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休眠狀態的賽芙娜沒有對“時間”的概念。


    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也無法感知外界。


    不完整的靈魂像是飄浮在黑暗無光的深海,她的“形”被鐵鏈枷鎖束縛,囚於荒蕪深淵。


    賽芙娜仿佛迴歸到了懵懂時期。


    她在海裏沉浮,又溺入深海,最終在萬裏之下的海域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清瘦高挑的軀體隻著一件單薄白衫,被海水浸得透明,裸露的肌膚蒼白剔透,以往勁瘦流暢的腰身線條卻在此刻看起來多了一分難言的羸弱。


    像一尾擱淺的鯨跌入海底,水霧朦朧清雋驚豔的眉目,那雙淺淡漂亮的眼睛閉著,削去寡淡冷漠,宛若被清水暈染的淺墨畫。


    賽芙娜怔怔地望著海底,下意識地要向他遊去。


    可那些無形的鎖鏈將她緊緊纏住。


    賽芙娜沒有身體,卻感覺一陣壓抑的窒息,仿若脖子上戴著粗重的鐵鏈,四肢被牢牢禁錮。


    她被“吊”在海裏。


    他離她越來越遠,漸漸化成一點,像在水中綻開的潔白浮遊花,盛開到糜豔,迅速走向凋零。


    不要。


    不可以。


    一把熾熱猩紅的烈火灼燒靈魂,火舌張牙舞爪地舔舐每一處,細胞組織,骨骼筋脈,流動的血液......


    烏黑長發,雪白肌膚,唇若胭脂。


    還有一雙鮮紅妖異的瞳眸。


    她長出了血肉。


    鐵鏈也擁有了具體的形,裹住她纖細四肢,瘦白伶仃的腕骨顯得愈發脆弱。


    賽芙娜分散出精神力幻化一把鋒冷的利刃試圖斬斷鏈條,卻隻磨出一點細微的痕跡。


    她望著海底的人,指骨攥得泛白,眸色赤紅詭譎。


    “噗——”


    鮮血飛濺,灑上柔軟白皙的麵頰,血珠沾上睫毛,再顫顫滴落,滑過一道蜿蜒的血痕。


    斷肢墜入海,暈開大片血花。


    賽芙娜往下倒去。


    身體湧出千絲萬縷的血,化為血霧在海裏彌漫。


    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層血色。


    她循著最後那一眼的方向朝深處墜落。


    可始終隔著一段無法觸摸的距離。


    海底深處出現深淵漩渦,開始吸附周圍一切。


    散在海水裏的血絲凝結成一張密不透風的血網向下方飛去,細細密密地包裹住那道不斷下降的人影,輕柔地將他往上帶。


    像一張潔白的捕夢網,將她的夢撈入懷裏。


    賽芙娜向他伸出手。


    身後突然響起重物擊打的沉悶聲響,淩厲又駭然。


    幾條泛著冷光的鐵鏈以破竹之勢朝著網裏的人迅速襲去。


    一股暴虐的戾氣徒然升起,她翻身擋住,掛著倒勾的鐵鏈穿透前胸至後背,溢出汩汩鮮血。


    然而那鐵鏈卻沒有絲毫停頓,鏈條掛著細碎的血沫,帶著她的溫度瞬間刺破身後的網。


    血網被割裂的霎那間,賽芙娜猛然吐出一大口血,體溫隨著血液的流失變冷,唇色蒼白如花瓣。


    她恍若不覺這副軀殼深處傳來的劇痛,偏過身向後看去。


    滿目血色間那抹唯一的白明亮得近乎失真。


    原本闔著雙目的人忽然睜開眼,纖長睫毛下是色澤淺淡的眼眸,宛如古井無波,清冷又漂亮。


    他像一篇被維納斯丟入世間的散詩,卻不染人間煙火氣,未添一分鮮活色彩。


    海水浸濕孤冷清透的眉眼,仿佛綴著流光。


    在賽芙娜伸手的那一霎那,刺入他身體的鐵鏈自內向外延伸出無數獠牙,以血肉為溫床將他徹底攪碎,拖入海底深淵。


    猩紅的瞳孔赫然放大,暴戾在眼底沉澱膨脹,簇成一團不滅的火種肆意張開,火焰鑲著金紅光芒形成一輪花邊形封印,金色光輝迅疾衝出眼瞳,撕裂整個空間。


    軍事基地警鳴轟響,紅白光交替閃爍,信號紊亂,儀器設備齊齊冒出火星,“呲啦——”。


    “砰——!”


    仿若被螞蟻穴蛀空的大壩轟然決堤,牆體晃動,爆裂聲不絕於耳,基地建築如天降隕石般紛紛墜落,像一場勢不可擋的恢宏爆炸,黑霧裹挾蒼穹,形成烏沉沉的雲。


    金屬器械盡數剝落,一塊塊碎片在風暴中融合重組,倒映著森然火光,冰冷得毫無人氣。


    那是一輛人形機甲。


    賽芙娜意識混沌地衝出基地,耳邊盡是人類驚懼惶恐的尖叫。


    她在他們呆滯僵木的神情下,碾碎了操控兵器數據的實驗工廠。


    賽芙娜僅憑著上將殘留的最後一點氣息,往遙遠的天邊飛去。


    他的氣息很遠,似乎不在這個星球上。


    他在宇宙裏。


    在......看星光嗎?


    賽芙娜想,她已經掌握了更多的形態,不再是單一的武器。


    她可以變成一艘航空艇,帶他在銀河遨遊。


    冷銳的機甲飛進厚重雲絮,染上日光,穿越大氣層,蔚藍冰冷的法西特星球表麵如一汪藍色海洋。


    她像展翅的海鷗飛離海麵,向蒼穹而去。


    潛藏在宇宙深處的顏色似舞台劇落幕的背景,依稀可見銀河痕跡,散著琉璃冷光,點點星火點燃在深邃壯闊的深灰幕布之中。


    型號各異的戰鬥機飛速穿梭,炮彈濺起火花,烈焰燃燒,火光照亮黑暗的世紀,血腥將整片深色背景染紅,就連遠處荒蕪清冷的月球都蒙上微微的紅。


    四處斷裂的金屬碎片,機械臂,炮擊物在宇宙飄浮得七零八落。


    被戰鬥機圍在正中央的是一艘銀白色的軍艦。


    驅動輪機和武器裝置明顯受損,艙頭部位燃著火,幾枚炮彈擦著它的側麵掠過,拖出一條長長的火焰。


    它被打落了發射武器的裝彈機,隻能躲避四周的攻擊。


    即使如此,也未見落得下風。


    銀白軍艦被蜂巢似的戰鬥機圍剿,在不斷縮小的包圍圈裏被淹沒成一點。


    就在它被炮火徹底吞噬時,猛然竄起的熱火瞬間將圍堵在外側的幾輛戰鬥機燃燒殆盡,不留半點碎屑,似能聽到尖銳淒厲的驚叫。


    一輛機甲以雷霆之勢破開重圍衝進最中心,火箭筒直指對麵的戰鬥機發出數枚導彈,對方來不及躲避,隻側了半邊身便被炸成碎片,似一簇明豔煙火。


    賽芙娜分裂出一半精神體化成匕首形態飛進軍艦。


    駕駛艙內濃煙繚繞,火星四濺。


    操控位上的人影仿佛被黑霧吞噬殆盡,隻剩下一圈冰涼的輪廓,身線依舊挺拔,握住方向杆的手戴著黑色皮革手套,指骨冷白瘦削,線條冷硬,淡青色血管爬上蒼白薄透的手背,腕骨凸起悍利凜然的弧度。


    火光映著他深邃的側顏,鼻尖下顎被勾出猩紅的光,容色靜默冷淡。


    他的影子被濃煙染得漆黑,如一輪觸摸不到的霧中月。


    賽芙娜在飛進內艙後便化成了人形,烏泱泱的睫毛宛若黑蝶,柔軟漆黑的長發半裹住赤裸身軀,膚色雪白如玉,線條瑩潤而柔韌。


    她本就不是人類,隻是擁有了人的形態,自然沒有所謂的羞恥道德感和性別意識。


    賽芙娜並沒有遮住裸露的瓷白,柔軟的腰肢和纖細的小腿仿若散著玉光,踩在冰冷地麵的腳底也感覺不到冷意,踝骨伶仃凸起,小巧的腳趾似白潤珍珠,玲瓏有型。


    在上將朝她望來的那一瞬,她下意識地彎起眼尾,眸底盈滿歡快的笑意,線條秀美的蝴蝶骨似蝶翅翻飛,連帶著她一同奔向他。


    潔白如藕的手臂環住上將的脖頸,賽芙娜溫順地依偎在他身上,微仰著頭,一縷黑發順著軟白耳垂滑落,翹挺的鼻尖蹭過他清冽的下顎,眸光如林間麋鹿般圓潤清澈,隻是眼底仍聚著一簇未消的猩紅。


    “m......moore上將”


    賽芙娜是第一次開口說法西特星球的語言,發音不太清晰,似咿呀學語的幼兒,掌握得卻異常迅速,不過磕絆一次便得了要領,再次開口時就流暢許多。


    她親昵地蹭了蹭上將的下巴,隻覺對方身上的衣領和袖扣硌得軟肉生疼,壓出了紅印子,被她坐在底下的腿部肌肉緊實到硬邦邦的狀態,但她毫不在意,手臂更擁緊幾分,腦子裏想著人類如何表達思念的方式,身體卻已做了行動。


    一個輕盈溫熱的吻烙上他的側臉,清淺的唿吸相接。


    “moore上將,我很想你。”


    賽芙娜像一束風情似火的玫瑰在他懷裏開得熱烈。


    豐盈細膩的身軀似雪白琴弦,細細伶伶的小腿垂在半空,一小截柔白的踝骨散漫地搖晃著,時不時擦過質感冷硬的長腿皮靴,帶起冰冷的顫栗感。


    微涼的指尖輕輕掰過她白俏的下巴,濕熱嫣紅的唇被迫離開他的肌膚。


    賽芙娜被推開,眼眸微微睜大,嘴唇抿起柔軟飽滿的弧線,仰起臉,露出的雪脖纖長,鎖骨筆直,肩頭圓潤白皙,搭著幾綹淩亂的黑色長發。


    上將已經收迴了觸碰她下巴的手指。


    賽芙娜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感覺,若非要形容,那就像討要甜蜜糖果的孩子卻隻得到一張糖紙的失落感。


    當她沉浸在這分難以言喻的困擾裏時,肩頭微微一重,迴過神來,赤裸瑩白的肩膀忽然披上了一件裹挾著冷香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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