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在陸家吃午飯之時來的。除了葉若素來不在堂裏一起用餐以及陸芊芊已經瘋了單獨安排用餐,其他人都到齊了,就連一直深居簡出畏畏縮縮的三姨太程美鳳也難得的一起出來吃飯了。陸風晴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突然出來一起吃飯有些詫異,不過也沒說什麽。她素來瞧不上程美鳳優柔寡斷的性格,這是整個陸宅都知道的,就算他們不和對方說一句話,連吃飯都不坐在一起,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陸司常陰著臉從商會迴來,他定定的看著沈繡芝,想從她臉上看到心虛和得逞的快意。沈繡芝莫名其妙得看著陸司常突然的凝神注目,其他人也紛紛放下了筷子,靜待他發話。


    “老爺...這是怎麽了?”


    “宋誌文完了,他大哥宋至武把他給告發了。現在上海銀行已經被查封,芊芊和宋誌文的婚事是必須得取消了。”陸司常覺得自己快要氣瘋了,明明明日就可以成親,他就可以吞掉上海銀行的股份了,結果整了這麽一出!


    沈繡芝很開心,非常的開心,她恨不得現在就去告訴陸芊芊你不用嫁給那個老頭子了。她也想在葉若麵前耀武揚威,告訴她你的詭計失敗了,我沒有被打倒,而你輸了。


    但是一切的一切她都沒有表現出來,她隻是淡淡一皺眉道:“那真是太不幸了,難為宋老爺一把年紀還得受牢獄之災。”


    陸司常一直想從她臉上捕捉到一絲情緒變化,卻是失敗了,他憤怒地抓住沈繡芝的手,惡狠狠地問道:“是不是你幹的,是不是你叫周離去的!”


    一聽到周離的名字,沈繡芝的臉上表情有一瞬間崩塌,但是她立刻自若嘚反問:“和周離有什麽關係,我什麽都不知道。”


    陸司常看著她不承認的樣子,脫力得坐倒在椅子上,用手抓著頭發喃喃自語:“怎麽辦,怎麽辦,墨堂知道了,以墨堂和宋誌文的關係,我們完了。”


    程美鳳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她素來鵪鶉慣了,突然遇到這種事情,她左看右看隻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她唯一的女兒,妄圖從她身上找到安慰。陸風晴沒有看程美鳳,她厭惡這個軟弱的母親,她恨不得和程美鳳斷絕關係。上海銀行的事情與她並無關係,陸風晴淡定自若得看著這一切,仿佛是一場鬧劇。


    不過...宋誌文背後的人,可就有點意思了...思及此處,陸風晴勾起了嘴角。


    沈繡芝蹲下身,把陸司常的手慢慢從頭上拿下來,溫柔得給他揉了揉手,輕柔撫慰著。


    “墨堂怎麽會覺得和你有關呢,他們沒有證據的。”


    陸司常猛地抬頭,把沈繡芝狠狠地推在地上,破口大罵道:“你懂個屁,周離已經被抓到了,周離是我的秘書,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算賬的!”


    他想到了什麽,把沈繡芝從地上抓了起來,用力地揪住她的領口,譏諷得道:“我早就聽說你和周離的事情了,奸夫淫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醃瓚事!你說是不是你叫周離去害宋誌文,讓陸芊芊取消婚約!”


    沈繡芝淡然地看著陸司常的臉,她沒有絲毫慌亂,一字一句得說給她相處了二十多年的丈夫聽。


    “我沒有,我與你成親這二十多年來,都是清清白白。”


    陸司常卻已經急紅了眼,他扇了沈繡芝一個巴掌,暴跳著大聲嘶吼道:“就是你唆使你的情郎,不關我的事!一切都是你和周離幹的,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和誰沒有關係啊陸會長?”輕軟帶著蠱惑的語調,伴隨著一陣幽蓮花香,款款飄來,倒是未見人卻聞其香。


    陸司常停止了對沈繡芝的逼迫,他僵硬著轉過頭,看到了一抹紅色的身影慢慢的走進來,身後的手下們身上都印著墨堂專有的印記--黑色的蓮花。


    “傅...傅搖曳。”陸司常哆嗦著叫出了來人的名字,是了,正是傅搖曳,墨堂二領導傅搖曳。


    “是我,陸會長還沒迴答我,和誰沒關係啊?”手下給她搬了張紅木座椅,傅搖曳慢慢的坐了下去,殷紅的嘴唇微微咧開,手中把玩著一張紙條,上麵似乎還寫著字。


    “我...我我...”陸司常已經慌亂到無語倫次,他知道傅搖曳會來,卻沒有想到會來的那麽快。他還未想好說辭,還沒想好怎麽對付這個上海最難對付的傅搖曳。


    “既然陸會長不會說話了,那我們來問問你的秘書好了。”


    沈繡芝原本淡然得眼睛一下子變了,她看著傅搖曳手下拖著一個已經被折磨得看不清模樣的人,扔在了大堂裏。刹那間,程美鳳和一幹下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衝破屋頂,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畫麵,這種滿眼都是皮肉的畫麵會是一輩子的噩夢。


    他是周離啊,和他認識了半生,就算皮全部毀了,五官都沒了,但是她還是能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周離。


    沈繡芝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和淚水,雙手背過身去,緊緊地互相攥住,就好像攥住的是周離的手,她才感到一絲心安和沉靜。


    “這...這是周離?他他怎麽變成這樣了......陸司常終於承受不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偏過頭嘔吐,被墨堂的手段和周離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


    “當然是你的秘書不肯好好交代,所以就隻能動一些別的手段了。”傅搖曳站起身,一腳踩在周離已經模糊不堪的手上,微微用力,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人發出痛苦的呻吟。“不過他好像實在受不住了,說帶他迴來他才能指證真正指示他的人呢。”


    “我把你帶迴來了,現在告訴我,誰是叫你去害宋誌文的人?”傅搖曳捋了捋垂落眼前的黑色發絲,輕輕地笑了一聲。


    周離艱難地抬起頭,他模糊地看著前方站著的人們,這些或是他認識了十多年的人,或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的目光中是紅色的,但是他看到了那個他念了一輩子的女人,沈繡芝淡漠得看著他,眸子裏沒有悲傷沒有慌亂,仿佛他和她是互不相幹的人,從未有過交集。


    周離露出了一個微笑,也許已經算不上微笑了,他的臉一動就無比的惡心和可怖,在場的人都被這樣子嚇變了臉色,隻有沈繡芝牢牢地盯著他神色不改。周離原先擔心沈繡芝看到他這副麵孔會嚇壞,現在看來是他擔心過多了,她很堅強了,這讓他鬆了一口氣,沒有他的以後,希望沈繡芝可以一直堅強的活下去。


    他顫抖的抬起手,光這個動作就要了他幾乎半條命,他顫顫巍巍得指向了陸司常。一瞬間沈繡芝背在身後的手攥得顫抖,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而發抖,是為傅搖曳的狠毒,周離的恐怖還是陸司常的處境,她自己也不明白。


    陸司常驚恐地看著周離,又看向已經眯起了眼的傅搖曳,一下子跪倒在她的麵前,甚至伸出手想去抱住她的腿但被手下們截住。


    “傅...傅小姐,你相信我,是這個狗東西誣陷我,我從來都不可能會動這種心思啊!”


    “我做夢都想和上海銀行聯姻,毀了宋誌文對我有什麽好處,傅小姐求求你相信我!”


    縱是陸司常連哭帶求饒取悅了傅搖曳,她原本已經高舉的手慢慢地垂落。她招唿了身後的隨從們帶走陸司常,深深地看了眼嚇得已經呆滯的陸家人們。


    “陸老爺我先帶走了,擇日再歸還,你們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沈繡芝看向傅搖曳,她作為陸家的主母,最該第一個站出來,所以她掛上了平日裏那樣高貴端莊得笑容,大方得體得迴答著她。


    “自然,隻是我家老爺是整個上海商會的核心,還望傅小姐早日將他送迴。”言下之意就是陸司常是上海商會的核心,他要是出事你傅家的船舶港口生意就會是個大影響。


    傅搖曳對著沈繡芝細看了一番,複而答道:“自然,傅家會用最好的規格招待陸老爺。”


    手下們扛起陸司常還有地上的周離時,周離突然迴光返照般掙脫開了束縛,朝著傅搖曳跑去,用著已經嘶啞得說不出話得聲帶高聲唿喊著什麽。傅搖曳皺了皺眉,幹練得抽出藏在袖口中的匕首,一刀刺穿了周離的心髒,整個過程一氣嗬成。


    周離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下人蹲下身將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當場死亡。


    “小姐,這人怎麽辦。”


    傅搖曳看著周離的屍體,殘忍一笑:“敬他敢對我下手,把他給前幾天哥哥送我的狼當午餐吧,這是給他的獎勵。”


    “是。”


    陸司常被帶走的時候竭盡全力叫沈繡芝救他,可是沈繡芝隻是站在那裏什麽都聽不見了。程美鳳看了看已經呆滯的眾人,微微扯了扯陸風晴的袖子,想讓她一起離開這兒,陸風晴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麽,隻是一臉不耐的和程美鳳一前一後離開了大堂。


    人漸漸地散了,隻有沈繡芝還呆站在那裏。也許旁人並未聽清,但是她聽見了,周離喊得是“櫻草花。”


    突然她奔向站在一旁伺候她的下人,抓住下人的領口,表情猶如剛從地獄裏跑出來的惡鬼,一字一句得腐蝕著她的肉體。


    “你告訴我,櫻草花是什麽意思!”


    下人顫抖的看著夫人可怖的模樣,聲音中帶著哭腔。


    “櫻...櫻草花,我...我不知道啊。”


    “給我想!”沈繡芝這麽瘋狂的樣子與她平時相差甚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對著那個可憐的下人怒吼著,就像陷入了絕望沼澤的旅人,用盡所有力氣隻想得到一條生路。


    “想..想起來了,我娘說過,櫻草花的花語是‘除你之外,別無所愛’。”


    一瞬間,沈繡芝的眼淚和斷了弦的風箏似的再無壓抑的可能,她隻是怔怔的鬆開了手,任由臉上潮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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