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蔓生迴到海城的第二天,獨自開車來到一座書院。


    而院門口,已經有人等候。


    蔓生當然認得對方,他是王父身邊第一號親信下屬,“鍾叔。”


    鍾叔昨夜也已經得知林蔓生歸來海城的消息,就在方才又聽聞她已經趕去王宅。卻因為王父外出來此,於是又輾轉前來。此刻瞧見她,長發披散在肩後,當真是嫻雅氣質。


    “蔓生小姐,您裏麵請……”鍾叔已經帶路。


    來到書院一座樓,一前一後踏上廊道。最終在一間書屋前方停下,是鍾叔將門輕輕敲響隨即推開了,蔓生沒有聽見王父的聲音,周遭依舊寂靜。


    鍾叔入內後道,“老爺,蔓生小姐來了。”


    蔓生也走了進去,一過那道移門,隻見一道身影佇立於那張書桌後方,他正揮毫書法。


    王父不曾看向她,也不曾出聲,可這個角度望過去,他的模樣似乎沒有太多改變,保養得宜精神矍鑠。


    “蔓生小姐,請您在這裏稍坐。”鍾叔又是迴道。


    蔓生微笑點了點頭,在一方坐墊上屈膝入座。


    鍾叔退出書屋時,為她斟茶一杯,蔓生繼續靜靜等候。


    這個時節,院子裏的梅花早就過了,就連桃花也不見蹤影。唯有窗戶外的池塘,蓮葉碧綠青嫩,但是尚不到蓮花盛開時節。


    卻有一陣清香迎麵而來,讓人心曠神。蔓生望著王父揮筆書寫。他寫寫停停,不時拿起書籍來看。


    過了半晌後,蔓生注意到,硯台的墨快要幹涸。


    她沉默站起身,終於走近他身邊。


    王父正拿著書籍默讀,陷入於一場沉思中,突然有人逼近,這讓他迴神去瞧


    卻見林蔓生已在身側,素淨的臉龐,素淨的衣著,她將袖子上的蕾絲衣袖卷起,一邊默默收起,一邊拿起墨錠研磨。


    她一縷頭發柔柔散落下來,清麗的側臉格外靜怡,這個刹那,讓王父的眼前浮現起她的母親馮若儀。當年的馮若儀。也是這樣的風雅姿態。可縱然是母女,卻終究還是有所不同。


    曾經的冷酷狠決,每迴對上她那一雙眼睛,還是可以察覺分辨。而如今這樣安靜,竟像是與世無爭不問世事。


    她又怎麽敢來到他身邊,還為他研磨!


    “父親,可以蘸墨了。”耳畔傳來輕聲一句,是她喚道。


    王父微微一怔,那支筆不曾蘸墨,被他直接擱在硯台邊緣。


    下一秒,王父終於開口質問,“林蔓生!你還知道自己是我的女兒!當年一走了之,現在說迴來就迴來!”


    蔓生沒有辯解一句,麵對王父的責問,她隻是應聲,“對不起,是我太任性。”


    從前的林蔓生,私下裏從不會主動相認,更不會像今日承認錯誤。


    王父接連被怔住,見她認錯態度尚可,壓下那份怒氣道,“好!我隻當你從前是意氣用事,才會犯錯!但是現在你已經迴來了,告訴我,你有什麽打算!還要不要爭迴小寶!”


    ……


    話題切入的太快,當下提起寶少爺,像是重迴三年前


    蔓生默了下道,“父親,我已經見過小寶,那孩子這幾年過得挺好,我想已經沒有必要了。”


    在所有的設想中,蔓生最希望的是瞧見孩子健康成長。真正的健康,不僅是身體上,更是心靈上。而現在,孩子的一顆心,沒有被成人世界的黑暗所染,更是自由的。


    王父卻是震驚,誰能想到三年後,她再歸來,竟然徹底放棄了寶少爺的撫養權!


    是她不要了,也不爭了……


    “你是被他下了迷魂藥!”王父幾乎是一口斷言,“小寶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不把他奪迴來!”


    “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蔓生緩緩迴道,“從我離開那一天起,您就明白我的決定。”


    “你的決定,就是留書走得無影無蹤,讓所有人翻天入地尋找!”王父想到當年,就在喜慶的宴會當夜。她竟然就敢如此戲弄他,時隔至今,那份怒氣依舊不減,“林蔓生,你又對得起誰!”


    迴顧那時匆匆離去,她對不住的又豈止是一人,“我知道,我也對不起您,是我辜負了您對我的一番心意。”


    縱然想要對人真心不負不欠,卻才發現有些時候不是認定,就能真的辦到。而她唯一能夠不負的,唯有自己……


    “可是,我不願意讓小寶牽扯到大人的世界裏!也不願意讓小寶沒有快樂自由的童年!”蔓生凝眸,朝著王父道,“所以,我選擇走!”


    王父瞠目不言。


    她的選擇。是不讓任何一個人再將寶少爺當成是戰局裏的棋子!


    “你選擇走,就是給了尉容機會!”王父刹那又道,眸光冷厲無比,“你的放棄,是在成全他!你現在等同於站在他這一邊,這在助紂為虐!”


    蔓生沉靜站在王父麵前,女聲平穩如直線,“我是小寶的親生母親,我隻會站在小寶這一邊!”


    王父聽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為了小寶,任何人都會成為她的敵人!


    窗外的風輕輕吹拂,卻吹不散這一刻的窒悶對峙,一時間靜默無聲。


    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鍾叔在外喊,“老爺!是大少奶奶來了……”


    王父這才迴神,“進來!”


    蔓生亦是迴頭望去。


    闊別多年,再見楚映言,已不是從前嬌俏不知事的名門千金,她打扮精致得體,過膝的裙子十分端莊。


    楚映言迎上王父以及林蔓生,她笑著道,“蔓生,原來你正和父親在這裏……”


    “是大嫂來了。”蔓生微笑迴聲,可是透過楚映言的神情,眼底分明沒有那份不期而遇的詫異。


    顯然,是有人特意讓她前來。


    而這個人,除了王燕迴,再無旁人。


    楚映聽到她開口喚了一聲“大嫂”,這樣大方適然朝著自己微笑。耳畔是來時,王燕迴在電話那頭的叮囑:映言,我不放心她一個人,辛苦你去一趟。


    這是極少數,他會主動請她幫忙。


    她對他說:燕迴,我現在就去。


    還要多久,他才能知道,他們是一家人,其實不用說辛苦。


    ……


    對於楚映言的突然出現,王父似有疑慮,所以隱隱皺眉。


    但是楚映言笑道,“蔓生,昨天就知道你迴來了,但是想著你一定很累,所以沒有立刻去看你。早知道今天你也來這裏,那我就和你約好,我們一起來……”


    “今天這樣好的興致,您習字,蔓生研磨?”楚映言自然也瞧見了,王父攤開在書桌上的宣紙,是未完成的書法。


    而林蔓生所站的位置,距離硯台那樣近。她的手邊,被墨漬染了一抹,楚映言捕捉到了。


    蔓生應道,“大嫂來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讓位了?”


    “這可不行!你才剛剛迴來,當然是你陪著!”楚映言又是說道,“不過,我可以彈一曲琵琶!”


    鍾叔站在書屋外,不時進來斟茶,隻瞧見楚映言以及林蔓生兩人陪伴在王父身邊,倒是十分其樂融融的場景。


    因為楚映言的到來,將原本已經僵持的氛圍破冰和緩。王父也沒有再談起先前的事,大概是因為楚映言在此。


    蔓生不得不佩服,這三年時間裏,楚映言當真已非當年。她端坐在自己麵前,活脫脫就是王氏大少奶奶該有的風姿。她更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解圍,也刻意跳開了所有可能會有的尷尬話題。


    “大嫂,我給你倒杯茶。”蔓生忍不住輕聲道,為她斟茶一杯。


    楚映言爽朗笑道,“謝啦。”


    午後時光一直持續著這份愉快,直到結束的時候,王父已是笑容滿麵。


    瞧著傍晚來臨,王父出聲道,“你剛迴來,今天就迴家吃飯。”


    “好。”蔓生自然應允。


    “我就知道您晚上一定會留蔓生迴家吃飯,所以剛才出去的時候,就告訴燕迴還有鏡樓,讓他們空出時間……”楚映言瞧了眼時鍾,迴眸笑道。“我看差不多了,他們也該下班迴家去了……”


    既是如此,王父便起身迴王宅。


    蔓生也隨行而起,走在楚映言的身旁。


    待一行人迴到華景園別庭,果然王燕迴以及王鏡樓都已經歸來。


    王鏡樓笑著喊道,“大伯,大嫂,蔓生姐。”


    王燕迴望著他們三人進入別墅,王父的心情似乎瞧上去不錯,而林蔓生也安然無恙,他又是望向楚映言,她已經朝自己走來,朝他說道,“蔓生離開家那樣久,今天的晚餐一定要豐盛準備。”


    隨即,楚映言瞧見王燕迴朝她揚起了一抹笑容。“管家,去吩咐廚房加菜。”


    管家立刻迴道,“是,大少爺。”


    王父卻記起一樁重要之事,朝著林蔓生道,“你先去拜祖先。”


    王宅裏有一座關公殿,而關公殿一側的屋子裏,供奉著王家祖宗牌位。


    在鍾叔帶領之下,林蔓生獨自前來,她先是祭拜過王家祖宗,這之後又是來到關公殿。


    “蔓生小姐,請您再拜關公!”鍾叔又是道。


    跪拜關公,那是犯錯之人才會如此,顯然因為之前一走了之,她的確是有錯在先。


    蔓生接過長香再拜,可是當她跪下的刹那。看見了一人的牌位,就放在關公像前的桌案上,牌位反轉,不曾對外,而是正對著關公像。


    她不曾詢問,卻已經猜到那人是誰。


    那是王子衿的牌位!


    被安放於此,如同日日夜夜跪罰不得寬恕!


    長香燃起白霧,蔓生瞧著一身正氣的關公像,也瞧著那道牌位。即便上天作弄命運可笑,她終是承認,王子衿是她同父異母的親生姐姐。


    而王家上上下下,都認定是尉家害死了王子衿,更是尉容害死了她!


    “蔓生小姐,可以迴外廳了……”鍾叔又是提醒,蔓生迴神起身出了關公殿。


    走在寂靜迴廊裏,蔓生卻也想起了王子衿當年之死,此刻想來依舊有些心驚。衣服口袋裏,手機卻振動而起,將思緒來迴……


    是林書翰來電,蔓生接起聆聽,“姐!曾樓南今天晚上迴國了,他已經迴了宜城!”


    她才離開宜城第二天,曾樓南就迴國了。


    可今日,曾若水也才剛剛和沈寒離開不久。


    一前一後的距離,是巧合,還是故意,是故意不見,還是來不及相見……


    “曾樓南迴來以後,沒有立刻迴曾家!”林書翰又是道。


    蔓生有些生疑,“他去了哪裏?”


    林書翰迴道,“是從前若水姐和她的母親住的宅子。”


    那裏是曾父當年置辦的房產,如今在曾家名下,也屬曾樓南所有。可是他為什麽迴來後,先去了那裏?


    “姐,還要繼續跟著嗎?”林書翰接著問道。


    蔓生沉默了下道,“不用了。”


    ……


    夜幕籠罩下的宜城,深夜裏有些寒涼。


    特別是今夜起風,站在宅子的迴廊裏穿堂風過更是陰寒。


    這座宅子如今早已無人居住,唯有幾位傭人看守,老管家瞧見他站在冷風裏,不禁叮囑,“大少爺,您小心著涼。”


    曾樓南微笑頜首,待老管家離去後,他獨自抽煙靜坐。


    記憶似乎也會尋找空隙,在這樣的寂靜深夜裏不斷來襲,是他迴想起那一天,還是少年的自己前來這裏。卻聽到了那一場爭吵,而那一句話卻也記了一整個年少若水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她是我和別人生的女兒!


    他們誰也沒有問一句,隻當作不曾發生。


    直到她前來,提出要dna鑒定,當年那時,他又為什麽要同意……


    一陣冷風襲來,星火明滅而起,曾樓南記起那個夏日,園子裏的花開得正好。


    大概是前來拿每個月的家用,她來到曾家。可因為不被準許,所以她站在前院裏等候。也大抵是閑來發慌,她摘了院子裏不知名的花,盈盈站在那裏數著花瓣打發時間。


    彼時因為身世未明,所以早已相見尷尬。


    突然瞧見他歸來,她似找著理由遮掩那份局促。一下將花捧向他:哥,恭喜你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大學!


    他瞧了她一眼,不曾接過花直接走過她身邊。


    女孩兒未曾發現,擦肩而過的刹那,少年低頭一笑。


    那是,這場故事


    最錯的開始。


    ……


    曾家宅邸的別墅大廳內,曾夫人在經曆了這兩日的變故後,顯然十分憔悴,她連番追問,“大少爺還沒有迴來嗎?”


    管家迴道,“夫人,已經聯係大少爺,正在從公司趕迴來……”


    曾如意亦是連著幾天不曾好眠,她一雙眼睛早就哭得紅腫不堪。


    這邊左盼右盼,終於將曾樓南給盼了迴來!


    但是卻發現,曾樓南並不是獨自一人。他的身後正是這幾日對她不理不顧的鄒育愷!


    曾如意一瞧見鄒育愷到來,就朝他哭喊,“你不是要和我離婚嗎?你現在還來做什麽!”


    “如意!”曾夫人急忙攔住她。


    曾樓南的神色緊凝,冷眸瞧著曾如意。


    “……”曾如意被他這麽一盯,當下沒了聲音。


    鄒育愷冷哼道,“要不是你大哥找我過來,你以為我還會想見到你?”而後,他又是朝曾樓南道,“今天就在這裏把事情說個明白!”


    “曾如意和我結婚的時候是奉子成婚,這件事情兩家人清清楚楚!現在她竟然謊報假孕,原來是她看見莊宜懷孕了,就想到了這個辦法!婚姻裏她就是這樣欺騙我?”鄒育愷開始問罪,顯然是對於曾如意忍無可忍。


    曾樓南開口道,“如意,他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曾如意就算是不願迴答也不行了,“是……可是大哥……”


    “夠了!”曾樓南一下打斷。鄒育愷笑道,“你也聽見了?她親口承認!這場婚姻根本就不能夠作數!”


    曾樓南眸光掃過曾如意,定格於鄒育愷問道,“你決定要離婚?”


    “當然!”鄒育愷拿準了曾如意這一次最大的謊言,理直氣壯道,“是她欺騙在先!”


    曾樓南卻也直接,“可以,所有財產分割,我會派律師和你聯係。”


    鄒育愷不曾想他會這樣痛快答應,也是愕然一怔,曾如意卻喊了起來,“我和你在一起兩年多了,想要結婚難道有錯嗎?不就是一個孩子?現在沒有,我以後難道也會沒有?鄒育愷,你就是找理由想要悔婚!是你薄情寡義!”


    “育愷,這件事情是如意的錯,但是也沒有必要鬧到離婚這一步……”曾夫人好言相勸,並不想見到兩人離婚收場。


    “您瞧瞧她,到了現在,還是不知道錯!”鄒育愷痛斥一句,卻幾乎是騎虎難下,鄒家和曾家的婚事才剛剛結親,實則鄒家病不同意就這樣離婚,以曾樓南的手段勢力,絕對不會讓鄒家好過。


    可他就是無法咽下這口氣,既然無法和曾樓南抗爭,那他唯有道,“你要當鄒家的少奶奶,就隻管繼續當!我不會再管你,你愛住在哪裏就住在哪裏!”


    “曾大哥,我和她夫妻之間的事,就請你以後不要再插手!”鄒育愷道出這一句話,迅速揚長而去。


    “鄒育愷!你敢走!”曾如意大哭起來,曾夫人十分心疼,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曾樓南垂眸望向她道,“如果你還是一直這樣下去,一點也不改你驕縱的性子,你們離婚是遲早的事!”


    曾如意哪裏會不知道,鄒育愷不再執意離婚是因為曾樓南,可她那樣不甘,想到事情是因何而起,更是滿臉淚水喊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曾若水,才會鬧成這樣!她就是一個害人精!”


    “曾如意!”一刹那,曾樓南的眸光格外冰冷,“不要將自己的錯誤怪罪到別人身上!你要是敢再提起她,就不用再迴曾家!”


    曾如意被駭到,曾夫人急忙喊。“樓南……”


    “母親!您這些日子也累了,就不要再操心了!”曾樓南低聲一句,卻也讓曾夫人止住聲。


    這樣的殺伐決斷,冷酷異常,而今對著至親家人,是從未有過的一麵。


    音落,曾樓南已經轉身,走出了這座大廳。


    至此以後,曾若水徹底成了曾家的禁忌。


    成了曾樓南的禁忌。


    ……


    周五海城,是一個陰天。


    但是保利集團頂層總經辦處,眾人卻發現尉總這幾日的心情似乎很好。


    從前時候,每一位進入總經理辦公室的高管,都是戰戰兢兢。唯恐辦事不利,又或者哪裏出錯,慘遭尉總批訓。可是近日裏,隻要是見過尉總的高管,出來的時候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


    如今總經辦的秘書長是薛秘書,她亦是感到不解。


    如常,這天夜裏尉總留在公司加班。前些日子因為被警方拘留於北城配合調查,所以迴到海城後公務纏身,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處理完。


    入夜後,城市已經霓虹一片。


    大廈頂層還亮著燈,薛秘書站在辦公室前匯報總結,原本安靜的辦公室內卻突然響起鈴聲,打斷了這番報告


    薛秘書看見尉總拿起手機,立刻對她吩咐,“你先出去,五分鍾後再進來。”


    這更是怪異,薛秘書好奇不已:到底是哪一位大人物來電,能讓尉總放下工作接聽?


    手機放在耳畔,尉容反轉大班椅望向落地窗外,那頭傳來輕緩女聲,“抱歉,打擾你了,我隻是告訴你一聲,我已經送小寶迴了尉家,明天我會接小寶去上武術課……”


    就在今日,林蔓生聯係他,提出每周五如從前照舊,由她接孩子放學,也給他們一個晚上的自由時間。


    尉容同意了。


    此刻,她將寶少爺送迴後慣例告知,他應聲,“知道了。”


    他卻似在等待下文,所以遲遲沒有掛斷,下一秒聽見她又是道,“還有,學校要舉辦運動會,我已經答應小寶會去。”


    “好。”尉容又是應聲,這通電話方才結束。


    過了五分鍾


    薛秘書再次敲門而入,瞧見尉總端坐在大班椅上,不曾再接聽電話。


    顯然,已經結束通話。


    薛秘書將方才未完的總結報告繼續,片刻之後瞧見尉總沉默頜首,便也鬆了口氣,“尉總,那我出去了。”


    “薛秘書。”卻聽見尉總出聲,她離去的步伐也是一止。


    ……


    晚上已經八點過半,薛秘書離開的時候,宗泉還在助理辦。


    走出保利大廈,她就拿起手機報告另外一位,“……尉總最近是有些反常,剛才還特意確認,下個周末的時間有沒有空出來!”


    那是寶少爺學校舉辦春季運動會的日子。前幾天就已經推遲所有應酬事先預留。


    可尉總的緊張重視,讓她有種錯覺,就像是要去趕赴一場絕不能的周末約會!


    ……


    這個周日,蔓生來到暢海園別院。


    那日是去見拜見王父重逢,這一次則是特意來看望楚映言。


    一想起那晚王宅用餐,一切順遂安寧,待告辭離開亦是沒有再發生任何風波。


    功臣自然是楚映言。


    此刻,蔓生不禁朝王燕迴笑道,“大哥,這樣一位出色優秀又長得好看的大嫂竟然被你給娶到了,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楚映言長相嬌美,為人處事又這樣進退有度。對於王燕迴而言,她是再稱職再完美不過的妻子。更何況,楚映言從前就一心待王燕迴,這份真情難能可貴。


    王鏡樓在一旁也是應聲,“可不是。他們經常在我麵前秀恩愛!”


    王燕迴卻是反問,“哪裏有這迴事?”


    “鏡樓,今天晚上不給你飯吃!”楚映言擺出當家主母的姿態。


    王鏡樓啞然,無奈喊道,“現在就是在秀恩愛!”


    蔓生笑了,“還真是。”


    這下子,楚映言隻得望向王燕迴尋求幫助,“你可要管一管你這兩個弟妹……”然而卻也見到他眉宇微凜,似有些不耐,這讓她止住聲。


    “蔓生,昨天你陪著小寶去武術課了?”王燕迴直接問起寶少爺,話題一下轉過。


    寶少爺每周六都會去教場,由武術老師教導,接受專業的體能訓練。


    昨日蔓生陪同前往,她站在迴廊裏,瞧著寶少爺矯健的身影完成所有動作。孩子臉上蒙著一方長紗巾。覆住了眼睛的地方。雖然視線不太清楚,可是聽覺卻異常敏銳。


    蔓生稱讚道,“別看小寶還是個孩子,但是很厲害!”


    “你這是瞧著自家的孩子,怎樣都好。”王燕迴笑道,“下個周末我有空,也去看看他到底學得怎麽樣!”


    一向周末不是應酬就是工作的他,竟然會有空?就連陪同前往楚家,也是她事先很久先行告知,才能夠空出時間……楚映言聽到他的話語,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


    蔓生卻迴道,“下個周末不行。”


    “為什麽?”王燕迴詢問,眾人聽見她道,“學校要開運動會,我陪小寶一起去。”


    王燕迴險些就忘了,春季運動會在每年五月舉辦。今年也不例外!


    可是,縱然父子關係再冷漠,但是春秋兩季的運動會,尉容卻從不缺席!


    蔓生見三人都是沉默,她不解問道,“怎麽了?”


    還是楚映言道,“尉容也會去。”


    他也會去,可是電話裏並沒有告訴她,蔓生轉念一想,他作為父親參加運動會合情合理,也確實不必提前相告。


    王燕迴瞧著她,見她那樣淡然,用慶幸的口吻說,“剛好,要是有家長需要參加的跑步比賽,我應該不大行。大哥,下個周末你就陪著大嫂吧,我們改天再約。”


    ……


    眨眼,一周時間飛速過去。


    海城師範附屬小學,今日召開了全校春季運動會。


    寶少爺如今已是四年級的學生,穿著學校的運動服,是藍白色的套裝,他一頭黑色碎發清爽更顯英俊。


    班主任老師正在操場上將班內所有同學集合,孩子們聚集到一處,寶少爺安靜站在一旁,他正在調整自己的眼鏡。特別定製的眼鏡,既可以阻擋陽光,也不會再奔跑的時候掉落。


    “尉司棠!”幾個同學走近,男生女生都有,卻是無比好奇,“你的眼鏡好酷!”


    更有一位女同學高興喊,“尉司棠,一會兒你一定能跑贏小超人,成為第一名!”


    糟糕的是,被班裏那位“小超人”同學給聽見了,“隻會說大話!能跑贏我才怪,還拿了一副眼鏡裝酷!”


    “小超人,你好討厭!老師都說了,尉司棠眼睛不好!”女同學提醒道。


    小超人臉上有些過意不去,卻也不甘道,“尉司棠,今年又隻有你爸爸來嗎?”


    “尉司棠爸爸好帥!”女同學立刻反駁,更多的女生站了出來,“尉司棠爸爸是班級所有爸爸裏麵長得最好看的!”


    “我媽媽說,是整個學校所有爸爸裏麵長得最好看的!”另一位女同學又道。


    小超人被女生們惹得煩了,“你們真吵!他爸爸帥有什麽了不起,他媽媽每年都不到!”


    就在孩子們爭得不可開交之時,少年將眼鏡調整好角度,這才說道,“我媽媽今年有來。”


    “……”小超人愣住了。


    “……”所有的孩子們也都愣住了。


    尉司棠的媽媽,竟然來了?


    ……


    學校操場另一片場地裏,家長們從班級老師手中拿過了運動背心。背心需要穿戴,背後貼上了所屬班級和子女姓名的標識。


    有一位學生的奶奶穿過人群,走向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位先生,開口喊道,“尉司棠爸爸……”


    尉容迴頭去瞧,他認出來人,“您是隔壁桌女同學果果的奶奶。”


    “是!你還記得我!”這位奶奶十分高興應聲,又是說道,“事情是這樣,尉司棠爸爸,我想來問問你,你結婚了沒有?有沒有對象?”


    而後方不遠處,一位年輕的小姐殷切觀望著。是女同學果果的阿姨。


    果果阿姨看著自家奶奶正和尉司棠的爸爸在說話,忍不住走上前。可是當她靠近的時候,卻瞧見他已經轉身。


    他沒有離去,而是走向了人群裏另外一個女人。


    樹蔭之下,女人背身而站,她正在梳理自己的黑色長發。雖然瞧不見她的長相,可是她的後頸,卻是那樣白皙,有著異常漂亮的弧度……


    同樣身為女人,果果阿姨好奇之餘,也覺得自己被比了下去,卻還是追問,“媽,他怎麽說?”


    “他說,孩子他媽今天來了!”果果奶奶將原話道出。


    果果阿姨這下驚訝萬分,她仔細瞧去,發現女人所穿的運動背心,後背處貼上的標識,和他後方的標識所寫隻字不差:四年一班,尉司棠。


    這一幕竟猶如宣誓,證明他們兩人


    一個是孩子他爸。


    一個是孩子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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