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江岸上馬擇道而去。才路過火山酒家,便聽見裏頭人聲鼎沸,正吃酒說事,聽一人高聲道:“本想著元宵再掙一筆,誰知玄真卻撂挑子不幹了,說什麽‘無才無德,不堪大任’,這不是逗樂麽?”


    一人扯著酒嗓子笑道:“這也是他的體麵了。”


    另一人也笑道:“要我說體麵不體麵的哪有那麽重要?盟主豈是好當的?不是大人物,不是大人物,少了魄力。比他家祖師差太遠。要我說,還不如須彌山那丫頭呢,長得還下酒。”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一人又道:“不想死,你還是好生喝你的吧,這玩笑你也敢開,小心她搬石頭砸爛了你。”


    江岸聽了一會兒,不過是些酒話,便往鎮子上去了。隻在外麵過了兩夜,早間也就迴來了。


    江心見人迴來,忙就問情況,一邊又打了麵條上來給他吃。江岸坐下迴:“反正鬧哄哄的,江湖大概總是這樣,你放心吧。”說著從懷裏抽出一條圍巾遞上,說:“給你買的,天冷了圍著暖和些。”


    江心接過展開看了看,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豔紅了。你給雪兒吧,她合適。”


    江岸道:“特意給你挑的這大紅,挺好看的,你圍起來試試。”


    江心圍上了,道:“是暖和,我還是覺得豔紅。”


    江岸道:“正適合你風風火火的性子,好看極了,不信你進去照鏡子看看。”


    江心道:“罷了,你買的我就收下吧。”又問:“還吃嘛?再給你打一碗。”


    江岸道:“好。昨晚沒吃飯,確實餓了。”


    江心端了碗又去廚房打了一碗來,說道:“你不吃飯,餓的是你,誰管得著你。”又說:“江湖雖不與我相幹,你也說我聽聽。”


    江岸道:“別的倒沒什麽可說的,就遇見幾名神農穀弟子,他們說是百裏讓他們出來尋陳雪,問我陳雪有沒有來尋你。我說沒有,他們就去北邊了。”


    江心問:“陳雪怎麽了?”


    江岸道:“聽他們說自打鍾離去世後她就變了個人樣,話也少了,留了封信說要帶她師姐到外麵走走,拿著鍾離的刀就不辭而別了,也沒有迴家。百裏隻讓快些把人尋迴來。”


    江心聽了很驚訝,道:“鍾離姑娘走了?怎麽會這樣?”


    江岸歎道:“和師兄一起走的,也不知道什麽情況,都說是病故。”


    江心沉吟半晌,道:“想不到神農穀會有這般變故。也難怪陳雪會離開。她既離開,何必又這般尋她。”


    江岸道:“想來百裏也是擔憂她的安危吧。”


    江心道:“但願她平安吧。”


    江岸倒了杯茶喝了,又說道:“這次我在闌閶還救了個姑娘。”


    江心道:“救了個姑娘有啥好說的。你不會是犯糊塗了吧。”


    江岸道:“我也不知道。”


    江心瞪他道:“啥意思?你別找死,我救不了你我跟你講。”


    江岸道:“你別激動,聽我說,我就是把她安頓在同福緣客棧裏頭了,我又沒幹嘛。這應該不算犯糊塗吧?”


    江心道:“她怎麽了你救她。”


    江岸道:“被人追捕,追捕她的人說是奉她爹爹的命要帶她迴家。但她又說不是。我想她既然求救,還是先救下再說吧。救下後她想請我送她去須彌山,我哪有那功夫現在?所以就把她安頓在客棧好避一避那夥人。我想要是我們迴去湘州接信兒,那會再順路送她一程,或是她等不及再自個兒離開也行。”


    江心聽了道:“不管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就勸你可別‘吃著碗裏的,瞄著鍋裏的’就行。”


    江岸道:“怎麽可能,人家有夫君的,她就是去須彌山尋她夫君的。”


    江心冷笑道:“人家有夫君,你還挺失望啊?這女孩是不是很漂亮。”


    江岸道:“這倒是真的,確實挺好看。”


    江心道:“不會比雪兒還好看吧。”


    江岸見問,也沒多心,便歪著頭想了想,不料江心一巴掌就拍了下來,道:“你還真敢比啊?”


    江岸道:“你問了嘛。我真的沒有動什麽歪心思。這點你應該信我。”


    江心道:“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你是沒動什麽壞心思,但講話要注意著點。就比如我剛剛問你話,你卻迴‘人家有夫君’。怎地?要是沒有人家夫君你就看上了唄。還是人家有夫君你也看上了?你長點心吧你,還比起誰更好看了來。”


    江岸道:“早知道我就不救她了,活該了我。”說著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江心見狀噗嗤一笑,將圍巾解了去。


    江岸道:“就戴著吧,挺好看。”


    江心道:“下雪再戴。我要去看看幹娘去,昨天她身上不大爽快。你現在上山去,還是跟我一起去看看幹娘?”


    江岸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給幹娘診診脈,要是不好,我再讓雪兒下來給看一看吧。”


    江心道:“你會診脈嘛?”


    江岸道:“多少會點。現在我已經能背好幾本醫書了,經脈穴位也都理熟了。正是要多多看診,積累經驗的時候。”


    江心道:“這麽厲害了?那走吧。”


    江岸匆忙洗了碗追出來,二人一道往小郎中家去。


    到了小郎中家裏,正碰見下河村的一戶人家來看望,也是來相看黃芳的意思。見江心來了,便起身告辭了去。


    江心笑問:“這是來看小芳?怎麽說?”


    她幹娘笑道:“挺好,隻等看日子了。”


    江心道:“那就好。幹娘好些沒,吃藥了?”


    黃岐在一旁應道:“才吃了。”


    她幹娘道:“老骨頭一把了,好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叫你們給鬧的,一個個老大不小了不叫我省心。還有你爺爺,不是幹娘說他,孫女也不管,學人家雲遊,有啥好雲遊的?能遊得出這方寸天地?還不如到田頭逛一圈迴來得了。也不知孫女多大了,也不上心。”


    江心聽了這些話,又想江河了,不覺紅了眼睛,仍笑道:“幹娘說的是,反正隨他去吧,我有幹娘做主呢,都聽幹娘的。”


    她幹娘聽了,拉過她的手捂著笑道:“好孩子。”


    江心又對江岸道:“你不說要給幹娘診一診脈象?快些來看看。不信你比小郎中還厲害。”


    小郎中一旁冷言道:“誰敢跟他比,他可是方洛的弟子。”


    她幹娘道:“你也會?”


    江岸道:“會一點點,我給幹娘診一診可好?”


    她幹娘笑道:“好好,你那未婚媳婦呢?聽他們說她醫術了得,老楊家老婆子的頑疾竟被她治好了。”


    江岸笑道:“她迴家了。人家不是我未婚媳婦,幹娘別這麽說。”


    她幹娘哎喲一聲兒道:“心兒她兄弟,幹娘是過來人,活了這把年紀了什麽事沒經過?你們看彼此的眼神和看別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爺爺雖不在家,一樣的有幹娘在呢,不用怕,該怎麽著就怎麽著。”


    江心道:“幹娘你先叫他瞧瞧吧,老操心的命。幹爹又去哪兒了?”


    她幹娘道:“能去哪?又鬥牌吃酒去了。狗還能改了吃屎?隨他去吧,一把年紀了,也吃不了幾頓熱乎的了,他樂嗬自在就好。”說的江心幾人也覺好笑起來。


    江岸坐過去診了脈象,也看了看舌象。江心問:“如何?別不懂裝懂。”


    江岸道:“沒事的,有小郎中在呢,我看幹娘就是火氣有點大,放心把什麽都丟開,也學學幹爹的心性也就好了。”


    黃岐道:“可著你是拿我娘練手的是吧。”


    她幹娘道:“他說的一點沒錯,我要甩手早好了,還聽你囉嗦什麽金呀土的,又是克又是生,神神叨叨跟排兵布陣一樣。你的醫術還差的遠呢。”


    黃岐道:“他懂看什麽病啊,你老聽我的話,好好養著就好了。”


    江心對江岸道:“看也看過了,你先去辦你的事吧,把那冬瓜和包白菜挑幾個上去。”


    她幹娘一聽,忙就問:“可是要上山去?”江岸應了聲“是”,她幹娘接著又說:“這哪行?說你們小孩子家不懂辦事。小芳,快去把那臘肉撿一條最好的來,小岐去抓一隻小母雞,都給她兄弟一起帶上去。”兄妹倆答應了去。


    江心道:“不用忙這些的。”


    她幹娘道:“你不懂,聽幹娘的。她兄弟,到家裏代幹娘問她家長輩好,等幹娘爽利些再上山拜訪。”


    江岸答應著,出來接了雞和臘肉,辭了她幹娘便去了。她幹娘裏頭忙又喊了一聲:“她兄弟,我留心兒吃飯。你要是迴來晚了,就自個兒過來。”


    江岸站住腳往裏應了一聲才去。先迴家挑了瓜菜,左右手提著往梅嶺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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