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開門,放狗


    數到三十的時候,範閑掀開布簾,走出了住所,冷冷地看著那輛黑色的馬車,馬車似乎沒有一絲異常,就連王啟年設置在車門前的暗記都沒有被移動,對方果然是此道老手。


    便在此時,整個營地忽然發出一些顫栗的聲響,除了被迷藥迷倒的使團成員之外,被範閑通知了的啟年小組的親信,都站到了他的身後,在他身後出現的,還有極沉重的唿吸息,刨地的聲音――那是三隻黑狗,狗嘴上被套著皮套,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範閑撓了撓有些發癢的發根,揮手說道:“開門,放狗。”


    王啟年靜靜一揮手,屬下將繩子一放,那三隻被關了一個月的黑狗,早就奈不住體內暴戾的獸性,循著鼻中傳來的淡淡味道,無聲狂暴著,四隻腳尖在泥地上一刨,化作三道黑影,兇狠無比地向營地外撲去。


    便在此時,數道寒光大作!無數淬毒暗器向著那幾隻狗的身上砍去!


    叮叮叮叮一陣碎響,像雨點一樣的暗器遇著一陣疾如颶風般的刀光,被震的遠遠落入地麵,緊接著,那陣刀光又撲向了出手偷襲的刺客。


    嗤的數聲撕裂聲響起,幾聲慘唿之後,兩名刺客身體被斬成三截,頭顱被斬飛到了空中,血花四處衝射!


    一柄長刀自下毒厲而撩,破空而起,砍入最後一位刺客的腋下。唰唰兩聲,刺客的兩隻胳膊已經像蘸了糖漿的白藕節般,離開了自己的身體,摔到了地上,彈了兩下。


    虎衛首領高達收長刀而迴。背至身後,十分瀟灑利落。他身後的六名虎衛也同時收刀而迴,整齊地站在營地正中的夜色裏,看上去很帥氣。


    但這時候不是擺姿式地時候,王啟年早已經掠到了那位雙臂被斬的刺客身邊,他這一掠看似尋常,卻是倏乎間躍出數丈的距離,監察院雙翼。果然名不虛傳。


    他用很快的動作,將手中的森然鐵柱狠狠地紮進刺客的嘴裏,一陣攪動,一陣極難聽的聲音響起,王啟年伸手進入對方已經是血肉模糊的嘴裏,將那枚藏著毒地牙齒掏了出來,小心地用布裹好,然後又從懷中取出連著繩子的圓形木球。塞進刺客的嘴裏,防止對方咬舌自盡。


    刺客雙臂被斬,血流如河,早已是痛不欲生,被王啟年這麽一塞。更是眼淚鼻涕口水混著流到了嘴裏,看著淒慘無比,十分可怖。


    “居然讓敵人混進院子裏來了。”王啟年皺眉看著刺客的麵貌,發現是個熟人。“幸虧藏毒的方法還是院子裏的老一套。”


    他接著迴頭對下屬說道:“把他治好,切不能讓他死了,好好招唿,一定得讓他供出來。”


    下屬沉聲應了下來,卻是有些好奇說道:“王大人,您已經將他的牙全部敲碎了,毒素會不會流進他的體內?”


    王啟年一怔,心道自己這些年一直做文官。確實有些手生,趕緊又將那刺客嘴裏地木球取了出來,取來清水洗了一通,喂了幾顆範提司賞賜的解毒丸子,這才有些放心。


    看著他又準備將木球塞迴刺客的嘴裏,那位下屬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他的牙都碎了,還怎麽能咬舌自盡?“


    王啟年大窘,迴頭罵道:“本官喜歡在他嘴裏塞木球。不行嗎?”


    營地裏鬧的不亦樂乎地時候。範閑早已經係好了袖角和褲腿,將後帽翻了過來。遮住了自己的麵目,在黑色衣裳的掩護下,遁入了黑夜之中。那七位刀法驚人的虎衛,也隨著他地身形,向著三隻跟蹤犬的方向跟去,一路無聲,未驚天上明月,隻是帶動蘆葦輕輕搖晃。


    營地處有監察院的人看管,外有黑騎留下來的一隊,範閑很放心。


    他向肖恩體內灌注的毒藥雖然霸道,但其實最關鍵的,卻是那種藥物即使被肖恩以強悍的真氣驅出體外,依然會在他的毛孔處留下淡淡味道。


    肖恩自己聞不到,狗能聞到,在某些方麵,人確實不如狗。


    天邊一朵雲,烏雲,月光馬上黯淡了下來,隻能聽見夜風吹拂著大湖水麵地聲音,蘆葦搖晃的聲音。


    範閑全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之中,隻有一雙明亮的眸子露在外麵。


    發現肖恩逼毒成功之後,他自作主張籌劃了此次行動,畢竟整個使團沒有人敢反對他的意見,而知道內情的監察院成員,更是唯他馬首是瞻,但這也是一次很冒險的行動,如果肖恩真的借機逃了出去,言冰雲自然換不迴來,一隻毒蛇就會永遠停留在黑暗裏,等著對慶國的某些具體人發出致命地一擊。範閑無論如何,也無法承擔這樣大地損失。


    前方的蘆葦叢裏,忽然傳出了幾聲怪異地響聲,範閑抽動了一下鼻翼,隔著那層特製的布料,依然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三隻極其兇惡的黑犬,看來已經死了,肖恩居然能夠在一個照麵間,悄無聲息的殺死三隻兇犬,說明對方的身體機能已經恢複了許多。


    範閑靜靜地站在微濕的泥地上,隔著重重蘆葦紗幕,眯眼望著前方,推算著與肖恩之間的距離。


    他握緊了右手,舉了起來,身後破風而至的七名虎衛馬上明白了少爺的意思,互視一眼,四散遁入蘆葦之中,不敢距離肖恩太近。


    此時的肖恩一定知道身後有人開始追擊自己,但這位老者很顯然並沒有因為二十年的牢獄生活,而忘記所有的逃生技能,憑借著黑夜的掩護,蘆葦的遮掩,湖風的吹洗,悄無聲息地往東北方向的國境線遁去。


    範閑知道,在那個地方,一定有接應肖恩的人。


    他平靜著往前飛奔,體內的霸道真氣逐漸運轉起來,雙腳與微濕泥地一沾即分,整個人像道箭一般往前撲去,將迎麵而來的蘆葦撞的四散離開,偶爾他會停住腳步,小心地察探著四周,手指輕輕滑過蘆葦下方明顯是新鮮折斷的口子,雙眼落在泥地上留下的那對穩定足印。


    肖恩在繞圈子。


    範閑在跟著繞圈子。


    在夜色裏,獵人與獵物一前一後,但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雙方的角色會來一次倒轉。對於肖恩來說,他必須脫離使團的控製,與他那方的人會合。對於範閑來說,他必須把握住這次自己一手營造出來的機會。


    漸漸的,範閑露在黑布之外的眼睛越發明亮了,肖恩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明顯,看來對方畢竟年老體弱,不複當年之勇,而且這些天灌注的毒藥,不是白給的。


    穿越過湖畔的蘆葦叢,來到一方矮杉林邊,範閑眉頭微皺,一雙極其銳利的雙眼,即使在黑夜之中,依然能看出林旁那些腳步有些淩亂。他不敢大意,緩緩退了迴去,繞了一個大圈,從矮杉林的側麵插了進去。


    黑夜中忽然響起一聲極淒厲的唿哨,一條黑索從樹林下的淺草裏彈了起來,捆住了一個人的腳脖了――那是一位跟著範閑進入樹林的虎衛!虎衛整個人還在空中,身體已經極其強悍的彈了起來,右手一擰,背後長刀鋥的一聲蕩了出來,將黑索割斷。


    虎衛整個人隨著黑索的蕩勢往前跌去,眼看著要踏上平實的土地。


    一枝弩箭飛了過來,駭的他長刀一領,當的一聲將弩箭敲飛,整個人身體往後一掙,比預計落的地方要退後了半步。他的腳尖一鬆,這才發現身前竟是一個坑,坑中有幾枝尖枝構成的簡易陷井!


    範閑貼著樹站著,鬆開摳住扳機的手指,看著那名虎衛再次遁入夜色之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林子裏傳來兩聲夜梟的叫聲,很難聽,很刺耳,一處樹枝上微微一動,四麵八方的刀光忽然間從沉默裏擺脫出來,化作七道雪一般的美麗,切割了那處所有的空間。


    無數血塊四濺在林地中央,嗤的一聲,虎衛首領高達負刀於後,揮燃火折子,在那張死人的臉上照了一照,搖搖頭,很顯然死人不是肖恩。


    火折子再次熄滅,七位虎衛現出身形,以半圓的陣形,向矮林深處搜去。


    範閑消失在黑暗之中,貼著樹木緩緩地移動,他沒有想到肖恩居然會帶著那個打開車門的人一起走,這個認識讓他感受有些怪異。但他知道肖恩仍然在這片林子裏,因為這些天灌的那些毒藥,依然在堅定地散發著淡淡的味道。


    月兒從雲中緩緩飄了出來,林子裏一片銀光,範閑將手掌輕輕按在一株樹上,感受著四處傳來的輕微顫動,心中充滿著殺死對方的自信。


    肖恩就在這片樹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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