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一輛車子緩緩停在至尊五星酒店門口,泊車童立刻前去開門。


    蔓生從車內下來,微笑頜首將車子轉交給對方。


    大廳經理已經等候多時,立刻出來相迎,“蔓生小姐!您來了!”


    對於林蔓生,至尊酒店內部的管理層人士都已經不會陌生。今昔不同往日,此番是陪同大少奶奶一起前來置辦老太爺壽誕事宜。顯然她已經被認定是尉家之人,而且是舉足輕重。


    “羅經理,我的朋友她在哪裏?”蔓生卻是詢問。


    “蔓生小姐,您的朋友不久前就到了酒店,現在正安排在餐廳裏……”羅經理立刻帶領前往酒店餐廳。


    西餐廳是法式風格裝修,踏入餐廳放眼望去,滿目都是精致考究。


    “邵小姐在那裏!”羅經理抬手一比,蔓生望了過去。


    那一張獨自一人的餐桌前,正是邵璿坐在其中。


    “羅經理,不用招待,我自己過去。”蔓生吩咐一聲,羅經理便止步不再跟隨。


    蔓生慢慢走近,等到距離一近,就看見邵璿捧著一杯冰淇淋在吃。她的手邊,還有另外幾個空杯。


    “吃這麽多冰淇淋,小心胃疼!”蔓生一邊上前入座,一邊輕聲叮嚀。


    邵璿正吃的歡樂,抬頭看見林蔓生到來,立刻笑道,“這裏的冰淇淋好好吃!蔓生,你要不要也點一份?”


    自從身體畏寒後,蔓生在飲食方麵就格外注意,她搖了搖頭道,“吃完這份你不許再吃了,雖然還是夏天。但這麽吃下去,胃也受不了。”


    “我才不是貪吃!”邵璿抬眸道,“蔓生,你不覺得這些玻璃杯很漂亮嗎?”


    邵璿饒有興致說著,她的手一一指過那幾個被放成一排的空杯。


    陽光透亮,外加幾許餐廳特意打下的淡色燈光,真是將玻璃杯照耀的格外漂亮,蔓生再定睛一看,發現每個杯子的花紋都不同,質地這樣光澤柔和,一定是細心擇選過,欣賞了一會兒後道,“這裏是海城唯一一家奢華五星。”


    雖說如此,可連細節之處都能做到這樣極致,實在會讓人驚歎,邵璿第一次來,當然連連讚歎,“不單是這個玻璃杯,你瞧這家餐廳,細節處理上都運用了法式廊柱,雕花和線條的製作工藝特別精細……”


    “法式風格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自然中崇尚衝突之美,這裏的裝修格局簡直完美應用!”邵璿的稱讚不絕於耳,蔓生聽著她誇獎,揚起了一抹笑,“這下子不抱怨了?昨天也不知道是誰說,不想出門的?”


    周末連著兩日加班,結果公司派來的整個團隊都倒下了,今天是周一反倒放假。蔓生昨夜便告知邵璿,今日會來至尊五星,邀她一起前來。起先邵璿還不肯答應,左推右推抱怨不願意早起,因為她生性懶惰。


    蔓生也不勉強她,隻是勸說一句:這家可是奢華五星,裝修格局難道不想參觀?


    結果今日,邵璿本是百般不情願下到來,此刻卻一反先前的抱怨討好笑道,“我隻是貪睡!這麽棒的酒店,我一定要來!”


    其實蔓生也是見她這幾日心情不佳,所以想讓她高興,知道她一向喜歡研究設計風格,才會邀她前來,“那你是想留在這裏繼續欣賞玻璃杯,還是陪我去參觀客房?”


    湯匙勺了最後一口冰淇淋,邵璿立刻起身,“走!”


    ……


    客房部是整座酒店的重中之重,邵璿一連參觀了三間客房後,已經忍不住躺倒在其中一張沙發椅裏。


    邵璿掃視周遭,又是不時抬頭眺望落地窗外的美景,“九十大壽直接把整座五星奢華酒店都清場,直接招待賓客入住,真是夠氣派夠闊綽!”


    邵璿已經聽說,所以此次的排場一定非比尋常,尉家如此家大業大,比起溫老太太八十壽宴,那是絕對要更勝一籌。


    “不過……”邵璿也是擔憂,“你那位大嫂好像把客房部都交給你了,蔓生,你要是出錯的話,豈不是會鬧笑話?”


    “你也發現了?”蔓生心中早就知曉,這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周末從鵬城歸來後,王子衿就酒店壽宴事宜問題再次同她商量一番。之後又報告了老太爺,賓客名單已經擬定,部分請帖確認後直接派出。同一時刻客房部的一切都交給了蔓生,王子衿直接脫手幹淨。沒有提醒她一句應該注意的事項。


    王子衿隻是朝老太爺說:爺爺,蔓生一定會安排好的,您就放心吧。


    邵璿徹底明白了,“你這不是壽宴!是鴻門宴!不,比鴻門宴還要提心吊膽!是三堂會審!”


    蔓生笑了笑,凝眸注視著這間客房,心裏有了打算,“看來隻能事先做好所有準備了。”


    “蔓生,這次尉家老太爺擺大壽,書翰會來嗎?”邵璿關心的是這件事,“畢竟,你現在都是半個尉家人了,那林家和尉家也是半個親家吧?”


    “今天已經派人去送請帖了。”蔓生迴道。


    “什麽?”邵璿詫異,“派人親自送去的?”


    蔓生點頭道,“不隻是錦悅,這一次你還會看見很多老朋友。比如曾氏,又比如溫氏……”


    “若水也會來?她會殺了我的!”邵璿一下哭喊,曾若水這幾天將她打入冷宮,已經無視她的存在。不過緊接著聽完她的話語後,邵璿又是瞠目喊道,“不是吧,溫尚霖也會來?”


    蔓生走到落地窗前道,“溫氏現在還由保利注資。”


    時鍾已指向十一時。


    宜城上午十一點


    幾乎是同一時刻,林氏錦悅、曾氏合生以及溫氏嘉瑞全都收到來自海城保利派人親自送達的喜宴邀請函。


    那是尉家老太爺九十大壽,邀請賓客前往!


    ……


    宜城這邊錦悅收到了邀請函後,林逸凡一半震驚一半欣然。尉家老太爺過壽,這不是小場麵。能夠受邀前往,那必定是有家世有背景才會獲邀。此番錦悅能夠受邀,也定是因為錦悅和保利之間現在也算是合作方。


    就這件事情,林逸凡吩咐秘書將林書翰請到總經辦。


    待林書翰到來後,林逸凡直接道明,“剛才我收到了尉家派來的邀請函,是尉老太爺九十大壽。”


    “所以,你打算帶誰一起去?”林書翰直接詢問。


    實則林逸凡心中已經有底,“爸爸最近身體一直都不好,媽媽需要人照顧也不能去了。本來我是該讓你一起去,但是你最近手上兩個項目,實在是怕你走不了。這樣吧,我就帶憶珊去。”


    對於他的決定,林書翰並不感到意外,這幾乎是在快刀斬亂麻,尉氏邀請函剛送到,林逸凡就要下定奪,都來不及告知父親一聲,還不是怕事後有變。林書翰沉靜以對,他開口道,“帶憶珊姐去,這當然很好。”


    林逸凡見他沒有意義,便揚起唇微笑,“你同意就好。”


    “隻不過,這樣一來家裏豈不是沒有人了?”緊接著,林書翰卻又道。


    林逸凡愕然凝眉,他和林憶珊前往海城,自然留下來的人是林書翰,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就在困惑之際,卻見林書翰從西服內側口袋裏取出一封邀請函。


    正紅色的喜宴請帖,印花題字,全都和林逸凡手中那一封一模一樣。


    林書翰將邀請函舉起,那一個金墨所書的“尉”字一下映入林逸凡眼中,來不及反應,聽見他道,“尉家特意派了請帖給我,這下子我好像不去也不行了,逸凡哥,你說是吧?”


    尉家派貼給錦悅,但是又單獨派貼給林書翰?


    這樣的用意,林逸凡又怎會不了解!


    一定是林蔓生,是他的大姐特意安排!


    即便林逸凡不願意,卻也沒有辦法再將他留在宜城,“既然這樣,那你一定要出席!”


    林書翰微笑點了點頭,將邀請函收起後離開辦公室。


    這次派邀請函的人是任翔,林書翰認得這人,他和餘安安是一對。就在方才接過邀請函後,林書翰問起任翔,宜城還有哪幾家會收到請帖。


    任翔道出幾位賓客,林書翰驚愕,竟然都是百年難得出山的大佬,其中便又一位是韓老!


    但是更有兩家公司,其中一家是曾氏合生。另外一家是溫氏嘉瑞。


    這讓林書翰有些擔憂,隻怕會生變。


    ……


    午後時間,蔓生開車趕迴保利。


    車子進入地下停車庫,蔓生不急不忙,拿起手機撥下曾若水的號碼。湊巧的是,那頭立刻接聽,“你怎麽接的這麽快?”


    “我正好要打給你!”曾若水迴道,“尉老太爺過大壽?”


    “看來你大哥已經告訴你了。”蔓生笑著道,邀請函畢竟是派送至曾氏曾樓南的手中,曾若水會收到消息,那一定是曾樓南告知。


    曾若水凝聲道,“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突然就要辦壽宴,這次排場不小。”


    “那你會不會來?”蔓生撥這通電話的主要目的就是詢問此事。


    曾若水笑問,“我為什麽要來?”


    “一是為我助威加油,小璿說這次是鴻門宴外加三堂會審。”


    “她這次倒真是沒說錯。”雖然用詞誇張。但曾若水也十分認同,“二呢?”


    “二是你來批評教育,現在小璿怕你怕的不得了。”蔓生想起方才邵璿得知曾若水可能會到來,就感到愉快,“她說你會殺了她。”


    “你告訴她,讓她把脖子洗洗幹淨,我會準備好殺豬刀。”曾若水最後迴了一句,表明了態度。


    結束通話,蔓生下車進入電梯。本想要去總經辦,但是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有歸來。於是暫時作罷,直接往王燕迴的辦公室走去。


    開發部的報告文案由程牧磊負責,現在已經完美呈上,蔓生也是該去交接。隻是不想,今日王燕迴的辦公室內並不是隻有他在內,王鏡樓竟也在。


    不過。蔓生並不感到驚奇,“王督導,隻是休息了一個周末,這麽快就結束休假了?”


    王鏡樓的工作模式,蔓生已經清楚。一直遠派國外,期間會不時迴國。迴國的任務便是匯報海外公司運作,再來也是放假靜休。畢竟王鏡樓在國外期間,是一個周末無休的工作狂人。


    “林副總是想我多休息幾天?”王鏡樓迴道,“還是不想見到我?”


    蔓生上前入座,“這真是說笑了,我怎麽會不想見到你?畢竟,我們無仇無怨的,王首席,你說是不是?”


    王燕迴端坐在大班椅後方,聽著兩人的談話,倒是不打算加入其中,“如果是個人恩怨,那我不參與,還可以給你們十分鍾時間溝通。”


    蔓生揣度著王鏡樓會說什麽,她先行開口道,“我想如果真有恩怨,也隻是你迴來那天,我們不小心因為意見不合起了一些分歧。但是放心,我不會勉強任何一個人,一定要認可我所說的。”


    “但是,也請不要試圖說服我。”蔓生微笑道,“畢竟,誰都有自己的堅持。你是,我也是。”


    她竟然先發製人!


    王燕迴抽了支煙微笑。


    王鏡樓有一絲驚奇,而後迴過神道,“我沒想過要說服誰,隻是,你也應該看見了,有人絕情起來六親不認麻木不仁,他從來都不是你想象中的善類。”


    “我想請問,明知道給不了對方想要的,還要繼續關心,給對方希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善?”蔓生微笑,迴望著他道,“我可不認為。”


    “相反,我倒是覺得霍小姐對人很友善。”蔓生直接迎向他道,“畢竟,她對著某個人的時候從來都是六親不認麻木不仁。”


    此話一出,王鏡樓懵了。


    王燕迴吞吐著煙霧開口笑道,“鏡樓,你甘拜下風吧。”


    王鏡樓鮮少會被一個女人駁到無法出聲,這一次不得不承認,真是甘拜下風!


    ……


    蔓生隻是微笑著,對上王鏡樓,一出聲卻是朝王燕迴道,“又不是下棋對弈,兩軍作戰,隻是閑聊而已,有什麽拜不拜的。”


    “王督導,我們還可以再聊聊。”蔓生又是笑說,“其實我這個人,有時候也挺八卦的。”


    這哪裏是八卦?


    簡直活脫脫一個腹黑女!


    “我倒是發現自己的眼力不大好,不識廬山真麵目。”王鏡樓默了下,這才說道。


    “哪有什麽真麵目?難道霍小姐對著某些人的時候還有真麵目?”蔓生微笑應道,反問一聲。


    左一句“霍小姐”右一句“霍小姐”倒是讓王鏡樓不願再和她周旋,扯了個笑道,“這麽閑情逸致聊天,不如想一想壽宴那天的賓客安排。我倒是聽說。邀請函已經派去宜城,溫氏嘉瑞也有受邀。”


    “他會不會出席,我不知道,不過他也是這次壽宴的邀請賓客之一。”蔓生應道,“你如果問我,他會不會來,據我了解,他一定會到。”


    她的肯定迴答,讓王鏡樓愕然。按照現今情況,她和那位溫家大少有過一段婚姻,又逢老太爺過壽,一定不會希望碰麵才對。現在她又如此奪定,這實在不應該。


    “這好像不奇怪吧。”蔓生見他微怔,輕聲迴道,“畢竟我是他的前妻,有些了解這很正常。”


    王鏡樓真是沒有話語可以再繼續相說,起身便要離開。隻在臨走之時,他丟下一句話,“之前是我太衝動,抱歉。”


    蔓生收迴視線,瞧向王燕迴道,“燕迴大哥,是你教育了他,讓他來向我道歉?”


    今日前來會見王燕迴,這是一早就約好的事情,而王鏡樓在此處,也是王燕迴事先相邀。這麽一想後,就覺得事情全都串聯。


    “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行為莽撞,就算是我強押著他,他也不會開口。”王燕迴微笑說。


    “都說知子莫若父,現在知弟莫若兄了。”蔓生迴以微笑,“謝了,其實我沒有放在心上。”


    “你倒是讓我很吃驚,好像每隔一段日子見你,你都會讓我耳目一新。”王燕迴這句話倒別無他意,實在是肺腑之言。


    蔓生望向他,“以前我總覺得有時候對著別人的時候,不想說不該說不好說的時候就統統不說,現在才發現,不如主動出擊,說到別人無話可說,這樣才能消停,這招好像有些用?”


    “至少剛才有用。”閑談一般,王燕迴和她聊著,隻是話題一兜轉,他又是詢問,“周末的時候,聽說你陪他去了鵬城,你心裏邊難道就一點感想也沒有?”


    蔓生問道,“比如?”


    “比如,一段感情的保存時間。”王燕迴忽而問道,“你怎麽就能肯定,一個人愛一個人就會一直愛到老?”


    蔓生有片刻的沉默,這才出聲道,“我不能肯定,也不想去想太多。如果這個人還會愛上別人,那是我的話,我隻能選擇退出。”


    “難道你會甘心?”王燕迴又是問。


    “當然不甘心。”蔓生肯定道,卻是輕鬆玩笑一句,“退出之前,我會盡力爭取,比如說錢。其實寶石鑽石,車子房子,都沒有錢來得實在。”


    “一直覺得你傻,聽你這麽說,倒是聰明了一迴,給自己想好了後路。”王燕迴眉宇飛揚,下一秒卻定睛於她,一雙眼睛深邃幽然,“蔓生,其實你也會怕吧,一個人對一個人的心意其實沒有永恆。”


    蔓生心中寂靜一片,對上王燕迴的雙眸,聽見他說,“畢竟,人不到死,不會知道結果。誰能保證,你不會是第二個霍雲舒。”


    蔓生的確無法保證。


    因為正如王燕迴所說,一人一生,萬事太多意料之外,她不想去輕易評定感情,也不想去盲目自信認定。


    但她唯一能夠的就是做一個決定,一如此刻她道,“那就賭一迴吧。”


    “不會太草率?”王燕迴笑問,“有些事情能拿來當賭注,有些卻不能。”


    “都說女人找伴侶,就像是第二次投胎,是用一生來當賭注。”蔓生灑脫迴聲,但音色卻格外鎮定,“沒有什麽不能,就看你想不想。現在,我就是這麽想的!”


    又是一句玩笑話語,卻這樣認真,王燕迴手中的煙,煙灰悄然落盡。


    ……


    “方秘書,他迴來了嗎?”夜幕即將降臨。蔓生前來總經辦詢問。


    方以真迴道,“尉總就在辦公室,您直接進去吧。”


    蔓生點了點頭,便朝那道緊閉的辦公室而去。她敲了敲門直接進入,但是視線一望過去,發現他正坐在大班椅上,雙眼閉起,仿佛正在休息。


    待她走近,瞧見他英俊的容顏,在沒有開燈的昏暗裏醒目著。唿吸均勻,起伏平緩,他不是在休息,而是累的睡著了。


    這幾日一直忙碌,時常都見不到他的人,會累著也是正常。


    蔓生也不忍心喚醒他,隻是這麽在他身旁靜靜看著他。今日午後。她格外想要見到他,也不知是什麽緣故。現在他就在眼前,才發現有些踏實,那份想念也就塵埃落定,不再七上八下亂作一團。


    耳畔那麽多人的話語閃過,全都不過是耳旁風,可是邵璿那日痛苦哽咽的呢喃詢問,卻清楚迴響:蔓生,為什麽男人是這樣的……愛你的時候,把你哄的天花亂墜,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都要摘下來給你……不愛你的時候,誓言諾言算什麽,笑話一樣,真是太好笑了……


    蔓生的手不自覺抬起,輕輕碰觸他。順著他的輪廓。往下遊移。就像是初次醒來的那個早晨,提出要包養他的那個早晨,他的睫毛也是這樣黑而密集,讓她的指尖忍不住掃過。


    他的睫毛一顫,雙眸已經緩緩睜開,瞧見她在麵前,他握住她頑皮的手,“這一迴是你來招惹我的。”


    愛一個人,有沒有永恆?


    蔓生不知道,也不想去清算,更不想問一個結果。


    “賓客的名單已經擬好了,不過我還要再斟酌。壽宴那天的禮服,我想過了,就穿旗袍。”蔓生輕聲說。


    尉容,帶我去買吧。


    買一件旗袍裙子給我。


    “我買給你。”她不曾開口,他便已迴答。


    ……


    就在蔓生一邊忙碌於工作一邊置辦酒店客房的時候,王子衿又給她出了一個難題。


    昨日王子衿當著老太爺的麵核對了所有賓客名單,長串的名單念了半晌,蔓生一邊聽著一邊感歎這次的排場果真是不同凡響。但是緊接著,王子衿又道:老太爺,母親那邊還沒有派人去請,我看她還是要到場的。


    大夫人是尉家除了老太爺之外,最舉足輕重的一位了,這樣的場合,她不到場實在是說不過去。隻是如今她因病住院一直都沒有出院,所以尋了理由告知賓客也未嚐不可。


    老太爺迴道:不管到不到場,總要告訴她。


    王子衿立刻應聲:是,爺爺,本來是我該去請。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怕是母親也不想見到我,不如就讓蔓生去吧。


    當時蔓生根本來不及拒絕,因為也不好拒絕。誰想老太爺竟真的應允,將此事交給了她。


    於是便成了棘手的麻煩事,蔓生又不得不前往。


    這幾日許是瞧見大夫人身體有所好轉,所以尉孝禮又前往襄城,並不在醫院。隻是如此一來,蔓生必須獨自麵對大夫人。


    來到醫院上樓,走往迴廊盡頭,轉眼間就來到大夫人所住的病房。


    蔓生敲門,“咚咚!”


    抬眸筆直迎上,那道門隨後被緩緩開啟,前來開門的人是萍嬸。


    萍嬸瞧見來人自己也是一愣,而後帶著狐疑謹慎的眸光望向她道,“林小姐,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看望大夫人。”蔓生迴道。


    “抱歉,大夫人身體抱恙,恕不見客。”萍嬸直接拒絕。


    料到會是這樣,蔓生並不意外,“我是聽從老太爺的吩咐,來看望大夫人,有一件事情必須要親口告訴她。”


    許是提起老太爺,萍嬸的態度軟化了,“你等一下。”


    萍嬸又將門先掩上,再過了一會兒,她折返開門道,“請進。”


    大夫人所住的病房是單人高級病房,十分清幽安靜也十分寬敞,蔓生走過外邊的廳。但是剛走到門口,可萍嬸卻提醒她,“林小姐,請停步。”


    止步於門口處,並不讓蔓生再進入。但是珠簾後方,雖不見身影,可大夫人的聲音已經傳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不能見客。林小姐,老太爺有什麽事要你轉告我。”


    蔓生也不打擾她,於是就站在門口道,“大夫人,老太爺的九十壽誕就快要到了,賓客們的請帖都已經派發。老太爺讓我告訴您,如果您身體康健,那就請一起出席。如果身體還是不適,那就靜心療養。”


    裏麵的房間,卻久久沒有聲音,蔓生知道大夫人一定有聽見。


    過了半晌,大夫人的聲音才響起傳來,“有他們一家子三口人在,老太爺還請我去做什麽。”


    “老太爺心裏是有您的,所以才會讓我來請您。”蔓生輕聲說。


    大夫人沉靜悲憤的聲音再次迴道,“你不用在這裏假慈悲,到了今天你還留在尉家不肯走,不也是貪圖尉家的家世。”


    蔓生當然知道對於小寶的身世,大夫人依舊不曾接受,她也不願再留下去,“大夫人,老太爺的意思我已經帶到,請您好好休息。”


    “嗬……”就在蔓生要離開病房的時候,大夫人的笑聲隨著她的步伐一並響起,隱約之間依稀聽見大夫人念著一個人的名字,隻是可惜聽不清,也無法分辨到底是哪幾個字,唯有她喃喃自語一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


    海城一家老裁縫的旗袍館,老師傅正在為她量身裁衣。


    蔓生站在鏡子前方,尉容坐在椅子裏,一杯茶慢慢悠悠品著。


    老師傅道,“小姐,您把手抬一抬……”


    蔓生便聽從著抬起手,結果等到逐一量身完,簡直費了好一番功夫。她趕緊找了張椅子坐下,一會兒還要選料子,“定製旗袍原來過程這麽繁瑣?”


    “這可是你自己選的。”尉容笑道,“現在又要打退堂鼓?”


    其實這也不是蔓生自己選的。


    就在前幾日蔓生和kent醫生遠程通話的時候,為老太爺壽宴一事就請了幾天假,畢竟壽宴前後幾天都太忙碌。kent醫生倒是一口應允,沒有多詢問。反而是那位水兵月小姐突然冒出來,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聲音不似往日清晰颯爽,朦朦朧朧呢喃中略帶苦澀的說:宴會就一定要穿旗袍……錯彩鏤金的旗袍……


    kent醫生立刻道歉:抱歉,林小姐,她喝醉了。


    於是便結束了通話。蔓生當然也沒有在意,隻是旗袍兩個字卻真的入了心。都說錦衣旗袍詩曼玉花樣時,自然旗袍是大家族必備的最佳禮服。立刻的做了決定,再迴神已經到了這裏。


    “小姐,您來挑一匹吧……”老師傅又是喊。


    蔓生便起身去挑選,她裹著尚未成型的錦緞在身上比劃,忽而想起從前,“小時候我父親工作很忙,母親她總是對我說,父親是因為要給我買世界上最美最好的裙子,所以才每天辛苦的賺錢。”


    尉容微笑坐在原處,望著她卻仿佛陷入迴憶中,記憶裏也好似有這麽一幕,他低聲囈語道,“我父親他對我母親說,要給她買世界上最美最好的裙子。他說。我母親像江南女子,吳儂軟語。”


    他的母親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蔓生初初聽聞,隻覺得美如畫,腦海中描繪他們的相識,一定像是世外桃源不染世俗。


    “後來他有買嗎?”這還是他第一次談起父母,蔓生整個人一定,不禁問道。


    尉容笑道,“那你父親他後來有買給你麽?”


    “沒有。”蔓生迴答說,“不過媽媽她給我買了很多裙子。”


    尉容亦是道,“他也沒有。”


    “為什麽?”幾乎是本能的,蔓生急忙追問。


    尉容緩緩一笑,像是說著書中人的故事,仿佛和他沒有關係,“因為他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


    再也沒有相見?


    蔓生知道尉家有大夫人存在,可又怎會知道他的父親和母親自分別後再不得見。“尉容……”


    “沒什麽好惋惜的。”尉容淡泊道,“應該而已。”


    他平靜漠然的話語,隱去悲歡離合,沒有一絲起伏,卻讓蔓生的心狠狠一擰。


    一句應該而已,道盡一世情。


    其實永恆與否不過爾爾,歸根究底不過是四個字總結有緣無份。


    愛一個人,竟是這樣一件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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