活,我也有親人,我也有需要我照顧的妻兒,我必須為他們考慮。”


    呂德明眸子裏的神采暗了下去,沉默了。


    半小時後,台上那個梁武義終於講完了,被碼頭公司的經理請到辦公室喝茶去了,然後就有幾個特務過來給所有的裝卸工進行登記,登記完之後會發給一塊新的號牌,據說是為了便於集中管理,一旦有裝卸工犯事,很容易就能找到。


    不過這張號牌不是白給的,每人得繳納十塊大洋。


    十塊大洋,幾乎就是這些裝卸工兩個月的血汗錢!


    裝卸工們聞言立刻不幹了,嚷嚷著不要新的號牌,但是百老匯的特務又豈是善茬?對膽敢帶頭抗繳的,揚起皮鞭就一頓抽,這下人群之中的呂德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當即奪下皮鞭把負責登記的三個特務打翻在地。


    四周警戒的特務見狀,便立刻圍了上來,緊接著,碼頭廣場便爆發了衝突,不過,當更多的特務從廣場外圍過來,拿黑洞洞的槍口那麽一逼,鬧事的裝卸工便隻能束手就擒,然後就被押上卡車,帶到了百老匯大廈。


    王嘉庚沒有參加鬥毆,所以並沒有被抓。


    這麽一鬧,碼頭已經無法正常的營業了,碼頭經理當即宣布下工。


    王嘉庚失魂落魄的迴到了家裏,腦子裏想的卻都是呂德明被抓走之前對他的質問:你真的要一直這樣,跟鹹魚似的活下去?


    捫心自問,王嘉庚感到無比茫然。


    跟鹹魚似的活著,有錯嗎?我要留下來守護妻兒,保護妹妹,難道這也有錯?我已經為國家、為民族負過傷、流過血,現在我想為自己而活,這也有錯?王嘉庚很想說服自己說他沒錯,可是內心深處,他卻感覺到越來越深沉的內疚,還有痛苦。


    帶著無比的茫然,王嘉庚失魂落魄的走進了家門,然後他就聽到了妹妹王嘉儀銀鈴似的笑聲,還有妻子在逗弄幼兒的呢喃聲,一聽到這聲音,王嘉庚立刻將所有的煩惱和茫然拋到腦後,心間也湧起了濃濃的幸福甜蜜。


    王嘉庚雖然幹到了國民軍的營長,卻並沒有積蓄,脫離隊伍之後也隻能靠著賣苦力維持生計,所以隻能在最幽閉的小巷深處租一間破屋安家,不過,房子雖然破,卻因為兩位漂亮的女主人而增色許多。


    屋子裏的陳設非常簡單,一塊布簾將單間隔成前後兩間,前半間充當客廳、廚房,後半間便是臥房,妹妹王嘉儀正在外間洗菜、淘米,準備做午飯,布簾已經撩起來,所以可以看清楚裏間擺的木板床。


    王嘉庚的妻子楊雨希側躺在木床上,懷裏抱著剛滿月的兒子。


    楊雨希先看到進門的王嘉庚,便訝然問道:“嘉庚,你怎麽這麽早下工了?”


    正在淘米的王嘉儀聞聲迴頭,見是王嘉庚,也是滿臉的驚喜:“哥,你迴來了。”


    “嗯,今天碼頭上沒什麽活,所以經理就放了我們半天的假。”王嘉庚並沒有把發生在碼頭上的事情告訴妻子還有妹妹,這種事情說了隻會讓妻子和妹妹擔心,有他一個人扛著也就可以了,又何必告訴家裏人呢?


    “哥,那你可有口福了。”王嘉儀笑著說,“我剛給嫂子燉了鯽魚湯,一大罐呢,嫂子一個人肯定喝不完,你也喝點。”


    “我就不喝了,有多的,你自己喝吧,你上學費腦,也該補一補了。”王嘉庚走到床前坐下,逗了下繈褓中的兒子,剛滿月的嬰兒便立刻咧開嘴甜甜的笑起來,看著兒子的笑容,王嘉庚骨頭都輕了四兩,頓時覺得吃再多的苦也都值了。


    看著哥哥在那裏逗弄小侄子,王嘉儀忍了忍,最後卻還是沒忍住,說:“哥,你猜我今天上午幹什麽去了,可有意思了。”


    王嘉庚笑笑說:“你除了上學,還能幹什麽呀?”


    “瞧你這話說的,我也已經是成年人了好不好。”王嘉儀嘟著小嘴說道,“今天上午我跟同學一起上街遊行了,巡捕房的巡捕原本還想抓我們來著,結果你猜怎麽著?巡捕營派來了一大群官兵,把巡捕房的巡捕全打跑了。”


    王嘉庚的眉頭便立刻蹙緊了,問道:“你們上街遊行了?”


    “嗯呐。”王嘉儀點點頭說道,“作為一名有正義感、責任感以及使命感的學生,我們必須得發出自己的聲音,給予巡捕營的正義行為最堅定的支持!我們要跟巡捕營一起,與西方的強權抗爭,直至最後收迴租界的治權!”


    “胡鬧!”王嘉庚的臉立刻黑下來,“作為一名學生,你們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老老實實讀書,多學習知識!你說的那些事,不用你們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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