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聽雲在人群裏找了好一陣,終於看到了自己想念已久的師尊,戚景明還是如記憶中那般溫和,他笑著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阿雲長高了啊。”


    他急切地想跟師尊分享自己在昆侖虛的生活,戚景明也都靜靜聽著,對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其實不止他一個人對自己的師尊戀戀不舍,比如花無雁就可想念她爹了,雖然父親總是會問起關於學業這些煩人的話題,她隨隨便便也都應付過去了。


    “老爹,那我什麽可以迴家啊?”


    花宗主反問:“啊?你就這個成績還好意思跟我提迴家?在外你別說是我女兒!”


    花無雁氣唿唿地叉腰。


    “算了。”花宗主歎了口氣,吩咐隨從給大小姐送來雲中的特產,她一下就不生氣了。


    “也是快一年沒見了,想念家裏的蓧麵吧?”


    “想死了!老爹,我想吃羊雜麵了。”花無雁眨著大大的眼睛,真是無論何時都不忘記吃。


    花宗主總覺得女兒待在冀州都胖了一圈,又哪裏能想家呢?


    反正是個小沒良心的東西,這麽久了,也不知道關心一下她老爹的身子骨。


    花無雁嘿嘿一笑,討好般地捏著父親的肩膀,“老爹啊,你操勞仙門大比辛苦吧?”


    不僅要操辦這個,未來還要主持新一屆的仙劍大會,她老爹好偉大!


    花宗主擺擺手,故作嚴肅道:“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你要真關心我,不如從劍塚裏取出一把好靈器,那我也不算白費。”


    “放心啦,你女兒你還不了解?”


    “就因為你是我女兒,我才不放心!”


    花無雁切了一聲,“刀子嘴豆腐心。”


    “你嘟囔什麽?”


    “沒什麽,我親愛的爹辛苦了。”花無雁吐了吐舌頭,連親爹都拿她沒轍。


    這邊是父女倆小吵小鬧,但本質上還是在和睦相處的,倒也溫馨。


    謝長期收迴目光,偷瞄了幾眼身旁衣著華麗的婦人,他大概是場上唯一一個不想和家裏人見麵的弟子,感覺這下雪都沒他身邊的人冷。


    “聽你舅舅說,你在昆侖虛學得還不錯?”淩君夕開口,感覺周圍的溫度又冷了幾層。


    謝長期捏著袖口小心翼翼地迴道:“還有待進步,有舅舅管著,兒子不敢鬆懈。”


    淩君夕道:“你知道就好,但你不能光和你表哥比,你是謝家的長子,我至今沒在宛城聽說過你有何功績,這點讓我很失望。”


    “……兒子會在劍塚裏做好的,不讓母親失望。”


    她居然隻字不提當初他在雁城險些喪命的事。


    淩君夕厲聲道:“光這樣還遠遠不夠!你必須拿第一。”


    謝長期微怔。


    “你是宛城謝氏,為了滿門榮耀,你要比所有人都突出。你的高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你的舅舅能否在這個位置坐得穩當,更別說還有多少人在看著你。如果你一直是這個態度的話,以後接任宗主,誰能信服你?”


    無論母親說了什麽,反正謝長期現在是聽不進了。他看到朋友們在冰河上打鬧,那個穿紅鬥篷的人安安靜靜站在一旁,懷裏輕挽著幾支梅花,笑起來時眼波才動,祥和有益,如此恭敬從容,很難讓人移開目光。


    淩君夕察覺到自己的兒子正莫名其妙地望著某處傻笑,順著視線看去,心下頓時明了。


    “好看?”


    謝長期一時忘記了站在身旁的是母親,點頭直說:“當然好看。”


    淩君夕挽了挽頭上的抹額,緩緩道來:“天虹宮宗主因為最近操辦各種大會名聲很大,如果能和他們家結親就再好不過了。”


    “什麽?”謝長期瞬間反應過來,他和母親看的不是同一個人。


    “等你再過幾年,我會替你向天虹宮提親,可惜花宗主的小女太過嬌縱,勉強能當謝家的兒媳吧。”淩君夕抬眸。


    謝長期一臉驚恐,“……這不太好,兒子,兒子又不喜歡她。”


    淩君夕嗤笑一聲:“你看氏族中有誰是真心喜歡的,你要為了謝家著想,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了吧?”


    “可是……”


    淩君夕直接打斷他:“不喜歡也行,娶進門後給她一個宗主夫人的名號,當祖宗供著就好。像你爹一樣,在外都不知道養了多少情人,我不還是沒管嗎?”


    謝長期笑不出來了,小聲說:“我和你們不一樣。”


    他不像父母是為了家族勢力才能走到一起,毫無感情,如同仇人,整天對著那張臉實在可悲,他不想走他們的後路。


    但是,他也確實不敢違逆自己的母親。


    就算不是雲中花氏,未來還會有更多人選,比起那些從未見過麵的世家千金,隻有花無雁與他最熟。就像淩君夕說的那樣,先把人娶進門,感情的事以後再說,謝長期應該以他們家為重。


    淩君夕覺得自己已經很為兒子考慮了,起碼不像平常那樣,母子倆爭鋒相對,摔碗掀桌,總是吵得麵紅耳赤的,關係反而越來越糟。她能有如此平靜的心態,如果謝長期還要強,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我為你鋪好了路,你就得按照我說的走下去,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我是在為你好。”


    這句話,她已經說過很多年了。謝長期垂下腦袋,再一次說了違心話。


    “兒子知道了,我會按母親說的去做的。”


    謝長期走到冰河上,心情極其沉重。他迴頭看到把手插在暖手籠裏的母親,在淩君夕的注視下,他遞給了花無雁一支玉笛。


    “可這不是你的寶貝嗎?你送給我?”花無雁吃著雞腿,她都不敢接。


    “送你就送你,哪來這麽多廢話!”沒想到謝長期突然惱火了,生硬地把笛子塞到她手上,然後頭也不迴地跑了。


    “喂,小公子!”無論她怎麽喊,謝長期都沒有停下。花無雁特別奇怪,又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的,神經病啊。


    “而且,我不會吹笛子……”花無雁咬著雞腿,擦去手上的油漬後把玉笛收迴袖中。她想著,沒準謝長期會後悔,到時候再把東西還給他吧。


    其實謝長期也沒有跑遠,他拉住河邊的薑聽雲,礙於淩君夕一直在看他,他就把人扯到角落,不會被旁人注意的位置。但薑聽雲總擔心冰麵會碎,所以他才不跟朋友打鬧,沒想到謝長期突然把他從舒適圈帶出來,有些不太樂意,“你做什麽?”


    “我怕以後不會見麵了,給你來道個別的。”謝長期無比艱難地滑了過來,又無比艱難地抓住了岸邊的樹枝。


    薑聽雲倒沒摔著,反而是謝長期先在冰麵上打了個踉蹌,於是他端住對方的手臂,問:“你要離開昆侖虛了嗎?”


    謝長期搖搖頭,借著他的手方能勉強站穩,“比這個更糟。”


    “……好吧。”薑聽雲沒繼續問下去,“那你可以給我寫信。”


    謝長期老實說:“行,等晚妹的字不醜了,再給我迴信。”


    “…………”


    見人抿著唇,謝長期就知道,薑聽雲是不高興了。


    “這不算什麽難事,”他勾起嘴角,“晚妹的字不應該和你人一樣漂亮嗎?”


    今天謝長期看他的眼神好像和平常不同,有什麽東西藏在裏麵,薑聽雲也不知道。


    他吸了一口氣,咬著牙說:“晚妹晚妹,什麽漂亮好看,換作是你,你會喜歡這樣的形容嗎?”


    謝長期認真思考了一會,“反正我挺喜歡的。”


    “………”


    薑聽雲突然放開手,謝長期啪嘰一聲跌在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但是疼痛過後,謝長期坐在地上沒起來,倒是先笑了。他用力扯了一把薑聽雲的鬥篷,看到對方也因此摔了一跤,那樹上的雪一股腦砸在他們頭上,謝長期甩了甩白花花的腦袋,笑容更加猖狂了。


    如若不是花無雁滑過來,兩人能在冰麵上打一頓再走。這一天天的,非要折騰幾件煩心事才肯罷休是吧?薑聽雲二話不說丟了臂彎挽著的梅花,反手拿清虛劍柄捅了他好幾下算是解氣。


    “快起來!我們要走了!”


    花無雁站的位置剛剛好,她為少年擋住了後麵有些刺眼的白光,又替他們拂去了落在頭上的雪。


    有個不得不說的事實,其實花無雁長得最高,而且剛上山時特別明顯,但是現在,她站在中間,踮腳攬過朋友們的肩,笑得特別開心。


    花無雁一手攬謝長期,一手攬薑聽雲,望著遠處的雪山想了很久,最後說:“也許日後可能分道揚鑣,不常見麵。沒關係,那就祝我們,各有千秋。”


    “好一個各有千秋。”謝長期叉腰,突然中氣十足地喊了聲:“所以我們的征途是什麽?”


    花無雁接上他的話,指著天邊喊道:“是這山川河海,明燭天南,是這整片天下!”


    說是少年無端愛風流,他們又何曾拘泥於世俗。這一吼,可把花無雁激動得不行,她聽見薑聽雲說了句傻,便用力撞了撞他的肩,“別掖著,該你了。”


    “不想說。”


    薑聽雲彎腰從她臂彎裏脫身,花無雁及時喊住他:“你要去哪裏啊?”


    “找阿墨,你們看到他了嗎?”反正薑聽雲始終沒在場上看到墨九君的影子,倒是和秦一歌打過了照麵,但他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裏。


    說來也奇怪,最近薑聽雲都沒怎麽見到墨九君的影子,感覺像在躲著自己似的,他隻當是功課繁忙,可是都這麽久了,沒道理今天也碰不上吧?


    “反正就要出發去劍塚了,到時候都會看見的,現在人多,你又找不到。”花無雁朝他招手,“走啦!”


    “好吧。”薑聽雲隻能跟上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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