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數個未知維度拽迴苟延殘喘的漂泊靈魂,一絲絲歸攏身體,滲透意識的煙霧,熱火,窒息將這抹遊蕩的孤魂野鬼喚醒。


    冷風裹挾迷霧灌入空蕩蕩的胸口,裸露的瓷白汩汩地流著溫熱鮮血,徐徐帶走她的體溫。


    知安在混沌中蘇醒,猩紅的火焰染紅煙霧,火舌貪婪地舔舐斑駁牆麵,粘稠的黑色液體蔓延開來,被煙熏的漆黑牆麵扭曲鼓動,漸漸凝成一張人臉的形狀,隨後是細瘦幹枯的四肢,軀體。


    她仰躺在地上,唿吸帶著潮濕的血氣,俯視那道詭譎的人影從牆皮裏剝落而出。


    最先出現在眼簾中的是一雙血肉模糊的赤足,幹瘦如柴的腳踝,小腿,明顯凸起的膝蓋骨......


    蒼白的肌膚布滿大大小小的暗紅色疤痕,盡是燒傷後留下的歲月痕跡。


    那是一個渾身赤裸的少女,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的皮肉。


    知安微微仰著頭,堵在喉間的腥甜嗆出氣管,溢了滿嘴。


    她的意識還很模糊,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所處何地。


    也不知道,她的胸口為什麽破了一個洞。


    那個少女緩步向她走來,路過的地方留下一步步血印。


    赤裸的血足最終在她麵前停下。


    這雙腳的主人緩緩蹲了下來。


    知安終於看清了她的麵貌。


    尖瘦嶙峋,猙獰詭紅。


    一雙幽暗黝黑的瞳仁空落落地掛在血肉綻裂的麵孔上,看不清原本的樣貌。


    她像一具在烈火裏燃燒的骷髏架。


    是那個出現在夢裏的女孩。


    月亮,草地,夜風。


    “你答應我的,會永遠留下來”


    “你隻能留在我身邊”


    “隻有我會永遠記得你”


    ......


    明明意識如此朦朧,知安卻清楚地記得那個女孩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下一秒就嘔出一大口腥潮的血,濕淋淋地沾滿下巴,再順著脖頸流淌到地上。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抵到知安被血染得鮮潤的唇上,嗓音嘶啞,聽不出原來的音色,像是火燒留下的後遺症,“你終於出來了啊......”。


    她好像在流淚。


    淚水不是透明無色的,而是鮮紅的血淚。


    分明是一副詭異可怖的麵貌,卻叫人生不出半點恐懼。


    細瘦如枯骨的手指剮蹭著知安臉上的血跡,“你有想念過我嗎?哪怕隻有那麽一秒”。


    她捏住知安微微張嘴的動作,神情瘋魔癲狂,“本來我們可以永遠的生活在一起了,我為你打造的理想世界,沒有病痛沒有煩惱,沒有那些惡心的,想傷害我們的人”。


    “可是這一切都被毀了!它入侵我們的世界,篡改我的程序,還想吞噬你的意識......”。


    少女捧住知安的臉,俯下身埋進她冰涼的頸間,滾燙熾熱的血淚隨之落下。


    “你見到他了,是嗎?”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別再靠近他了,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少女似哭非哭地啞聲道:“他被係統終端占據了意識,不會再迴來了”。


    “現在的他,隻是一具冷冰冰的機器,變成了擁有人類形態的係統。在那個世界裏,他也是用那副麵貌接近你的吧。即使擁有宿主的所有記憶,也不可能一模一樣。不然......你怎麽會脫離幻境啊。”


    不然知安怎麽舍得離開有他在的世界。


    她顫抖著抱緊知安的身體,觸碰不停流血的傷口。


    “你不能再留下來了,它會徹底吞噬你的”


    “你身上有它想要的東西,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知安慢慢意識到胸口那股漏風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她沒有了心髒。


    她再次張了張嘴,咽下喉間的血意,聲音微弱道:“六......六”。


    六六。


    少女抱住知安的胳膊驀然一頓,然後緩緩抬起頭來盯著她有些渙散的瞳孔,深沉又晦暗,片刻後兀的笑了,自嘲道:“直到現在......你都沒有真正的想起我啊”。


    唐柳抬手摸了摸自己凹凸不平的臉頰,“本來最後不想用這副樣子來見你的,可我沒多少能量了,維持不住形態,現在的樣子很醜吧?哈……”。


    她輕輕貼住知安的臉頰,傷疤的粗糲感摩挲在兩人肌膚間,“我一直在等,等你迴來找我”。


    “可我等到最後,你都沒來找我”


    “那火真的好燙啊,一點點燒著我的皮肉,我留了半年的頭發不一會兒就被燒光了,一直燒,燒到頭皮,好像要鑽到腦子裏。那時居然還在想著,又要留好久的頭發了,什麽時候才能跟你一樣長呢”


    “那你知道我最後在想什麽嗎?”


    “既然被拋棄了,那就這麽死掉吧”


    唐柳將臉貼在知安被挖去心髒的胸口,輕輕地笑了,“我想讓你陪著我的……說好了永遠留下來”。


    猩紅的淚滴入空空的心口。


    “這次,算我反悔”


    “我記了你太久太久,該換你永遠記住我了”


    她握住知安漸冷的手心,往自己赤裸的胸口帶去,指尖長出尖銳鋒利的黑色指甲,劃開表皮血肉。


    “另一半副本核心在我這兒啊”


    唐柳笑得像個頑劣的孩子,“知道為什麽嗎?”。


    知安想縮迴手指,卻被抓得更緊,指尖碰上黏糊潮濕的血肉,再往裏是砰砰跳動的心髒。


    “因為這是在我的腦領域裏形成的副本世界啊,係統終端……早就崩壞了,不然你也碰不上那些本不該出現的玩家”


    “本來一切的發展是正常的,後來它侵入這個副本,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它的目標……也許一開始就是你。”


    唐柳帶著她的手握緊了自己跳動的心髒。


    指腹一片黏膩,知安渾身無力,手指微微蜷縮著,不讓自己觸碰到這顆心髒。


    她逐漸意識到唐柳想做什麽了。


    大腦嗡嗡作響,她的記憶一時無法串聯,其中有一段是空白的。


    知安剛有抗拒的想法,彌漫煙霧的虛空忽然浮現一本書,泛黃的紙頁被一隻無形的手翻動著。


    直至停在某一頁,一行猩紅詭異的字眼緩慢顯現,像是用毛筆蘸著鮮血寫出來的,一撇一捺都滴落著鮮紅的液體。


    【不要拒絕你的朋友】


    副本規則。


    詭校怪談。


    她一直都在這個副本裏。


    知安的身體被規則的力量束縛住,一點點捏碎了手裏的心髒。


    眼前的場景旋轉扭曲,刺目的白光空茫,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白噪聲,還有唐柳變得朦朧不清的低語。


    “你睡了太久,是該醒來了”


    “快逃吧,逃離那個地方……”


    斑駁詭獰的傷疤像被風雪蠶食的花崗岩一片片剝落外層表皮,漸漸露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容貌,杏眼秀眉,素淡如水。


    不是穆春曉的麵容,也不是與她朝夕相處的那副模樣。


    而是知安在降落到這個副本時在鏡中看到的那張臉。


    唐柳將自己最初的麵貌賦予了她。


    【玩家a102號積分清空,已凍結個人技能——“人皮幻術”】


    【當前副本玩家存活人數——0\/100,檢測到所有玩家皆已淘汰,因玩家a102號信息異常,正在清除其相關數據,為您跳轉通道——】


    a102號......


    原來唐柳是最後的玩家。


    【程序錯誤】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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