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糖戀戀不舍地擼了把小貓,還想再說些什麽時,本是聚堆在客廳中央的幾個女生互相推搡著圍上來,臉上掛著可惜遺憾的意味。


    “小哥哥,不再多留幾天嗎?這裏人多,發生什麽事也有個照應,你一個人在外麵不太安全呀”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晚上可以來我們房間,環境比小閣樓好......”


    麵對這些人的勸說,甚至是極具暗示性的話語,s沒有任何反應,垂眸輕撓著小貓軟乎乎的下巴,仿佛沒聽出她們的言外之意,語氣溫緩地拒絕了。


    s走的時候,外麵下起了綿綿細雨。


    青灰色的雨霧像一幅染了髒綠的水墨畫,薄薄得暈染開一大片。


    一打開門,站上台階,雨意順著風飄上眉梢眼鼻,不多時便氤氳了冰涼的一汪水。


    “請等一下”


    夏糖叫住s,隨後跑迴屋裏翻箱倒櫃地從髒撲撲的犄角旮旯裏找到一把沾滿灰塵的雨傘。


    一時找不到紙巾,她就用衣袖仔細擦了遍,緊張的都沒想到可以用別的布來擦。


    傘柄有點歪折,加上生了層鏽,撐開來不太滑順,但傘麵夠大,能撐住兩個人的身影。


    夏糖將傘遞給青年,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他的手腕,隻覺一陣寒涼,似乎下了場大雪。


    皮膚也蒼白得像冬日裏屋簷上未化的白雪。


    “謝謝”


    s向她溫和地道謝,漂亮的桃花眼微勾,深濃的睫毛仿佛掛上了一抹霜雪。


    夏糖剛在沒人時悄悄問過s為什麽想要離開,是因為那些人嗎?


    s隻是輕淡地說了句“貓糧不夠了”。


    他說小貓的腸胃比較脆弱,需要吃好點的貓糧,但不太好找,要去很遠的地方。


    夏糖壓住心裏奇怪的情緒,最終扯出一抹笑,“如果......找到了糧食,你會去哪裏?”。


    s望著遠處朦朧的雨幕,聲音很淡,“我想看看外麵的風景”。


    他撐開雨傘,搭著傘柄的骨節白皙如雪,沁著冰冷的寒意,黑色傘麵下露出一截鋒利清冽的下巴和形狀漂亮的唇,顏色稍淡,透著一股蒼白。


    小貓乖順地縮在大衣口袋裏,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貓瞳,像是在和她告別。


    s走了。


    青年清瘦修長的背影消失在磅礴雨霧裏,像幅褪色的畫,逐漸淡出她的世界。


    他自黑夜盡頭出現,在白晝時分落幕。


    若晝日永不降臨,她長眠於荒海深淵,月亮是否還會如約升起。


    夏糖忽然覺得有點冷。


    她站在台階上,風裹挾著雨滴吹打著她的眼睛,睫毛凝成濕答答的一團漆黑,眨動間便落下透明的水珠,滑過冰涼的臉龐,像一串眼淚。


    夏糖遲疑地抬手摸了摸濕潤的臉。


    真奇怪。


    胸口澀澀的,好像丟了一顆心髒。


    方才被忽略的饑餓感又慢慢湧上,她低頭翻出口袋裏的一把奶糖,剝開糖紙含進嘴裏,香濃的奶味在口腔裏彌漫開。


    奶糖是六六之前給她拿來解饞的,嘴巴想吃東西時就會吃上一顆,不咬碎,就這麽含著能過半天。


    夏糖現在餓得厲害,一入口就嚼碎了咽下去。


    接著又連吃了好幾顆,唿出的氣息都是奶香味,那陣饑餓才稍微緩解點。


    她蹲在地上,把糖紙攤開一一疊起來,心不在焉地點著張數,在數到六時,一雙溫熱的手突然搭到她的肩膀上,隨後是一具柔軟的身體親昵地貼上她的後背。


    六六趴在夏糖身上,從後麵探出頭,蹭了蹭她白嫩的臉頰,“糖糖吃的好香,一股奶味”。


    夏糖沒說話,剝了一顆遞給六六。


    六六笑著抓住她的手腕,喂到自己嘴邊。


    虛虛地含在嘴裏,靜默片刻後又笑吟吟地湊到夏糖耳邊,“外麵下雨好冷呢,快進去吧。”


    微張的唇碰了碰夏糖瓷白的耳垂,“今天真冷,我想穿糖糖上次拿的那件風衣,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糖糖知道在哪裏嗎?”。


    不等夏糖開口,她便低下聲音,尖瘦的下巴抵住夏糖的肩膀,硌得一陣肉疼,“哦,我忘了,是穿在別人身上了”。


    “不過沒關係”


    “糖糖會給我取暖的,對嗎?”


    *


    夏糖的精神萎靡不振,上午草草吃了幾口幹麵包後就迴房補覺。


    華哥帶著一幫人出去了,六六破天荒地沒留下來,跟隨大部隊外出搜集物資。


    等夏糖再次醒來,窗外的天色已近黃昏。


    她睡得迷迷糊糊,隻感覺肚子空得厲害,明明中午吃的不算少。


    夏糖爬起來洗了把臉,神智恢複些許,她開門下了樓。


    走到樓梯口,便見空蕩蕩的客廳沙發裏躺著個身形瘦弱的少年,一條手臂垂到地上,衣服不太合身,袖口大得還能再塞進一個成年人的手腕。


    是那個叫嚴地的少年,華哥隊伍裏最羸弱的一名成員,走兩步似乎都會喘白了臉。


    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胳膊和腿比女孩還細。


    夏糖一走下來,他便睜開了眼,往她的方向看來,看清是她後,隨即又閉上眼。


    眾人還沒迴來。


    屋裏隻剩下夏糖和這個奇怪的少年。


    夏糖沒和他說過一句話,這會兒自然也不會去打擾人家休息。


    她放輕腳步準備走到門口看看外麵的天。


    沒走幾步,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微啞的聲音,帶著少年獨有的沙啞,“我看見了”。


    夏糖驀然一怔,頓住腳步,疑惑地迴過頭,“什麽?”。


    嚴地似乎是嫌頭頂的光線刺眼,把胳膊搭在眼皮上,“我看見了,昨天晚上”。


    他說話慢吞吞的,仿佛說一句話就要休息片刻,胸口堵著沉悶的氣息,“你那個朋友,在藥瓶裏放了東西”。


    “是被水稀釋過的血,顏色有點淡”


    他的鼻子有點塞,“不知道是誰的血”。


    說完這句話,嚴地就重新閉上眼,翻了個身,背朝著夏糖,薄薄的衣料下凸起的脊骨分明,“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沒有個人技能的玩家”。


    他悶悶地咳了幾聲,像是喘不過氣來,佝僂著薄瘦的背脊,聲音低不可聞,埋進咽喉,輕到隻能自己聽見,“我好像見過你”。


    不過他已經忘了,那是什麽地方。


    那時的她比現在還要青澀稚嫩,卻像腐朽的枯木,澀口的煙,慘白的藥片。


    稚氣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一頭似乎很久沒有修剪過的長發亂糟糟地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纖瘦泛白的手指死抓著一角微微濡濕的布料,隱有撕裂的痕跡,指骨染著深紅的血跡。


    被她抓住的人像是陷入了昏迷,烏黑柔軟的額發微遮住清雋漂亮的眉眼。


    他了無聲息地躺在冰冷的瓷磚上,仿佛一捧冬日裏融化的白雪,後腦勺溢出殷紅的汩汩鮮血,被血液濡濕的黑發顯出詭豔的深紅。


    幾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摁住女孩的身體,一把透明淡藍的針劑藥水打入她的脖頸,脖間布滿凸起的青筋。


    她伸著手在虛空裏抓了幾下,眼皮漸漸闔上,一滴透明的淚從眼角滑落。


    生著漂亮唇珠的嘴巴顫抖不停,“救......救救他”。


    請救救他。


    求你們,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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