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執行任務時必定不會來殺你,他不好強迫於我。可他要登上那大位,不除掉你不行,既不能招安又擔心打不過,因此在得到這對還生鐲後,就想出了個絕妙的辦法。”


    錦衣侯將這還生鐲放到逢決閣的拍賣會上,知道何嵐有兩個極為寶貝護短的徒弟,肯定會為他買上這對鐲子。


    “可偏偏巧得很,沒想到你這兒子是天生幻瞳,當侯爺手底下的遊仙境強者發現丹舒是天生幻瞳,並逃跑迴來見侯爺時,你大概就打定主意要把這還生鐲的陰鐲戴在自己手上。”


    段亭孤身一人,無法理解何嵐的這種做法,拳拳愛子之心,哪裏有追求至高境界來得重要。


    何嵐就這樣丟掉性命,實在太不值得。


    如果何嵐沒有戴上陰鐲,他還會背著錦衣侯放何嵐一條性命,可偏偏他戴上了,偏偏是為天生幻瞳者戴的。畢竟,天生幻瞳者必死,這雙眼睛太誘人了。


    何嵐沒有多說,隻問自己的老朋友:“你會殺丹舒嗎?”


    段亭搖搖頭,道:“不會,我向你承諾。我們隻是要走的道不同。”


    背道而馳不見得信義全拋,這也是段亭一直沒有答應錦衣侯出手劫殺何嵐的緣故,那是他的摯友。


    何嵐又吐了兩口血,眼眶中流出一道血跡,卻欣慰地閉上眼睛:“好,多謝。”


    此刻,他已是彌留之際,然而還尚有些不甘:“我想問,錦衣侯手底下究竟有多少像你我這樣的遊仙境強者,值得他冒如此大的風險,也要顛覆陛下的政權。”


    段亭垂下眼眸,默默答:“加上我共計六位,其中一位暫不知去向,參與所有絞殺的共計五位。遊仙境以下者,數以千百計。”


    五位遊仙境,當然能夠堂而皇之地去顛覆青皇。


    聽到這裏,何嵐終於認命了,臉上勾起了苦笑,他道:“那你們是在忌憚什麽?忌憚永安王府的勢力,還是忌憚府上那個徐三七?”


    段亭搖搖頭,道:“我知道徐三七來自那個地方,他不會平白無故出手,所以並不忌憚徐三七,侯爺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得而知。”


    何嵐沉默下來,片刻後,他的容貌已漸漸淡了,身影開始出現虛化,這種種景象表明,何嵐的殺招“春景白晝”已不能維持,在慢慢潰散。


    段亭看著周圍的景物慢慢褪去,再也沒有言語,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永遠地死去了,就死在自己的手上。


    段亭看著何嵐給他倒的那杯茶,他將茶水倒在何嵐麵前,原本澄澈透亮的茶水頓時腐蝕了石桌,這是一杯劇毒無比的茶。


    畢竟這裏可是青國第一幻境師的“春景白晝”,這裏步步都是殺機。


    現在,沒有殺機了,製造殺機的人已死去。


    段亭單手揮去最後的殘像,溫暖的景物褪去,又是寒冷的夜晚。


    何嵐隻剩了最後一口靈息,這是隻有修為遊仙境以上的人才能夠產生的一抹靈息,事實上真正的人已身形俱滅,不複存在。


    可是何丹舒和淩楚並不知道這情況。


    何丹舒看著段亭安然無恙從幻境中出來,便知道自己父親敗了,隻餘下一個結果,死亡。


    淩楚和何丹舒看著何嵐緩緩睜開眼,露出一抹笑容,這笑容中帶著父親的慈愛和尊師的寬慰。


    “師父?”


    “父親……”


    何丹舒正要和何嵐對視,才想起來自己沒戴輕紗,趕緊將輕紗綁上,透著輕紗去看何嵐。


    三人都不再說話,祁歡則如臨大敵又複雜無比地看著自己的師父段亭,他不知該如何。


    段亭則環顧四周,發現兩名金丹境居然都死在地上,一時看何丹舒的目光又變了變。


    段亭直視著那雙幻瞳,以極強的定力排斥著幻瞳帶來的幹擾,最後深吸一口氣在心底歎息。


    天生幻瞳啊,真正的天生幻瞳……他們是如此強大,如此迷人。


    他隻對何丹舒淡淡道:“你父親已死,我的任務便完成了。”


    “丹舒,逃吧,有多遠逃多遠,從現在開始,你和淩楚再也沒有能夠庇護的人了。”


    “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選擇現在就衝過來用你的瞳殺術殺掉我,但以你現在的修為和我對抗,一定必死無疑,我則毫發無傷;”


    “你也可以選擇帶著這份恨意活下去,直到足夠強大再迴來殺我,不要懷疑自己的潛力,你是天生幻瞳,如果成長下去,未來成就不在我之下。”


    何丹舒目眥欲裂,他握著劍的手在劇烈顫動,不是沒有勇氣,而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在拚命克製,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死在這裏。


    至少現在,他不能死去。


    段亭見何丹舒沒有動作,微歎一聲,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一直盯著自己的祁歡,之後還化作一陣清風離開,在空中,遠遠地傳來段亭的高聲。


    “記住,我不殺你,可不代表其他人對天生幻瞳不感興趣。”


    現在,隻剩下最後的道別。


    何嵐的魂息看了眼淩楚,衝他道:“要活下去,有出息。”


    隻這一句話,再也沒有別的囑托。


    之後何嵐對上了何丹舒的那雙血眸,他替自己兒子擦去內眼角的血痕,當然這毫無作用,血痕還掛著,何丹舒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很不對勁,他去抓何嵐的手,自然沒有抓到,那是靈息的影子。


    “兒子,我還沒有入過你的幻境,帶我去看看。”


    何丹舒沉默片刻,摘下了自己眼前的輕紗,那抹靈息太輕,哪裏經得起幻瞳的一個目光,於是隻看一眼便化作一縷煙塵散去了。


    何丹舒不知道父親有沒有進去,他隻是想告訴父親,自己已經能夠控製住這一雙幻瞳,裏麵四季如春,是父親最喜歡的場景——“春景白晝”。


    當然,這不重要了。


    一隻鐲子忽然從魂息散去的地方掉下來,何丹舒與淩楚俱是一愣,那是還生鐲中的陰鐲。


    何丹舒毫發無傷,僅是使用幻瞳而流血的原因終於找到,還生鐲。


    他反應過來,根本就沒有什麽敵人佩戴還生鐲,是自己的父親在為他忍受痛苦,他的眼中一抹清淚和著鮮血流下。


    祁歡不忍心再看,別過臉去。


    何丹舒撿起那隻鐲子,連同自己手上這隻一起褪下,全部交給淩楚。


    “師弟,我再也用不上這個,希望以後你也用不上,但還是給你,這算父親的遺物。”


    何丹舒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淩楚默然不語。


    他從前嫉妒師父何嵐對師兄的好,後來知道何丹舒是他親生兒子就沒有嫉妒過,現在他又有些嫉妒,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個,要不然咱們先走吧。”祁歡適當打破沉默,捏了捏鼻子緩和沉重的氣氛:“段亭說得沒錯,也許很快就有人追到這裏來。”


    錦衣侯派段亭一個人來劫殺天生幻瞳?不太可能。


    於是淩楚問何丹舒:“師兄,接下來你準備去哪兒?”


    何丹舒已經重新戴上輕紗,覆蓋住自己的那雙幻瞳,道:“等著人來,然後等著殺人。”


    “就在這裏等著?”淩楚急了,趕緊道:“這怎麽行,祁歡也說了,肯定會有大量修靈者追過來,萬一又來一個遊仙境的修靈者呢?”


    何丹舒轉身,正要持劍坐在雪地中,然而轉身的瞬間被“祁歡”一個手刀,劈暈過去。


    “你?”淩楚比祁歡更懵。


    “祁歡你幹嘛?”


    祁歡將這話迴敬給周周。


    “周周你幹嘛?”


    是的,周周看完這場“人間慘劇”,等著段亭走了,才出來操控祁歡的身體,將何丹舒直接弄暈過去。


    “什麽幹嘛,當然是把他弄走啊,就他現在這個狀態,這是毅然決然準備赴死。那個什麽,他已經秉持著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血賺的想法了。”


    周周沒好氣兒道:“還在這兒等著,等著殺人,是他等著別人來殺還差不多。”


    “站著看幹嘛,他周身靈力都枯竭了,趕緊的,你把人背著,我找路線,想辦法找個安全的地方才對。”


    周周衝著淩楚便是一陣吩咐,淩楚從巨大的悲傷中稍微解脫出來,忽然發現那個“陌生”的祁歡又迴來了。


    淩楚不再發愣,趕緊將何丹舒背在身上。


    周周接著道:“跟緊我,記住千萬不要掉隊,不然你和你師兄都小命不保。”


    周周腳踏遊龍身法,淩楚跟著他穿越整座盛京城,幾乎每隔一座府邸,便能看到一場殘忍的殺戮。


    錦衣侯今晚動手規模之大,幾乎涉及到整個盛京的勳貴世家,凡是不服從他的,沒有一個能夠幸免,甚至被圍攻地更多的地方是那些外來的米商。


    祁歡透過周周的視角,忽然明白過來,錦衣侯是何等的心智。


    有沒有一種可能,米糧一事是他故意為之,放上靈網圍城,將凡人百姓餓死,青皇必定不忍,因此肯定會想辦法平衡米價,甚至從外地弄米。


    借此時機找到盛京城外別的能夠依托的修靈者勢力,前來圍攻,隨著米商混進城。而此時,錦衣侯也不必一個個把青皇的暗勢力揪出來,而是放入盛京,一網打盡。


    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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