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槍聲響起的時候,弗瑞德的反應和絕大多數普通人差不多,他先是愣了一下,意識到是有人開槍之後他就轉身想跑。但是剛剛轉身作出想跑的動作,他就想到開槍的人很可能是陳穹。


    既然槍在自己人手裏,好像逃命也不是那麽迫切。


    於是弗瑞德又改變了主意,轉迴身想去拿迴自己被奪走的霰彈槍。畢竟那樣的話,他這邊就有兩支槍了,出來混,比的就是槍多兄弟多。


    但是很快第二聲槍聲又響了起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子彈沒有擊中瞄準的目標,完全依靠反彈的跳彈才保持住了命中率。


    一般來說,跳彈也是可以殺死人的,不過這一次顯然不一般,中彈的人既沒能躲過跳彈,又不肯直接死去,所以倒地之後捂著臉大聲慘叫起來,叫聲聽起來既響亮又淒慘,特點是中氣十足,以弗瑞德多年跑船的經驗,如果沒人製止的話,這家夥至少能繼續叫上幾個小時。


    聽著隔壁船上傳來的慘叫聲,弗瑞德總算是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能肯定開槍的人是誰,就算真是陳穹,他也不能確定自己就是安全的。


    也許陳穹不會向他射擊,但是萬一子彈有自己的想法呢?


    於是他立刻放開被自己船上中槍的人壓住半截的霰彈槍,轉身想跑。


    可惜這次和剛才比起來,他無論是姿勢還是重心都要不利得多,從中槍人傷口中流出的血也已經蔓延到了甲板,弗瑞德蹬地轉身的時候,一腳踩在剛剛凝聚出來的血泊當中,隨著腳下一滑,很幹脆地臉朝下摔倒在自己的船上。


    鼻子的甲板親密接觸之後,弗瑞德的第一個想法是反思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洗過船甲板了,隻是摔一下的工夫,鼻腔裏就已經充滿了發酵海藻的味道,好消息是他的嗅覺還在,壞消息是太臭了。


    這時槍聲又一次響了起來,躲在岸上開槍的人的確是陳穹,他第一槍打弗瑞德船上的人是為了解救弗瑞德,第二槍的目標才是他想打的,可惜運氣不好打空了。


    正在逃跑的人通常不是很容易被打中,所以陳穹並沒有繼續追著剛才的目標打,而是迅速調轉槍口打在了另一個人的大腿上,用來削減對方的戰鬥力。


    這次中槍的就是剛才給上岸的同伴遞纜繩的人,他本來打算和同伴一樣從碼頭繞到弗瑞德的船上,隻是慢了一步,陳穹開始射擊的時候,他才剛剛登上碼頭。


    比起業餘水平的弗瑞德來,他在槍聲響起之後的反應要專業得多,還沒有看到究竟是誰中槍的時候,就已經下意識伏身躲到了一根柱子後麵,同時拔出手槍尋找槍聲的來源,伺機反擊。


    隻有大腿粗細的柱子當然不可能完全擋住他的身體,不過一般來說,槍手會下意識繞過躲藏在掩體後麵的目標,尤其是在還有其它目標可以選擇的情況下。


    可惜出乎這個人預料的是,這次他遇到的不是一般的槍手,陳穹在末世裏輪迴了這麽多次,要論專業程度可能比不上國家級的殺人機器,但是要論戰場能力,那可是無數次輪迴換來的,所以看到竟然有人在自己的槍口下保持靜止狀態,立刻就決定笑納這顆人頭,免得被人看不起。


    於是他先是一槍打在從柱子後露出的大腿上,中槍的人猝不及防,頓時疼得身子一縮,剛好露出半個腦袋,陳穹手疾眼快,微微移動槍口,再補一槍收走人頭。


    從海上過來的這條船上一共有五個人,在被陳穹出其不意放倒了三個之後,剩下的兩個人已經大概判斷出陳穹所在的位置,不但找好了藏身之處,而且開始準備反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剩下的兩個人正好都是用長槍的人,通常來說,這樣的人都是火拚的主力,無論槍法還是意識都要勝同儕一籌。


    當然相比之下,陳穹在武器上還是占著便宜的,他用的是美軍製式的小口徑scar,雖然不是滿配版,但是倒了大逃殺玩家,正經人也不會追求滿配,陳穹手裏這支槍起碼射程和精度都要遠勝對方手裏的民用槍械。


    唯一的問題是,陳穹沒出防裝,被對方的槍支擊中一樣會掛,所以這時也不敢衝出去一挑二,場麵一時相當尷尬。


    雙方都是有槍戰經驗的人,知道這種時候盲目開槍除了浪費彈藥之外,隻會增加自己暴露在對方槍口下的機會,所以很默契地都沒有行動,簡陋的碼頭上瞬間就安靜下來,隻剩下臉上中彈的人在大聲唿救,當然也沒人在乎他。


    弗瑞德摔在甲板上起碼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有船舷遮擋,他暫時安全了,陳穹不會向他射擊,對麵船上的兩個人看不見他,所以隻要船不沉,他暫時就算是立於不死之地了。


    趴在甲板上冷靜了一會之後,弗瑞德慢慢找迴了理智,意識到除了逃跑,自己還可以做點別的什麽。


    弗瑞德上過戰場,又當了多年的老海員,麵對突發情況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剛才手足無措,其實隻是缺乏經驗,畢竟正經人身邊也不會經常有人中槍。現在冷靜下來之後,他先是趴在地上慢慢抽出被身邊人壓住的霰彈槍,順便確認了一下這個人的狀態。


    陳穹開槍打人的時候通常都是瞄頭的,這基本說明他的槍法相當精準,也就比沒開槍人就倒差一點不多,他這次沒有打頭,主要是因為從他的位置射擊對方頭部彈道太平,他擔心打出對穿來傷到弗瑞德,雖然他不怎麽在乎友軍傷害,但是還指望弗瑞德開船送他去見妹子們,這地方可不好再找一個向導。


    弗瑞德沒學過人體解剖,隻看出身邊這個人是左肩背後中彈,並不知道子彈準確擊破了心髒,然後運氣不好卡在了肋骨上,否則的話,弗瑞德的甲板上就要多一個洞了。


    因為概率的關係,無論中彈的是心髒還是頭部,其實都有一定的概率不會立即死亡,尤其前者還有一個眾所周知主角標配的鏡像問題,這也是陳穹習慣打頭的主要原因,他看多了軀幹中槍之後掙紮反殺的例子,一點都不想自己遇到一個活的。


    弗瑞德身邊這個人連名字都沒有,當然也沒有主角的命,這個時候雖然還沒有徹底咽氣,但是明顯也救不活了。弗瑞德拽迴自己的霰彈槍,想了想又伸手在這人身上摸了一下,很快從後腰上找到了一支上膛的手槍,順便還拿走了衣袋裏的錢包。


    說實話以弗瑞德淺薄的從軍經驗,他一直很佩服黑幫成員們隨隨便便就把上膛的手槍塞在褲腰裏招搖過市的行為,在部隊裏天天自己保養的槍支還有走火的時候,這幫家夥就不怕腰上的手槍擺個烏龍,直接帶走自己幾個蛋蛋嗎?


    雖然美劇裏的黑幫成員也要刷卡繳稅,然而事實上黑幫的確是用現金最多的群體,畢竟相對來說他們被搶劫的機會要小得多,所以弗瑞德順來的錢包裏的確塞了好幾張美鈔。他隨手打開看了一眼,發現裏麵夾了一張女人的照片,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把鈔票拿出來塞進口袋裏,又把空錢包和照片放迴到男人懷裏。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看了看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九十度仰望天空的傷員,順手幫他閉上了眼睛。


    一般來說,睜眼和皺眉這兩個動作都需要收縮肌肉才能完成,正經人死了之後肌肉失去控製,自然就會閉上眼睛,所以死不瞑目這件事才會因為不常見而被單獨拿出來說事。


    弗瑞德見過死人,當然知道這迴事,不過他既然搜刮了對方的現金,再被人家瞪著眼睛看就覺得有點滲人,這才主動伸手送對方一程。


    現在他處境安全,手裏又有了兩支槍,心態自然又和剛才不同,於是在甲板上跪坐起來,先是向碼頭上張望了一會,沒發現陳穹的影子,於是又冒險伸頭從船舷上方向旁邊的船上看了看,同樣沒看到另外兩個人躲到哪去了。


    當然對他對船舶的熟悉程度,真要找的話,用腳趾頭也能猜出船上能猜身的地方有哪些,隻是在有人死在身邊之後,他突然對火拚毫無興趣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猶豫了一下之後高聲叫道:“喂,我們現在怎麽辦?”


    本來這個問題是拿來問陳穹的,可惜陳穹並沒有說話,倒是對麵船上有人大聲叫道:“我們來好好談談怎麽樣?”


    “這還真是稀奇,”弗瑞德忍不住嘲諷道。他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身邊又沒有個戰友可以一起壯膽,所以心裏沒底,需要給自己找點活幹,並不在乎跟誰搭話,反正著急的又不是他。


    於是他大聲迴答道:“你們剛才可沒想過好好談。”


    “起碼我們是打算付錢的。”對麵的人立刻叫起屈道,從聲音上來判斷,這是那個壯漢在說話。


    弗瑞德並沒有天真到以為對方言出必行,答應給錢就一定會給錢,這些人又不是錢多了沒地方花,都要強迫他帶路了,辦完事不給錢,難道他還能惡意討薪?


    不過比起對方說話不算的預期,弗瑞德對壯漢的身份更加好奇,本來他以為這個體形的人肯定幹打手這份有前途工作的,但是現在迴想起來,這家夥在同夥裏應該地位不低,起碼並不是隻能聽命令的那種,現在更是可以替另一個同伴拿主意。


    這時又聽到壯漢喊道:“這是個誤會,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


    “什麽?”弗瑞德失聲說道:“你不打算替朋友報仇嗎?”


    “不想。”壯漢大叫道:“而且我們不是朋友,隻是萍水相逢的夥伴。”


    如果弗瑞德日常上網的話,一定會覺得壯漢重新定義了“萍水相逢”這個詞,可惜他沒有這個愛好,而且覺得壯漢說得對,既然現在大家陷入了僵局,倒不如各迴各家,相逢一笑泯恩仇。


    於是他扯著脖子大叫道:“陳,你覺得呢?”


    這次陳穹仍然沒有迴答,這讓弗瑞德感覺很糟糕,他現在有點懷疑陳穹已經離開了。就像他剛才一聲不吭地迴到岸上,然後又一聲不吭地開槍放倒三個人一樣。如果現在他一聲不吭地離開了碼頭,弗瑞德覺得自己也不會有多驚訝。


    壯漢和弗瑞德一起等了一會,沒聽到來自岸上的迴應,忍不住問道:“你朋友是個啞巴嗎?”


    “你問住我了。”弗瑞德隨口說道:“這他可沒說。”


    溝通再一次陷入了僵局,主要的問題是大家都聯係不上隱藏在暗中的槍手,弗瑞德是擔心對麵船上的兩個人通過自己的反應判斷出陳穹的位置展開反擊,對麵船上的兩個人則是不知道對方槍手到底是什麽意思,麵對陳穹精準的槍法,兩個人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試探。


    沉默當中,臉上中彈的人終於忍不住了,他大聲叫道:“有人來幫幫我嗎?我要死了。”


    說實話要不是看到了他滿臉是血的樣子,隻聽聲音的話,弗瑞德一定會覺得這家夥能活得比自己長。


    “你們要幫他嗎?”最先看不下去的人仍然是弗瑞德,他大聲說道:“你們就這麽看著?”


    “你為什麽不幫他?”對麵兩個人看起來並不想從藏身之處出來,壯漢的同伴叫道:“讓我們出來然後讓你的同伴開槍嗎?”


    弗瑞德扁了扁嘴,幹脆換了個地方背靠船舷坐了下來,然後說道:“他又不在我的船上。”


    “而且他有錢付救護車費嗎?”他嘟囔著說道:“這離紐約可不近。”


    可惜他雖然說得很強硬,但是到底有點受不了那人撕心裂肺的慘叫,過了一會之後,他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這樣吧,我把你們船上的纜繩解開,你們自己離開?”


    “你在開玩笑嗎?”壯漢大叫道:“我可不會開船。”


    “其實很簡單。”弗瑞德說道:“你就這樣這樣這樣,那樣那樣那樣,船就走了。”


    (這裏不是弗瑞德在搞怪,主要是作者也不會開船,請大家自行領悟。)


    雖然弗瑞德說得很好,可惜對方不是很想聽,於是弗瑞德又想出了一個辦法,決定不再坐著浪費時間,他手腳並用借助船舷的掩護跑到船頭,然後縱身跳上甲板,一溜煙跑到另一條船的船頭,飛快地解開係在木樁上的纜繩,用力把它丟到船上去,做完這一切之後,他鬆了一口氣,剛想離開,轉頭就看到身邊不遠處還躺著一具新鮮的屍體,和他船上的那個不同,這個屍體整個頭蓋骨都被拋掉了,視覺衝擊相當強烈。


    弗瑞德剛才很擔心壯漢兩人發現他的動作開槍,所以全部心神都放在快速解開纜繩上麵,根本沒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屍體,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夾雜在海風中的氣味,這時被猙獰的屍體嚇到,身體下意識後仰,瞬間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摔進了海裏。


    身在空中的時候,弗瑞德就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隻來得及在心裏轉過一個念頭,就摔進了冰冷的海水中。


    弗瑞德想的是,“果然電影裏演得沒錯,和fbi的人在一起就是容易倒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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