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和柏燁兩人讓祁歡踩上他們的肩膀,齊齊托他往裏邊兒看。


    祁歡從院牆那兒探出,隻一眼,驚鴻一瞥,心頭微動——


    那小東西著白色雲緞錦,手握一卷古簡,腰配一隻碧玉,輕推木窗,眼底清淺,冠玉麵玲瓏心,骨相剔透現琉璃,是謂君子少年。


    在這少年身後,一團漆黑幽深的虛無中散出黑色的、熊熊燃燒著的烈焰,黑色的炎火經久不衰,仿若要將一切焚燒殆盡。


    極致的美貌後是極致的危險,祁歡沒去想少年背後的炎火是否就是徐三七口中的“氣”,隻驚豔於對方纖塵不染的氣質。


    他隻看一眼就知道完了,媽耶,這吃人的小妖怪可真好看!


    “……祁歡,看到沒有……祁歡——你咋了,說話啊?”


    柏燁在底下拽他的腳,把祁歡從驚詫中拉迴神來。


    祁歡衝木窗裏邊兒的人眉眼彎彎,擺手招唿道:“你好啊,我叫祁歡。”


    少年看了祁歡一眼,兀自“啪”一聲合上木窗。


    下邊兒的柳白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祁歡跟著倒在兩人身上。


    他躺在軟軟的草上望湛藍的天空,想到剛才驚鴻一瞥的少年,原來還真有那麽好看的人。


    “迴神!”柏燁的小臉兒闖進祁歡眼裏。


    他拿小手在祁歡眼前亂晃,“怎麽呆住了,是看到生靈之氣了嗎?”


    祁歡聽聞猛然坐起,糟糕,隻顧著欣賞對方美貌,生靈之氣的事情給忘了。


    那團黑色的火焰就是生靈之氣?難道他也能看到和感受到氣了嗎?


    祁歡扳正柏燁身形,叫他聚出一團氣來,卻隻瞧見柏燁兩手空空,仍是什麽都沒有。


    這是怎麽迴事兒,他當時看花眼了?還是說,自己隻能看到那小東西身上的生靈之氣?


    柳白兩人不解,祁歡隔著高牆同閣樓裏邊兒的人打招唿,沒有半點兒迴應。


    正巧牆轉角繞過一隊護院,衝他們喝聲道:“你們三個是誰家的小孩兒,在相府外邊兒鬼鬼祟祟的。”


    三人對視一眼,拔腿開溜,直到後邊兒沒了嗬斥聲才堪堪停下,仔細一瞧又迴到了盛京長街上。


    柳白向來體弱,跑得氣喘籲籲,這時才問祁歡:“祁歡,你剛才發呆,不會是給妖怪施定身術定住了吧?”


    妖怪?


    祁歡腦海中不由得閃過那抹對比強烈的畫麵,那人看著不像妖怪,倒像是傳聞中養著給妖怪吃的童男童女。


    他把見到的那個孩子大略形容了一遍。


    “……那簇黑色的火焰,就在他身後不停地燃燒跳躍,我不清楚那算不算生靈之氣。”


    三小隻沉默不語,哪怕是作為修靈者的柏燁,沒有正式跨進修行領域的他看來仍舊有些匪夷所思。


    “那我們剛才去的那戶人家有孩子是我說的那樣嗎?”


    柳白和柏燁雙雙搖頭,顯然他們在長街周遭和不少達官貴人的孩子玩到一處,也沒有見誰像祁歡說的那樣的。


    眼見祁歡閃過一絲失落,柏燁不想掃他興致,提議他雖然不知道,卻有地方可以打聽。


    他們三人在長街兜兜轉轉,柏燁將祁歡帶進了一處有七層高的樓閣。


    祁歡打量著麵前恢弘高聳的閣樓。


    “逢決閣?名字好奇怪。”


    柳白解釋道:“也不算奇怪,遊記上說,每逢人有決斷,為保證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選擇,必進閣中查探消息,用以參考,所以閣樓才叫逢決閣。”


    “咱們盛京的逢決閣,可是四大國的主閣之一,地位僅在宗主閣之下,他們家以買賣消息聞名,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讓家中仆人出麵,諮詢他們,就是收費比較高。”


    “原來如此,來都來了,幹嘛還要仆人出麵,自己進去問唄。”


    祁歡抬腿還沒進去,便給裏頭的侍者捉住領子,像拎小雞一樣給拎出來晾著。


    “去,哪裏來的小毛孩,叫你家大人來。”


    難怪柳白說要讓仆人出麵,果然藏在這具小小的身體裏,做什麽都比較礙事,看來還是找徐三七來問比較好。


    祁歡心底記下逢決閣方位,想著過幾日差人來問。


    他轉身走的功夫,樓內忽傳來低聲訓斥的聲音。


    “說了多少遍,來者是客,不管是誰進了逢決閣,那就是咱們潛在的大主顧,你們這些懶骨頭,一言不合就趕人,迴頭各個都扣月錢!”


    那頭侍者有些委屈無奈,低聲解釋道:“主管,他們就是三個啥也不做不了主的娃娃,和幾個孩子做哪門子生意啊。”


    “小孩?”那頭似陰陽怪氣拔高一個音調,“小孩兒的錢才好騙呢,哄一哄就有了。”


    “可是——”


    那位主管哪管這些,從身後踹了侍者屁股,“可是什麽,趕緊把人給我帶進來。”


    侍者隻好不情不願將祁歡三人請迴逢決閣內,他們進去,才瞧見櫃台後邊兒多了個留著一撮八字胡的矮胖男人。


    他看著年歲不上三十,衣著鮮亮,華冠麗服,大概是為彰顯自己的身份,豐盈圓潤的十根短胖手指,每一個都套著誇張的寶石戒指。


    祁歡三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都從對方眼裏讀出一個信息:看著不像好人。


    矮胖男人轉著自己的寶石戒指開口了,“我是逢決閣青國分部的主管錢多多,問一個問題一百兩銀子。”


    背後有逢決閣的侍者在錢多多身後請示,遞上去一張紙條,他打開看了,對著祁歡三人的臉依次核實。


    “戶部尚書柳端的嫡親小子?六品偏將軍柏刑家的娃娃柏燁,你們家一百兩還是出得起的。”


    他複看向祁歡,紙條上隻寥寥數語,“永安王徐武陽次子祁歡”。


    “咦?”錢多多將祁歡來迴打量,頓感有些新奇。


    “隻知道永安王有個女兒,自小帶在身邊養的,你難不成是私生——”


    他嘴裏念叨,心頭琢磨,祁歡,姓祁?難道是——


    錢多多打消念頭,人一下子挺起身板兒,端出氣派。


    他老氣橫秋對祁歡道,“他倆出得起錢,問就問了。你家下雨天還沒個落腳的地兒,哪裏來的銀子進我逢決閣?”


    祁歡倒是沒想過錢多多隨便一查,就能把他們仨人的底細知道個大概。逢決閣,號稱不離洲“第一線樓”,果然名不虛傳。


    自己如果把才掙到的銀子交出去換情報,豈不是得被查得褲衩子都不剩。


    他一時計上心頭,有了!


    “這您可就說錯了,銀子隻是衡量事物價值大小的工具,貨幣沒有出現之前,等價交換,才是貿易的根本。”


    “所以錢主管,如果我給你個同等價值的消息,您能不能告知我,傳聞長街西南角丞相府家養的那個小妖怪,到底是誰。”


    “這得看你的消息是否等價。”


    “是關於凝神修行的,我知道有人是天生凝神境。”


    錢多多果然下意識脫口問道:“是誰?”


    “你得先告訴我,傳聞丞相府家的小妖怪是誰?”祁歡可是一點兒虧都不吃的主。


    “那不是什麽小妖怪。”錢多多似乎並不介意告知,“沈征明丞相家子嗣不旺,早年得了個兒子,養到十二三歲左右病亡。”


    “前一陣兒就從旁支過繼了個孩子,放在自己名下作嫡子教養。說起來應該和你們差不多大,小城裏來的,有些孤僻。”


    “丞相老來得子,很是憐惜,也就隨他性子,不多強求,所以脾性比同齡的孩子都怪異些。”


    難怪自己和這個人打招唿他瞧都不瞧,“他叫什麽名字?”


    “沈宣,宣字就是青國宣郡的宣。”


    祁歡對宣郡有些印象,在《大夏帝國詳表》中,宣郡自古以盛產紙張出名,雪浪紙更是宣中的上上品。


    那小東西單名一個“宣”,一身白衣,倒還真像一張白紙。


    “行吧,天生凝神境的事,你附耳過來,我隻說與你聽。”


    “關於天生凝神境,我確實知道個特征。在個別凝神境的背後,會有一道天然形成的靈氣渦旋,他們走到哪裏,這道靈氣渦旋就會跟到哪裏。”


    錢多多半信半疑,祁歡哪管這些,和柏燁、柳白一起出逢決閣,準備迴王府去。


    “祁歡,什麽是天生凝神境啊?”柏燁問得有些不是滋味兒。


    在他們三人中,隻有自己凝神成功了,卻還隻是凝神中期,沒有真正的條件去學靈氣的運用,可如今祁歡已經越過他說自己知道天生凝神境的情況了。


    “我不知道,隨口說的。”


    柏燁驚異祁歡的膽子怎麽如此之大,“你不怕被那個人拆穿啊,他們可是逢決閣!”


    “天生凝神境我是在書上看到的,整個不離洲百年也未必出一個。”


    “咱們青國在修行一途上向來不如他國,像這種高階修士都弄不明白的東西,逢決閣哪裏清楚,又有什麽憑證說我提供的是假消息?”


    那位錢主管說的關於沈宣的消息過於表麵,稍一打聽就知道。


    他拿自己當個小孩子糊弄,祁歡也就隨口一謅,而且關於沈宣身上的奇異狀況,自己也想知道是什麽情況。


    和柏燁、柳白兩人分開後,祁歡迴到王府就往後院找徐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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