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雲風藏在地下室裏,隻覺渾身如蟲爬蟻嗜一般。


    直等到了油盡燈枯,添了兩三迴燈油,仍不見曉月迴來。


    每次撐起要往外去時,耳門腦門便嗡嗡炸響。


    繼而聽見曉月和樂岫的聲音,漸次,又見雲萬春與沈州青等一幹人擁出來責備道:


    “才和你姐賭了誓言,如今就想著出去白白送了死,我們便不認你了,還不快迴去坐下運功療傷。”一麵說一麵推他迴去。


    雲風隻跪著磕頭,哭得精疲力盡道:“我會好好運功療傷,別不認我。”


    接著便爬上床去盤膝坐著閉目運功療傷。


    困時也不敢睡,不知多少次是從短夢中驚醒過來的。


    因這雲風被方洛調理過身體,又有屠琈玉加持,也算是這段黑暗日子裏的一點幸運了。


    待底下的食物與飲水吃完時,傷勢已恢複得差不多。


    隻是再試著要往外走時,總還見家人們全來推擁著他迴去。


    雲風隻撐得饑腸轆轆,口幹舌燥的。


    這日便在床上昏睡了過去,迷迷糊糊的見了一幹親人們,雲風歡喜不已,樂岫等也個個歡喜道:“風兒來了,叫你受苦了。”


    眾人接著又問:“我們的仇可曾報了?”


    雲風忙跪下道:“我不敢出去,仇還沒有報。”


    眾人厲聲問道:“怎麽還不報?難道你不知我們在世上的業障沒了不能投胎?你是想要我們永遠待在黑洞洞的地獄裏不成?你快迴去吧,我們不會再攔你了。”


    雲風哭道:“我舍不得你們。”


    樂岫扶他起來,抱著說道:“娘會一直守著你,迴去吧,照顧好自己。”


    雲風哭醒過來,方知剛剛是個夢,於是撐起來,道:


    “爹、娘、姐姐、沈大哥、眾兄弟們,你們等我,我給你們報仇,我要叫他們個個償命。”


    邊說著,邊吃力往出口去,拚力爬上石梯,用身體頂開厚厚的木板。


    突見道道白光從紗窗那透射過來。


    雲風不覺晃了一眼,頓覺頭暈目眩,胸悶氣短起來。


    加上連日來滴水未進,身體一下撐不住,立時從石梯上滾了下去,暈倒在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蘇醒過來,睜眼見上麵已沒有亮光,便爬了上去,鑽出洞口。


    連滾帶爬的到了桌邊,搖搖晃晃地撐著半個身子,伸手去抱桌子上的茶壺,將嘴夠了上去,狠命喝起來。


    緩了口氣,又抓起青棗香蕉來吃了,倒在地上躺了會,方覺好了些許。


    半日,起身扶著門窗牆壁出去,往她娘這邊來,見屋裏也是亂糟糟的,輕喚了好幾聲:“娘、姐!”


    黑夜裏的迴音隻叫他蜷縮在角落裏撕心裂肺的哭到無聲。


    好一陣緩了過來,才起身出園,往各處去看,各院皆是空蕩蕩的。


    紀叔那邊更是燒做了灰燼,自己往瓦礫裏尋了一陣,並不見屍體,猜想可能已被官府收了去。


    接著又到了祠堂那邊,見歸鴻刀還在,最後方到廚房、地窖去尋吃的。


    帶了些食物迴百花苑,在亭子裏呆坐著自言自語,直到見天光,滿身不自在起來,方迴地下室。


    至此,雲風夜裏出來練功,白天在地下室休息。


    不過七八日光景,身上的傷已大好,也有了力氣。


    這日夜裏,從地下室出來,到井邊打水淋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到祠堂裏上完香,再入刀亭。


    麵刀侍立了許久後,隻見他雙手握著歸鴻刀,滿腔卻驟然冒起一股邪火,一運勁,聽得長長一聲“嗖”響,歸鴻刀被緩緩地從巨石中拔將出來。


    雲風將刀架在左手臂上觀看著,那月色映射在刀身上,如千年沉冰一般,白淩淩的透著寒意。


    那時,雲風一腳蹬在巨石上,飛身後退出刀亭,耍起歸鴻刀法來。


    刀刀滿是殺意,眼下立見飛花走石,斷木摧牆,隻打的劈裏啪啦的。


    最後朝刀亭砍下一刀,那光影刀氣霎時將刀亭並巨石劈做了兩半。


    周邊百姓半夜被驚醒,皆嚇得不敢再睡去。


    之後紛紛說裏頭驚起旱天雷,至此,雲府被傳成一座鬼宅。


    雲風拔刀後,到祠堂供桌上取下鞘,將刀鞘合一,仍供上以告祖先。


    這夜裏,已是醜時,雲風背上歸鴻刀,一縱身,如鴻雁一般,點著屋頂飛到了順義鏢局。


    順義幾個弟子見突然飛入一人,立在院裏一動不動的,唬的魂都沒了。


    也不敢衝殺上去,小聲驚問:“誰?”


    半日也不見迴應,幾人慌忙跑去叫曾南與高信等人起床。


    眾人皆提著兵器過來,將雲風圍了好幾圈。


    細看時,見他一臉絡腮胡須,披散著頭發,閉目睡著一般。


    曾南驚慌道:“閣下哪位?報上姓名。”


    雲風聽了聲音,睜開雙眼,淡淡一聲:“雲風。”


    眾人一聽,唬了一跳,個個麵麵相覷起來。


    曾南舉著刀道:“雲風已死,冒充雲風的你也不是第一個。不想送命,快快離開。”


    高信顫巍巍靠著曾南道:“聽聲音有點像。不會真的是鬼魂迴來了吧。”


    曾南道:“別胡說!”


    又對雲風道:“不管你是人是鬼,都不該來這裏。”


    雲風冷冷一問:“那夜使劍與使搶的人何在?”


    這話一出,曾南與高信已嚇得渾身冒汗,知道來人不是假扮。


    曾南壯膽大吼一聲:“不知道你說什麽,再不走,休怪我們不客氣。”


    雲風又站立了半晌才道:“那夜沒去過雲府的,從速離開。”


    曾南忙喊道:“你既然想找死,那便成全你,殺了。”


    一揮手,一幹門人衝殺上去。


    雲風也不手下留情,將這些時日來的積怨發泄一通。


    同一人身上都不帶打第二下的,皆是一招斃命。


    那曾南與高信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大半的人,哪還敢留,轉身就要飛出院落逃命去。


    雲風一個縱身飛來,一人給一腳踹了迴來。


    其餘人也慌張逃散,雲風如著了魔一般,將人盡數殺了,隻剩那曾南與高信被打斷了手跪在地上求饒。


    高信哭求道:“雲大俠饒命,那夜裏我不曾傷過你家一人,我也是被裹挾了去的。


    “自我大哥死後,我不過是個傀儡而已。雲大俠,你放過我,我給你當牛做馬,我幫你指認仇人。”


    曾南也忙求饒:“對對,都是他們逼的。”


    雲風道:“他們是誰?”


    兩人結結巴巴說出“陸慶和”三字。


    曾南又道:“還有那兩個人是他江湖上的朋友,我們也是第一次見。”


    雲風道:“叫什麽。”


    兩人都道:“不知道叫什麽,找到陸慶和就找到他們了。”


    雲風道:“廿四那夜,我家那場大火誰放的,我娘在哪?”


    二人恐懼無比道:“不是我們做的。”


    曾南直覺口幹舌燥,咽得咳了一陣後道:


    “聽說進了土匪,官府進去查了,你可以去問問府尹,他最清楚。”


    雲風突然怒問:“為何要滅我一門?”


    兩人忙迴道:“不是我們,是他們,是陸慶和。”


    高信道:“饒了我,我告訴你個驚天大秘密。”


    雲風道:“說。”


    高信慌忙道:“我大哥肯定是被陸慶毒死的,他原與我大哥是舊識。


    “過年前來找過我大哥,還給我大哥下了毒,不過當時就給了解藥,說一日吃一粒,吃一個月就可解毒。


    “逼著我大哥參加武林大會,那個桑長老也是他們的人。”


    曾南喊道:“你怎麽不早說,害死我了。”


    高信不理他,繼續道:“那次怕人多口雜傳出他到訪興隆幫,便把在場的二十一人騙了出去,全殺了。”


    雲風道:“為何沒殺你。”


    高信道:“是我大哥保了我。”


    雲風道:“那你大哥死後,自然也該滅你的口。”


    高信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心思,興許見我老實,留我做個傀儡,以免事情過早暴露。


    “雲大俠,我知道的都說了,饒過我吧,將來我也可以指證他們。”


    雲風冷笑一聲,癲狂起來,道:“指證做什麽,我隻要命!”


    兩人一聽,嚇得魂飛魄散,磕頭不跌,雲風轉身往外走去,二人咽著口水麵麵相覷,以為雲風要離開。


    誰料隻走出一兩丈,拔刀一揮,二人登時身首異處。


    雲風殺了人,從正門出去,揮刀斬了順義的牌匾後,往府尹家去。


    那府尹起夜時,見一人坐在正屋裏,差點沒尿了褲子,大氣不敢出,問:“誰?”


    雲風道:“問你幾個問題,如實迴答。”


    府尹直冒冷汗道:“何事?”


    雲風道:“雲府的事是你處理的?”


    府尹聽他聲音有些熟悉,也不敢問,隻點頭道:“是,是下官接的案。”


    雲風道:“仔細說來。”


    府尹忙道:“那日接到報案,我便帶人去查看,死了五位老人,還有,還有一具被燒焦的屍體,仵作說是名年輕女子。”


    雲風聽到此,拳頭都攥出血來,渾身抖個不住。


    府尹道:“我實在不忍,便買了棺木將他六人收殮了。


    “如今都葬在南邊的尖鬆崗,也不知他們名姓,我便立了無字碑,那女孩的墓在最左邊。隻是沒有找到他家雲夫人。”


    半晌,雲風克製著悲痛,問:“查出什麽人做的?”


    府尹道:“沒,應該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他家的管家斷了一根肋骨,不過卻是中毒而亡,胸前有一毒掌印。


    “一名老人是撞死,另兩名被掐斷了脖子。”


    雲風問:“什麽毒?”


    府尹道:“多羅魚膽。”


    雲風道:“來源。”


    府尹道:“隻知這是一種海魚,魚膽有劇毒。別個還在查。”


    半晌,府尹見他不言語,便問:“鬥膽問一聲,大俠可是他家什麽人?”


    雲風隻問:“今日是什麽日子?”


    府尹忙迴:“三月十四。”


    雲風起身出門,突然站住,把府尹嚇得一激靈,福了身下去,雲風隻道:“多謝!”說著飛身走了。


    府尹擦著汗,栽坐在椅子上,半天,才發現自己褲子全濕了。


    迴到雲府附近時,天已漸明,雲風將黑紗布裹在眼睛上遮光,在周邊探查她娘親下落。


    街坊隻當他是個瞎子,臉也生,像個落魄的中年人,背著一把刀,寒氣逼人的,人也不敢靠近他。


    自己見問不著話,便到茶樓坐著,聽裏頭傳的全是他家的事。


    一會兒,內中又一人興奮道:


    “你們說的這些不算什麽,死了這麽多人,夜裏鬧鬼也正常。可是你們可知道?


    “我才從城西那邊過來,哎呀,真真叫人想著是又後怕又傷感。你們道發生了什麽?


    “很多人不知道,那邊有一處住所,原是他家祖宅,近幾日來,天天有人在半夜聽到裏頭傳出哭泣聲。


    “大夥都說是他們祖上的魂不安,迴來哭來著。唉,你們說慘不慘?悲不悲?


    “這麽大家大業的竟絕了,他們家也稱得上是世代忠良了。


    “就說那雲歸鴻是何許人也啊?可見老天無眼。”


    正說著,外頭突的下起雷陣雨來,一陣陣的盆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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