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裏的長風裹挾血腥,漫天遍野的哀嚎與屍山血海,扭曲抽搐的骨骼融著腐爛的筋脈血肉,青白獠牙掛滿斑駁血跡,猙獰的眼角周圍爬滿青紫脈絡。


    瘦長幹枯的活死人從森森白骨下湧出,褪去人類的皮膚,露出血色肌理,尖削的指甲慢慢變黑拔長,削鐵如泥。


    陰暗潮濕的巷道深處青苔遍布,廢棄堆積的紙箱一角小幅度地抖動著,像隻逃避追捕,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貓。


    “噠,噠,噠”


    鞋底輕輕踏過青石板,發出清脆的跫音,遙遠又縹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紙箱的動靜在沉寂一秒後震動地更加頻繁。


    烏沉沉的天幕被滿城屍海染成洶湧的血潮,一具具鮮活的生命倒下,又有一批新的屍體浴血爬起。


    腳步聲停在兩步遠的距離便不動了。


    本是不停顫動的紙箱漸漸平複下來,在漸行漸遠的響聲中忽然掀開頂麵,露出一張蒼白漂亮的臉蛋,卷翹的睫毛還墜著幾點淚珠,眼眸被水光染得又黑又亮,盈著迷茫和惶惑。


    她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又該去往何處。


    巷道裏陰濕暗蒙的霧氣勾勒著一道高挑纖瘦的身影。


    深黑色的風衣,流暢有力的背脊弧線,長腿皮靴,在血灰色的霧裏若隱若現。


    在他即將消失在巷口時,紙箱裏的少女眨了下眼睛,踉蹌著跨出幾步,眸子內透出幾分水光,“請等一下——”。


    那人頓住腳步,幾秒後轉過臉,另外半側隱沒於陰影。


    青色霧靄下,那是一張眉眼泠然,神清骨秀的麵容,深邃立體的眉骨有種淩厲的美感,那隻色澤淺淡的瞳孔在朦朧模糊的昏暗裏依稀可見。


    少女怔怔地望著他,心跳仿佛漏掉一拍,窒息又沉悶,心口湧上奇怪的酸澀難受。


    這明明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可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仿佛隔了幾百年仍能辨認彼此般的熟悉感撲麵而來。


    他像一把明火燒亮了漆黑空洞的山穀,腐朽潮濕的洞窟燃起輕盈跳躍的篝火。


    她遲疑地摸上濕潤的眼角,睫毛顫了顫。


    胸膛的酸脹感無處宣泄,她幾乎是顫抖著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淚水連成一串珠子,長睫隨著唿吸微顫,“我可以跟著你嗎?”。


    我好像迷路了,能帶我離開嗎?


    去哪裏都好。


    *


    【檢測到玩家數量低於兩位數,已為您開啟實時通知,當前副本存活人數為9\/100,請在規定時間內獲得副本核心】


    【滴——副本存活人數為7\/100】


    ......


    【滴——當前副本存活人數為5\/100,已跌破安全數值,解除保護區域,正在開啟逃殺模式】


    【溫馨提示,請盡快活動起來哦~】


    時針加速轉動半周,暮色降臨,灰暗霧靄從湖底升起湧入樹林,蔓延整個校園,盤旋繚繞在一棟棟宿舍樓間。


    青灰色的霧氣籠罩著樓層,腐蝕鏽跡斑斑的窗戶鐵索,一道道扭曲瘦長的鬼影忽近忽遠,仿佛山野裏的魑魅魍魎。


    一簇幽火在屋裏徐徐升起,火舌舔舐斑駁的牆角,灰白的煙霧嫋嫋縈繞在窄小逼仄的空間。


    耀眼的火光映著少女沉睡的臉龐,長睫搭在蒼白的下眼瞼,鼻尖下顎被勾勒出濃重的陰影。


    半晌,吸入鼻腔的煙霧將她從沉眠中嗆醒。


    她半睜著水蒙蒙的眼,掩住口鼻咳嗽幾聲,隨後困倦疲懶地打了個哈欠。


    “嘻嘻”


    “你醒啦”


    清脆的嬉笑聲從角落響起。


    知安懶洋洋地掀開眼皮,循聲望去,角落裏的女生慢慢轉過臉。


    她的脖子像幹枯的樹枝,一折就斷,嘎吱嘎吱地發出骨頭摩擦的聲響。


    手裏拿著一支細長的畫筆,朱紅顏料塗抹在慘白尖瘦的臉龐上,仿佛猙獰的血色傷疤,潮潤的半粘稠物正順著下巴濕答答地往下掉。


    那雙漆黑的瞳孔占據整個眼眶,嘴角咧開到耳後根,直勾勾地盯著知安。


    知安支著下顎靜靜地迴望她可怖的模樣,許久,彎著眉眼似是無奈地笑了笑,“cosy?”。


    猩紅的弧度僵滯住,畫筆掉落在地,唐柳凝視著知安,眸內似有暗湧卷起,“你......”。


    【滴——副本存活人數為4\/100】


    知安頗為懶散地換了個姿勢躺在床上翻滾一圈,再爬起來抓了抓淩亂的頭發,一縷栗棕色發絲搭在眼尾。


    “就不能讓人睡個好覺嗎?”


    她抬手揮去撲麵而來的煙霧,半眯著朦朧的眸子,“我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了,自從被扯進這個莫名其妙的副本......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唐柳已經站起了身,朝她慢慢走來,麵色陰冷詭譎,幽幽地盯著她,“你是誰......你不是糖糖”。


    “我的糖糖,在哪裏?”


    眼角猙獰到近乎撕裂,溢出猩紅的血。


    知安驀地彎起眼笑了笑,眉眼似細細的月牙,漂亮又明媚,“糖糖嗎?我記得這個名字,不過可惜也隻有我記得而已”。


    枯瘦蒼白的五指瞬間掐上她纖細白皙的脖頸,溢出鮮紅刺目的指痕,唐柳將臉湊近她,鮮豔的紅色顏料帶著血味竄進鼻間,“你把糖糖藏哪裏了?”。


    “把她,還給我”


    “你這個該死的冒牌貨,敢冒充她的樣子欺騙我......是她讓你這麽做的嗎?哈,她想逃離我?”


    知安白皙的麵孔沾上黏糊糊的顏料,她恍若不覺禁錮在脖間的窒息力道,隻是微微偏過頭,慢吞吞地笑了下,“冒牌貨?這話說的,真叫人傷心——”。


    她輕喘著,纖白的手指撫上心口的位置,一眼不眨地凝著唐柳怔住的神情,“我還記得這裏,被刺穿的感覺”。


    “那時你還是沒有記憶的npc吧,讓我想想,好像是叫方曉。”


    彎起的眉眼漾著淡淡的疲懶,“你現在做這一切,是在報複我嗎?”。


    掐在脖間的手指鬆了鬆,唐柳低喃道:“報複?有時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麽東西......我真是厭惡極了,你總能笑得那麽天真又愚蠢”。


    “噢——真的很討厭嗎?”


    知安慢悠悠地笑著,抬手覆上唐柳的手指,將她的手從脖子上拉開,“你是討厭笑著的我,還是討厭我對別人笑?”。


    唐柳死死地盯著她,黝黑的瞳孔幾乎從眼眶裏溢出,聲音嘶啞頓澀,“你到底是誰?”。


    知安的視線落在虛空,猩紅火焰的倒影竄進她垂落的眼睫。


    “維持人格平衡的衍生物而已,擁有了一段拚湊連接,不太完整的記憶”


    知安抬起一根手指摩挲了下唐柳臉頰處的顏料,白皙的指腹染上鮮紅色彩,一抹,便深深地暈開了,她不甚在意地將手上的顏料重新抹到唐柳尖削的下巴,不輕不重地點了兩下。


    “殺了我,那些記憶就會被永遠埋葬在沼澤裏不見天日,在時間荒流裏變成孤魂野鬼,直到你消失,再也無人知曉那段往事”


    “包括你們的曾經”


    她的眼珠似烏黑的瑪瑙,線條柔和的眼型在不輕不淡地笑起來時像一株黑夜裏靜綻的曼陀羅,“現在,可以告訴我——副本核心在哪裏了嗎?”


    “我沒有時間陪你玩遊戲,要是讓她的記憶夢境循環到最後,我想你比誰都清楚,會發生什麽哦”


    知安笑著用沾染顏料的指尖點了點唐柳的左胸口,那是心髒的位置。


    “不想再體會一次被剜心的感受吧”


    “萬一把那家夥放出來,她可沒我那麽好說話了,畢竟——當時那麽多人,都沒活下來”


    唐柳一錯不錯地盯了她幾秒,驀地笑了,嗓音低啞幽澀,“如果我說,副本核心是一個人的心髒呢?”。


    瞳孔瞬間占據整個眼眶,粘稠得像高溫熔化的金屬,滾燙又瘋狂,“那你猜,這顆心髒的主人是誰?”。


    “哈——”


    唐柳仰起脖頸大笑,蒼白瘦長的線條仿佛下一秒就會崩裂,她張開手臂像隻斷翅的飛鳥向後倒去,陷入茫茫火海,麵容隱沒在濃煙霧裏,“你逃不掉的”。


    “永遠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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