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個冬季,初春的上海終於下起了大雪。


    夜晚的百樂門仍舊是歌舞升平,老舊的弄堂口卻已經杳無人煙。偶爾躥過幾隻野貓,在慢慢積起的雪地上踩出一朵朵小梅花。


    “小姐,餘家弄堂到了。”


    年輕的黃包車夫抹了抹額上沾到的雪花,慢慢的攙扶身後的客人下車。他看起來才15歲,卻沒有讀書而是出來養家糊口。


    今日的客人是個年輕秀美的小姑娘,披著一頭綢緞似的黑色長發,眉眼彎彎的,像今晚的月亮。


    葉若拿出已經破舊的小荷包,拿出裏麵的銅板,遞給了他。


    “謝謝小姐,路上小心。”車夫欣喜的接過銅板,拉起車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葉若堪堪站定身體,撐起了把純黑的傘,擋落雪花,轉身往弄堂深處走去。


    大約走了一刻鍾,穿過重重巷子口,葉若停在了一棟老舊的房子前。她剛掏出口袋裏的鑰匙,就聽到旁邊的草叢裏發出詭異得沙沙聲。


    一瞬間,葉若的汗毛嚇得立了起來。她緩緩扭過頭,看著身後這半人高的草叢。大半夜的,該不是鬧鬼吧。她壯著膽子試探著詢問道:“有人嗎?”


    草叢又靜止了,仿佛剛才的聲音根本不是那裏發出的一樣。


    葉若皺了皺眉,撿起附近地上躺著的木頭,慢慢的撥開了草叢,突然一把刀從裏麵直直的插出來!


    她立刻往旁邊一側身,堪堪躲掉了那把刀,要不是躲得及時,她的脖子估計已經被刺穿了!


    惱怒和害怕一下子湧上心頭,葉若揚起手中的木頭,剛想往那邊砸過去,卻看到草叢裏趴著一個人。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卻能看到一雙冷酷的眼睛。他的眸子在黑暗中好像發光似的,仿佛一隻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野狼。


    借著微弱的燈光,葉若模糊地看著,好像是個男人,他的腿和肚子下有深色的一攤液體,聞著有腥味,應該是血!


    “衛楓的狗?”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隻是聲音裏帶著點戒備和寒意,他握緊手上的刀,仿佛戒備的野獸,警惕的看著葉若。好像她隻要一有動作,就會上前狠狠地咬斷她的脖子!


    “什麽衛楓,不認識。”葉若看了看這男人,他好像快死了,於是試探得開口道:“你認識我?為什麽要用刀刺我。”


    男人輕瞥她的臉一秒,複而收迴視線不屑的笑了笑:“不認識。”


    “那你…”


    “我怎麽知道你是那邊的還是無辜的,錯殺總比被殺好。”


    葉若氣憤的看著這個男人,不知道他躺在這兒多久了,身上已經積起了薄薄的積雪,微弱的燈光下黑色的頭發無力的垂下,已經慘如白紙的臉上雲淡風輕,好像地上的血不是他的一樣。


    葉若沒見過這麽嘴硬的男人,她壓下憤怒擔心的看著他的傷口:“我帶你去醫院吧。”


    “不行。”男人的瞳孔一縮,不能打電話給醫院,上海的醫院現在都是衛楓的人,他如果去了就等於把自己送進了衛楓的手裏。


    看男人好像要把她吃了的樣子,葉若忙妥協:“好好好,不打不打,可是你這血怎麽辦啊。”


    “不關你的事,滾開。”男人看她似乎真的不是衛楓的人,便放下了手裏的刀,複又不放心道:“被我知道你出賣我,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葉若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什麽人啊,自己都沒有怪他剛才差點把她捅死,還威脅人上癮了。


    “不管就不管。”葉若低低的嘟囔著,轉身往房子走去,邊走邊轉頭道:“真不管你了啊!”


    男人沒有再迴答她,長時間的失血讓他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要不是強撐著,剛剛已經昏過去了。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放鬆了以後是無盡的疲憊。男人費力從已經被鮮血模糊的上衫中拿出一瓶藥,用牙咬開開口,將裏麵為數不多的藥物盡數吞下。他費力得翻過身,咽下嘴裏的藥物,看著從天上飄下的漫天飛雪,燦然如琥珀得眼眸裏沒有一絲感情。長長的睫毛上也沾上了幾片白色,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慢慢的徹底失去了知覺。


    大雪越下越大,似乎想掩埋這鮮紅的顏色,讓這美麗的上海灘繼續它的純潔無暇。


    葉若進了門以後就心神不寧。雖然是那個男人叫她別管,還惡狠狠的威脅她,可是一條人命擺在那裏,她又不能真的坐視不管。


    她擔憂的看向窗外,這麽大的雪,那男人就算不被血流死,也會被凍死。


    靠在牆旁的銅鍾,分針慢慢的停留在了12上。秒針發出滴答滴答的轉動聲,吵得葉若的心愈加忐忑不安,她咬了咬牙,站起身,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快步向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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