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陳青竹,又聞須彌山出了那奇異的武林公告,獨孤仁便領了陳雪等人趕赴須彌山不在話下。


    不知公告何故?還待從頭說去。


    且說,自從梅驚雪下了須彌山去後,那陳青竹沒有一日不是悶悶不樂的,行為舉止或死氣沉沉,或乖滑怪誕,常如失了魂魄一般。


    不是去藏書樓鬧小鳳不得安生,就是自己跑山頂躺著吃一整天酒。


    要不就是硬拉著流星帶她四下裏無精打采的逛。或去東山挑藥渣子亂吃;或跑西山去打鐵捏泥;或跑北山摸墳;或往南山借練武打架,人也不敢動他,常把人打的鼻青臉腫。直氣得流星也是無可奈何。


    花靈也管她不住,一說,就哭鬧著要下山去,直鬧得花靈也不敢輕易招她。


    這日,青竹又纏著流星讓她陪著吃酒。


    流星再不樂意了,要迴北山去,花靈卻道:“去吧去吧,這院總鬧得我不清靜。”


    流星鬱悶道:“您不清靜,也不能讓我不得清靜啊,非慣著她,點了穴,放倒,明日再說,大家落個安生不是很好?”


    話還沒有說完,青竹已推她出門,拉著走遠了。邊拽她邊說:“我今天安靜,你就陪我吃酒就好。”


    於是二人到了北山,躺青石上吃酒。這青竹倒果真半日不吐一個字。


    流星看她這樣,也起了憐心,心下暗歎:“怕是真的想家人了,確實也難為她。”


    於是也就靜靜陪著她吃酒也就罷了。


    不知幾時,隻見一輪皓月探上山頭來,近在眼前,伸手可觸一般。


    那青竹愣愣看了半天,突然大喊一聲“啊!”地蹦了起來,把個流星驚得彈坐住,氣得破口大罵:


    “你要死啊,大半夜的,叫魂呢?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青竹指著月亮,笑嗬嗬道:“月亮太好看,一時心中感慨,總想吟詩一首,所以,情不自禁喊了一聲,沒嚇著吧,來,喝口壓壓驚,壓壓驚。”


    流星推開酒,冷笑道:“你會吟詩?簡直瘋子,再一驚一乍,我踹你下去。”


    青竹道:“這麽好的月色,難道你不想吟詩?我可是江湖人稱梅山小詩癲。”


    流星躺下,聽了這綽號也覺好笑,說:“我不會,沒臉。你倒吟啊,反正已經‘啊’了,抒發出來,別藏心裏,憋壞了。”


    青竹道:“有道理,那我便吟詩一首以寄懷,先來口大酒。”


    說著端起酒咕嚕咕嚕的飲了幾大口,問流星道:“你準備好了嘛?我開始了。”


    流星不耐煩道:“準備好啦,你作詩我準備什麽啊?不作,也別說話,煩著呢,別吵我睡覺。”


    青竹道:“好好,開始了。”


    說著,立在石上,張手捧著月亮,高聲唿喊了句:“一個月亮胖嘟嘟,兩??”


    流星聽了,直接從石頭上笑得翻過身去,伏著臉笑得死去活來。


    青竹拿腳踢了踢她,說:“笑什麽,還讓不讓人作了,有那麽好笑嗎?”


    流星背著手揮了揮,仍哈哈笑道:“你作你作,繼續繼續,我不笑了。”


    忍了半天略忍住了些,聽青竹便又從頭大聲念起來:“一個月亮胖嘟嘟。”


    那流星隻“咯咯”的忍著不大笑出聲,憋得肩頭腰背一顫一顫的抖動著,聽青竹繼續高喊:


    “兩個人兒抬頭看。


    “清風吹不落,滿地桂花香。


    “吾非離騷客,可否寄愁情?


    “自古人間多離苦,偏你出來勾思量。


    “我有神仙酒,就不與你嚐!


    “怕爾醉死去,鄉關失路光。”


    那流星聽了後麵的,竟被觸到了心扉,伏在石頭上半日不言語。


    青竹灌了大口酒,笑問:“怎麽樣,還可以?”


    流星翻過身來道:“一般,亂七八糟的。”


    青竹道:“就叫‘問月’怎麽樣?”


    流星枕著手道:“你這是問月嘛?像罵了半天了。”


    青竹道:“我又不讓它出來,它非要出來,不該罵?你不喜歡?那我還有,還有更好的。一個??”


    說著又要念起來,流星忙拉著道:“可以了,可以了,已經很好了,不必再聒噪我耳根子了。”


    青竹笑道:“行,放過你。”仍躺下,枕著手臂看月亮,說道:


    “這個月亮真像小鳳的臉,我真是太有才華了,三歲能飲酒,四歲能上樹,五歲能作詩,六歲能對弈,七歲會采藥,八歲滿山跑,九歲掉山溝——差點被泥淹死。”


    流星道:“敢情你真瘋了,要點臉不行?念念碎的。”


    青竹輕輕道:“好吧,我承認我瘋了,酒也快沒了,雪兒他們還不迴來!”說著,摟著流星哭腔起來。


    流星直推她道:“煩不煩?他們才下山幾天?”


    青竹隻央求道:“抱一會,抱一會。”


    流星也就隨她去,半日突然悶悶的說:“你倒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想著,我卻沒有。


    “這月亮真的是胖嘟嘟的,也小看了你的伎倆。”


    青竹聽了,不明所以,撐起來問:“啥意思?師姐不是你娘?幹嘛這樣說?”


    流星道:“不是。親爹娘早死了,他們是楊?師公和向真師公那邊門下弟子,那件事後病死了。


    “我那會小,總哭,誰抱也沒用,蘇師叔一抱就好,總粘著她。


    “後來一口一口‘娘’的叫,叫習慣了,改不了口。蘇師叔便認了我做女兒,當我親女兒一般慣著。


    “有時候我也會偷偷想親爹娘,但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樣。也不知道該不該想他們。”


    青竹聽了,頗為吃驚,安慰道:“怎麽不該想?放心,師姐不會吃醋的,你還可以告訴師姐。


    “我想師姐也會想念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們的。”


    流星聽如是說,半晌迴她:“你這個人說來也很奇怪,有時讓人恨的牙癢癢,有時也沒那麽討厭,總撓人的心。”


    青竹笑道:“是不是被我的詩震撼到了?有了點改觀?”


    流星道:“不要臉,口水詩還敢自誇。”


    青竹靠緊流星又躺下,說道:“放心吧,以後咱們就是好姐妹了,我護著你,你樂意想誰就想誰,想情郎都行。”


    流星拍她道:“胡說什麽呢,誰要和你做姐妹,不要臉的,還‘一個月亮胖嘟嘟’,這也叫詩?”


    青竹想了想,也忍俊不禁起來,“是哦,好像是有點不要臉了”。


    又指著月亮揮手道:“一個月亮胖嘟嘟,兩個人兒笑嘻嘻。”


    流星忙道:“怎麽變笑嘻嘻了?”


    青竹問:“不然剛剛是什麽?”


    流星道:“怕是喝多了吧,自己作的破詩自己記不住?——‘抬頭看’啊,一個月亮胖嘟嘟,兩個人兒抬頭看。”


    青竹也忙一起念:“——,清風吹不落,滿地桂花香。吾非離騷客,可否寄愁情?自古人間多離苦,偏你出來勾思量。我有神仙酒,就不與你嚐。怕爾醉死去,鄉關失路光。”


    念完,青竹笑道:“來,咱倆嚐,饞死它。”於是兩人碰了碰酒瓶,飲了一口。


    流星笑道:“你倒也難得謙虛,知道自己是不懂作詩的人。”


    青竹笑道:“還是不夠狂。”轉念又對流星道:“我跟你說個事,過幾天咱倆一起下山吃喜酒怎麽樣?”


    流星道:“山下有什麽喜酒?玄真掉糞坑裏了?我還不知道你?就是想找借口溜下山玩。”


    青竹撒嬌道:“真的啦,我朋友廿四結親,就在天府城。他是雪兒的親外甥,也不知道雪兒趕不趕得迴來。


    “反正我想去,很近,咱們就去看看熱鬧嘛,喝了喜酒就迴來。”


    流星將信將疑道:“是真的我也不去,你有本事你自己跟師尊說去。”


    青竹道:“這肯定不能說,說了還能去?我可是隻信任你了在這高山之上,有你幫我才能下得去。


    “哎呀,就下去喝完酒就迴來嘛,有什麽關係,我就不信你不想下山去走走?”


    流星也不言語,青竹轉開身,道:“算了,你不敢就算了。”


    流星道:“你也別激將我,你很聰明,我也不傻。你可是須彌山的寶貝,萬一有個好歹,我可沒法跟師尊交代。”


    青竹又轉過身來摟著撒嬌:“交代什麽嘛。好流星,就去嘛,多有意思。”


    流星道:“你可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個死人,叫人認出來了,鬧著玩的?”


    青竹道:“戴麵紗,又不是去闖江湖,就是去外公家吃喜酒而已。再說了,你保護不了我嗎?”


    流星道:“我可沒心情保護你。”


    青竹笑道:“走嘛走嘛,咱們廿二去,要不叫上小鳳一起,她應該喜歡。”


    流星道:“你要死啊,就你都夠我頭疼了,加一個小鳳,想我死啊。”


    青竹道:“好好,不叫她,就咱倆。走走走,外頭開始涼了,迴屋商量細節,看怎麽才能下去。”


    說著就起來拉流星。


    流星道:“你急個什麽,現在才十五,你趕緊喝完你的酒迴你屋去睡,別想著到我屋鬧我。”


    青竹道:“你咋知道我想和你一起睡?就一起嘛。”


    流星道:“門也沒有。”


    青竹探著頭道:“門也沒有?”


    流星道:“門也沒有。”


    青竹又問:“真沒有?”


    流星撐著脖子瞪著她,愣了下,青竹滋溜的下了石頭就往流星那屋跑。


    流星忙翻身起來追上去,喊道:“你敢動我被子我打斷你手。你給我站住。”


    喊著,青竹已“嘭”的開了門,轉眼已鑽到被窩裏。


    流星跑進去,指著嚷道:“你!看鞋也不脫,你這都什麽毛病啊。”


    青竹閉著眼假裝打唿嚕。


    流星嗔怪起來道:“行了,把鞋脫了。”


    青竹起來笑嘻嘻脫鞋扔了下去,道:“明天幫你收拾幹淨,換新的。”


    流星道:“記著你的話。”


    兩人就此歇下,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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