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移咒將唐沂傳送迴玉壺台,身軀之下全是黏稠的血液,而他近乎昏厥,局勢十分嚴峻。


    “能聽見我說話嗎!?唐思津!”


    運氣超好的秦昭落是最先找到人的,他托起唐沂的腦袋,另一隻手死命掐住唐沂的人中,試圖讓他不要昏過去。


    唐沂一邊吐血一邊發言:“你…你......”


    “怎麽了怎麽了?”秦昭落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便把耳朵湊上。唐沂虛弱地握住他的手,眼神渙散,斷斷續續地說:“……別掐了,先...先止血。”


    真的,再不止血他就要死了。


    秦昭落:“哦。”


    隨後趕到的南薑二人,第一眼就是傷痕累累的唐沂,以及手忙腳亂為唐沂處理傷口的秦昭落。


    “小二公子如何?”


    秦昭落低頭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唐沂,給出一個很中肯的答案:“慘。”


    薑雲清的眼睛往別處掃去,他發現瞬移咒裏隻有唐沂一人,那麽唐宗主呢?原來沒和唐沂一起迴來嗎?


    地上躺著沾了血的霜序,直到薑雲清拾起,劍身還在止不住地抖動,似乎是因為主人的危險,想盡快迴到唐沂身邊。


    “我先帶你去療傷!”秦昭落一把拽起唐沂,經他這般折騰後唐沂想死的心都有。


    他好不容易在自己身上點了幾道穴位,用以止血,這下可好,完全沒有用。


    連南初七都忍不住感慨:“笑不活了,誰說站在地府裏的才叫閻王。”


    他先行踩著血坑蹲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場麵也極其慘烈,令人難以直視。他以二指輕輕掃過地麵,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瞧出什麽來了?”薑雲清也蹲在他身邊,白衣沾上了汙跡,看著有些突兀。


    南初七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擺處,但很快又收迴。


    “挺正常的,排除在瞬移過程中被人重傷的可能,而且小二公子隻能想到這個辦法保命。”


    薑雲清接下他的話:“那不正常的是?”


    南初七抬起頭,“他是從哪裏迴來的。”


    薑雲清見他細細摩挲著指腹上的血土,便提醒了一聲:“霜序和主人心意相通,抖得很厲害。”他以為霜序是在擔心唐沂受傷,但霜序能夠感知周圍威脅,迴了玉壺台卻還抖個不停,這隻能說明,有什麽東西也跟著來了。


    “很難評。”南初七用樹枝在地上細細勾畫著,薑雲清就揣著手手看他忙活。


    這般近距離瞧他的側臉,要比平常更加俊俏,那眉宇間的英氣確實勾人,不笑的時候就多了幾分冷峻,如瓊枝一樹,宛若天人。


    大概老天賞飯吃也不過如此,南初七這是老天端著碗追著他跑。


    薑雲清正看得入神,不料對方突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歎了口氣。


    “別看我,看地。”南初七一本正經地說。


    薑雲清一時沒能察覺到,自己居然直愣愣地看了他這麽久。


    又過了一會,南初七目視前方,淡然出聲:“算了,哥哥還是看我吧。”


    薑雲清低頭看著瞬移咒,像是沒有聽見,“你繼續。”


    可南初七沒再繼續,托腮問他:“有喜歡的人嗎?”


    薑雲清看著南初七,南初七也就這麽看著他。


    隔了片刻,南初七朝他揮揮手,薑雲清這才迴過神,“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南初七一邊笑一邊畫,止都止不住的那種。雖然薑雲清不明白他在樂什麽。


    等他終於畫完,薑雲清也沒錯過任何一段過程。


    “好了。”


    薑雲清看過去,地上的血陣十分顯眼,部分連線已經淡開,顯得張揚又詭異。陣心雖有些粗糙,但依稀能認出是朵蓮花。這就相當於一條通關密語,每個人的都不同,薑雲清為了省事,他通常隻畫一張三筆笑臉。


    唐沂用瞬移咒迴玉壺台,南初七反其道而行之,就著最後一點即將消失的瞬移痕跡,做了這麽一個陣法。


    瞬移是當今最受修士歡迎的咒法之一,瞬風如影,來去自如,在短時間內橫跨兩地根本不成問題,比禦劍還要方便。但唯一不足的是,此咒太消耗靈力了,當然,這和路程長短以及轉移的人數息息相關。若是用不好,掉進什麽奇奇怪怪的地方也是常有的事。


    “子持蓮華。”薑雲清撐著臉,那朵血蓮讓眼底染上了一層別樣的情緒。


    南初七拍了拍手上的灰,“嗯。”


    薑雲清抬頭問他:“所以你真是三花庭弟子?”


    南初七點頭,“是啊,湘潭人。”


    三花庭於他,也算有些淵源了。他說:“我有個親人,和你同出一門。”


    南初七挑眉,“哥哥還是姐姐?”


    薑雲清啞然了,“......姐姐。”


    南初七微一側頭,模樣很是靈動,“那應該算我師姐吧。說說名字,萬一我認識呢。”


    薑雲清卻搖頭,喉中有些酸澀:“她不在了。”


    這四個字便足以概括一切,他不是很想再提。


    隻是多年不曾遇到三花庭的人,如今見了南初七,他莫名覺得親切。


    南初七便也沒再說話,先行踏入陣中,並向他示意:“走吧。”


    薑雲清起身時腿有點麻,一瘸一拐地走進血陣,好在對方還扶了他一把。南初七把手貼在牆上,很快,一扇門的形狀顯現出來,但他卻不急著推開,欲言又止:“那個……”


    難得他也會有語塞的時候,薑雲清嗯了一聲。


    南初七用舌尖頂著上顎,組織了一番語言,才說:“如果有東西假形成咱倆的模樣,怎麽分辨?要不想一句密語?”


    這個問題,薑雲清目前還沒有想過。


    但是不用擔心,南初七早就想好了。


    隻見他滿臉嚴肅地說:“南初七最厲害。”


    本以為薑雲清會拒絕,沒想到他點點頭,應允了。


    他沒覺得這句話難以啟齒,南初七厲害嗎?自然。至於是不是第一,薑雲清已經無所謂了。


    他就真的隻是把這一句話當作認人密語,其餘的什麽也沒想。


    南初七替他拂去落在肩上的樹葉,故作遺憾道:“早知道就該想句更牛逼的話。”


    薑雲清問:“這句也算?”


    南初七陷入了沉思。


    他推開牆門,刺眼的光芒遮住了一切,直到二人走進門裏,這“門”也隨之消失了。


    等薑雲清逐漸適應了外麵的強光,卻發現身後隻是一麵普通的石牆,他們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小巷裏,並不引人注意。


    隻見街上人來人往,操著與渝州人相似的口音,十分熱鬧。他從沒有來過這個地方,甚至都無法肯定他們是否還在渝州。如果南初七的瞬移咒沒有出錯,那麽這裏確實是唐沂最後出現的地方。


    計劃趕不上變化,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好好商量過。兩人站在街邊看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也不知道要去哪,最後是南初七實在忍不住了,問:“所以我們來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薑雲清收迴目光,改為盯著自己的腳尖,誰知道唐沂壓根就不在渝州呢,“草率了。”


    南初七:“臣附議。”


    他隨便逮住一個人就問:“打擾了,請問這裏是何地?”


    “爪子嘛?”那人說話總是帶著翹舌,好像是有急事,不太想磨蹭,丟下一句“這裏蜀郡撒”就走了,留都留不住的那種。


    這裏是蜀郡。


    南初七狠狠地沉默住了。


    所以唐沂大老遠跑來蜀郡做什麽?


    薑雲清想起來,是宗主的消息讓唐沂離開的,難道宗主也在這裏?


    甚至他隻是往別處多看了幾眼,南初七就先自個點了份街邊的龍抄手,可以說是非常講究入鄉隨俗。


    “不要蔥花不要蔥花,多辣謝謝。”


    還怕不辣,他直接端著人的手往碗裏加滿了紅油,店家攔都攔不住。


    “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我來!”


    聽到沒,不行就我來。


    付好錢後,南初七端著碗喜滋滋地蹲在薑雲清身旁,抬頭問他:“哥哥要不要也嚐嚐?好不容易來一次的。”


    “不用。”薑雲清垂眸,看向碗裏的一片鮮紅,已經完全認不出這是碗龍抄手。


    挺能吃辣的。


    南初七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忘了,哥哥是金陵人,吃不得辣。那你看著我吃。”


    薑雲清被風吹得眯起眼睛,“嗯。”


    其實逗他挺無趣的,壓根不會有什麽表情,但南初七依舊樂此不疲。


    “哥哥脾氣這麽好?”


    好過嗎?


    除了那次欺騙以外,薑雲清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可以值得他情緒波動的東西了,如果非要形容,他覺得他被黑暗“吃”掉了。


    “你就當我情商低聽不懂罷。”他這樣說。


    南初七咬著湯勺,含糊地問:“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他沉默了一會,又說:“生氣沒有用,我不想生氣。”


    “說得對。”南初七點點頭,“那哥哥多笑笑好不好?我還沒見過你高興的。”


    薑雲清和他對上了目光,“其實我現在就想笑。”


    南初七抓住了被他藏起來的笑意,“眼睛是嗎?”


    那南初七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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