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吃飯了!”蘇淮忙活了大半天,早就餓得不行了,礙於諸位長輩在場,還是等自家師尊坐下了才入座的。


    雖然廚房裏弄得很狼狽,但最後上桌的都很豐盛,惹得眾人一度叫好。


    “顏顏廚藝好人又漂亮,大家都有福!”餘晚溪特別喜歡吃辣的,果然老鄉最懂老鄉。


    溫從雲輕咳了一聲,“我也下廚了。”


    餘晚溪迅速讚道:“那溫姐姐也厲害。”


    期間其樂融融,充滿了過年的喜慶,熱氣在飯桌上氤氳,又暖又香。


    小一個子太矮,夠不著桌子,他在下麵跳了好久,秦一歌注意到旁邊努力夾菜的崽崽,便俯身把他抱了起來,“你想吃什麽?”


    小一迴頭看了看陌生的哥哥,被他抱著還不太習慣,就這樣呆愣住了。


    “小朋友?”


    薑聽雲趕緊放下筷子,“我來,我來。”


    他從秦一歌懷裏接過崽崽,果然小一還是喜歡薑聽雲抱的。


    “你吃得好多,你飯量真好。”薑聽雲沒忍住戳了戳小一的臉。


    小一坐在他腿上捧著包子啃,模樣很是靈動,突然舉起包子給他,“哥哥也吃。”


    那隻包子快有小一半個臉大了,蘇淮一時興起,逗他說:“你吃這麽多,薑二哥哥會不要你的。”


    小一會說的話就那麽多,他知道“不要”是什麽意思,嚇得立馬抱住薑聽雲的脖子。


    坐在旁邊的溫從雲摁下蘇淮的腦袋,“不會說話就別亂說。”


    “真的不好意思,我開玩笑的,小家夥這麽可愛,大家肯定都很喜歡你。”蘇淮找準了機會,又趕緊說:“師尊,我能喝酒嗎?”


    “過年了,先放你一迴。”溫從雲丟給他一壺衡水酒,蘇淮連連道謝,喜笑顏開道:“果然師尊才是世上對成瀾最好的人!”


    那壺衡水酒醇香清雅、沁人心脾,除卻香氣外,是他們的一份感情與傳承記憶。溫從雲每迴帶蘇淮雲遊外地,總要帶一壺這樣的酒,因為,千家醉鎖的就是獨屬於他們冀州人的傲氣。


    餘晚溪喝不到湘潭的長京燕,更喝不到雁城的雁南飛,隻能把滿身思鄉之情寄托在這壺千家醉上,一看溫從雲擺出來了,也饞得緊。


    “莫逐世間樂啊,我也想喝。”


    蘇淮因為太過高興,完全忘記了彼此的身份,當即給餘晚溪滿上一杯,推過去,喊道:“來來,看誰喝得過誰!”


    這些日子裏餘晚溪聽傅千山的話,每天喝八杯茶都很難了,但喝八杯酒隻需要別人的一句:你是不是不能喝。


    既有餘晚溪和蘇淮在,今年的除夕夜過得還挺有意思的,導致薑莛顏好不容易才能插上話:“那你們記得吃餃子啊!裏麵有銅錢的。”


    其實秦一歌非常期待薑莛顏能夠吃到他包的那個餃子,所以一直盯著她,薑聽雲就看著他看自己的姐姐。


    薑莛顏察覺到某人的視線,迴過頭來,秦一歌立馬錯開,三秒五個假動作。


    秦一歌做賊心虛,發現薑聽雲還在盯著自己後還嚇了一激靈。


    “……你看我做什麽?”


    薑聽雲也問:“你看我姐姐做什麽?”


    沈年端著碗搖頭,“英雄難過美人關,小月亮也起了俗心。”


    薑聽雲啊了一聲。


    秦一歌:“…………”


    沈年就像一個資深老者,瘋狂給秦一歌支招,也不管薑聽雲還在旁邊了,他說:“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你要是成了,這位就是你的小舅子,要是沒成,不也得先和他打好關係嗎?”


    “近水樓台先得月?”薑聽雲思索了一陣,“這句話還可以這麽用?”


    沈年又說:“昆侖虛裏除了成瀾和阿墨,隻有我和你關係最好,你不好意思說那我就替你說吧。”


    秦一歌:“…………”


    提起墨九君了,薑聽雲突然就不是很高興了。新年裏都沒見著他,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雖然大家能夠聚在一起很好,但是差了那麽幾個人,沒能圓滿還是有點遺憾的。


    “小月亮,師姐人美又厲害,難道你不心動嗎?”沈年眼巴巴地問。


    秦一歌不知道什麽是心動的感覺,但如果是看到薑莛顏高興的時候,他也覺得高興,那應該就是了。


    充滿福氣的銅錢餃子最後被小一吃到了,同時的,伴隨著清脆的聲響,他還磕掉了一顆牙。


    薑聽雲看著懷裏的崽崽一嘴的血,實在不知道該說他是有福還是無福了。


    過年最高興的事莫過於長輩們給壓歲錢,但蘇淮和沈年心不在此,紛紛搶著出門點鞭炮。其他幾山都開始放煙花了,天上的煙火如銀碎飛揚,又似活龍一般徐徐上升,一朵接著一朵,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歇,場麵十分壯觀。


    “各位,新年快樂!”沈年站在雪地裏捂著耳朵點鞭炮,又馬上尖叫著跑開,剛好和喝醉的蘇淮撞了個滿懷。


    那邊正鬧著,餘晚溪笑嗬嗬地給小朋友們分發符紙,“來來來,我這幾天新做的呢,百無禁忌,諸邪迴避啊。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傅千山沒忍住翻了上萬次白眼。


    看看人家靈韻長老,那遞出去的紅包沉甸甸得裝了不少錢吧,相比之下,餘晚溪確實寒磣。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眾人皆知靈忍長老曾經的舊業為何,忌憚他修鬼道,邪得很,因此根本沒多少人願意拜入鹿蜀山,就算來了,不出半個月也要被他屋子裏的幹屍嚇跑,入不敷出的自然窮。


    “怎麽,你很有錢?”餘晚溪迴頭看一眼傅千山,全級裝備他高攀不起。


    “總比你強。”傅千山拿走他手裏的符紙,替他把身上的鬥篷係好,餘晚溪抬著腦袋笑嘻嘻的,“癢死了。”


    傅千山也笑。果然,比起新人舊事,還是舊人新事更浪漫。當指腹觸到對方脖頸上的縛仙咒,竟然已經深深地刻在肌膚裏了。突然,傅千山皺了眉,“你又在讀我的心?”


    餘晚溪唔了一聲,“是你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感情外露這種事沒法控製,不怪我。”


    傅千山的眼神不像平常冰冷,能夠用肉眼看到的東西確實不需要餘晚溪再讀他的心。他問:“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餘晚溪難得沉默了一會,“好問題。”


    傅千山張嘴:“如果我死了,你……”


    “其實,”餘晚溪知道他在想什麽,出聲打斷他未能說完的話,“不走也行,平安就行。”


    餘晚溪身上的縛仙咒能解,當年傅千山親手鎖上的。他明白,對方也懂,如果想要去除這層枷鎖,唯一的代價就是傅千山死。


    淩宗主大概不會想到,傅千山孤注一擲,在這道咒上加入了自己的陣術,要是餘晚溪死了,他同樣活不成。


    但是,如果他死了,餘晚溪卻還可以活。


    傅千山知道,傅千山明白。


    他迴不了頭了。


    “我欠你的嗎?”


    餘晚溪拂去他肩上的雪,“這個,還是先欠著吧。大過年的,別說喪氣話。”


    傅千山的目光中,隱約間有一絲憂鬱閃動。正遇上院子裏的幾人被頭頂的煙花吸引,他就用兜帽蓋住餘晚溪的腦袋,做了一件隻有兩個人才知道的事。


    餘晚溪順勢環住他的腰,歎了口氣,感歎道:“那便祝我的菩薩星河長明,平安喜樂。”


    傅千山蓄謀已久從未如願過,往生所學的明理內斂大概都被他忘了,既然世事兩難,那他也就不自量力地闖一次吧。


    “聽你的,不走也行,平安就行。”


    薑聽雲站在迴廊裏仰望著山中盛世,所謂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此番美景不可多得。


    然後他聽到小一的聲音,迴過頭去,是小一在雪地裏走一步摔一次。小孩子很好動,盡管有好多事情沒法像蘇淮沈年那樣做,但他不肯迴去睡覺,就是要喊著薑聽雲。


    “哥哥,哥哥。”小一又摔倒了,他哎呀了一聲。雪下得厚,其實不會疼,可是每走兩步就要滑倒,他有點委屈,鬧脾氣想要薑聽雲抱抱。


    “哥哥快抱我呀,我起不來了。”


    薑聽雲蹲下身子,“哥哥就在這裏,小一可以自己站起來的,對不對?”


    小一看著他,猶豫地點了點腦袋,自己嚐試著從雪裏爬起來。他花了很久的時間,發現不會再摔倒後,笑著撲進薑聽雲的懷裏,揚起小臉軟乎乎地說:“小一站起來啦!”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忽然感覺眼前的事物有些恍惚,也許是吃飽了困的,竟然都看不清周圍的人了。


    院裏的鞭炮聲一陣接著一陣,隱隱約約間,他好像聽到某個地方有人在唿喚他的名字。


    一聲又一聲,虛無到差點被他忽視了。


    所以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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