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又不敢太慢,她怕眼前的一幕隻是幻象,碰一下就碎了。


    那張深邃驚豔的麵容從虛虛實實的晃影逐漸變得清晰,她看清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他的每一處都無比真切地落入她的眼底。


    “阿樾”


    知安哭著喊他,“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你,快抱抱我…”


    她抬著濕潤的小臉,眼淚抽抽搭搭的,語氣柔軟又帶著一絲委屈。


    男人點綴完玫瑰花瓣的一抹朱紅色彩,姿態漫然而優雅,他像不拘世俗的浪漫畫師在風雅多情的巴黎夜晚盡情地揮灑渲染著靈魂的筆墨。


    握著畫筆的那隻手是美麗的藝術品,他就像維納斯女神抒寫給世間的一封情書,是讓人一眼便驚鴻的存在。


    他放下畫筆,側過臉安靜又溫淡地看向她。


    頭頂的光將他的臉揉進細碎的光影裏,微卷的額發稍稍遮住眉眼,柔化了骨相帶來的淩厲感。


    知安在對上那雙交織著光線與月色,而顯得格外平淡沉靜的眼睛時,心跳慢了半拍。


    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她慌張地把帽子拉上頭頂,垂著腦袋遮住自己的血瞳。


    “阿樾,我,我不會吃人的…也不會傷害你”


    知安低著頭,那股在見到蘇樾時刻意被壓製的饑餓感又像洶湧的潮水般湧了上來。


    她慌亂地退後幾步,腦子裏還有很多想問的,他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是如何度過分離的那段時光,有沒有受到怪物襲擊,又怎麽會在橋頂上畫畫……


    可嘴巴裏發出的卻是控製不住的“嗬嗬”。


    她的臉色瞬時間就白了下來。


    又向後退了一步,被忽略的腿傷突然開始疼起來,止不住地踉蹌倒地。


    放在外套裏的畫卷隨之跌落,係繩斷裂,滾到男人腳邊。


    畫上那雙深邃柔和的眉眼在光下展現著別樣的感覺。


    知安的目光落在畫麵上許久,又慢慢抬起來,重新凝視著麵前的人。


    還是那張讓她心動入迷的臉,一模一樣的唇和眼,可是眼前的他眉眼間少了那分熟悉的溫柔,更多的是鋒利和清冷。


    她逐漸意識到一件事。


    蘇樾好像還沒開口和自己說過一句話。


    “阿樾,你怎麽啦?”


    知安忍著疼痛和落淚的感覺,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透過手指間的縫隙去看他的臉。


    他始終沒有什麽情緒顯露。


    直到這時候,知安才覺得那張總是對她溫柔含笑的臉在沒有表情的時候是那麽淡漠疏離,叫人不敢接近。


    蘇樾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幅畫,冷白修長的手指搭著邊沿展開。


    畫的背麵沾了不少幹涸的血跡,襯著那白皙的膚色顯出無法言喻的美感。


    混沌朦朧的月光在他身後形成洶湧的光,淺色的瞳孔平靜又淡漠,靜靜注視著手裏的畫卷。


    他的神情淡到讓人捉摸不透。


    蘇樾看畫的時間太久,久到讓知安心裏升起無法訴說的感覺。


    “阿樾,我是不是畫得不好看…”


    他的視線終於從畫上移開,淡淡地落在她略顯緊張的小臉上。


    知安從來都沒想過,蘇樾在重逢後說的第一句是:“阿樾,是我的名字嗎?”


    她的心跳驟停,隨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酸澀與疼痛。


    她幾乎是邊哭邊笑,“阿樾,你不記得我了嗎?”


    當她看到蘇樾眼底沒有一絲作假的痕跡後,她的肩膀頹然一鬆,淚珠滾落下臉頰。


    阿樾是不會同她開這種玩笑的。


    他從來都舍不得她哭,也不會讓她哭。


    可是現在,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從遇見的那一刻開始,蘇樾就沒有給她擦眼淚,不管她哭得多麽狼狽。


    也沒有擁抱她。


    她的阿樾好像消失在了玫瑰凋零破碎的那一天。


    但她又很高興,他沒有徹底死去,重新出現在她的麵前。


    知安很滿足了。


    她的眼裏是細碎的光芒,“阿樾是我對你的稱唿,你的名字是蘇樾。”


    蘇樾的目光又迴到畫上,那雙因沒有情緒而顯得愈發犀利驚豔的眉眼蒙上一層清淡的神色。


    “我們是什麽關係?”


    知安似乎是一直在等他問這句話,馬上揚起笑臉,嘴角的弧度又帶點苦澀,“你是我的男朋友呀”。


    她補充道:“我叫年知安,我們有兩年多的戀愛關係,準備在冬天結婚的…”


    她訴說著兩人間發生的事情,兩隻眼睛向往又期盼地定在蘇樾身上,試圖勾起他的迴憶。


    “抱歉,年小姐”


    蘇樾把畫卷好,“我並不記得這些事”。


    知安扁著嘴巴,眼眶紅紅的,“你以前都是叫我安安的……”。


    她像個著急討要糖果的孩子,朝他伸展開兩條胳膊,“抱抱我吧,阿樾”。


    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十分真摯專注地看著他,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知安還坐在地上,受傷的那條腿不停地在流血,地麵上已經暈染開一片血色了。


    裸露的肩膀嚴重燒傷,遍布著大大小小的血泡。


    她真是狼狽極了。


    全身上下唯獨那雙眼睛是亮著的,像著春日的朝露般澄澈。


    下一秒,那道彎彎的眉眼忽然極為痛苦地擰了起來。


    知安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唿,本就蒼白的臉頰近乎白得透明。


    她麵色慘白地抓住胸口的衣服揉成一團,試圖緩解心髒的灼燒感。


    肩膀上殘餘的熾熱沿著全身經脈流淌到心髒上,像蟻群啃食著她脆弱的心髒。


    幾乎是須臾間,她的瞳孔就渙散了,抓著衣服的手無力地鬆開,留下道道褶皺。


    “阿,阿……”


    “哈哈,幸虧老子留了一手,這次的副本獎勵是我的了,鄭小姐,你輸了”


    李強慢悠悠地走上橋頂,興奮的目光在觸及到那道黑色修長的身影時瞬間一滯。


    後麵趕來的玩家也紛紛停下腳步,“s……”。


    而李強在聽到腦內係統的播報後鬆了一口氣。


    【恭喜您成功擊殺終極變異體,任務獎勵將在遊戲結束後發放】


    與此同時,所有玩家都聽到了冰冷得沒有絲毫起伏的電子音。


    【恭喜各位玩家逃過追殺,本輪副本即將結束,請做好準備——】


    末字拉得十分冗長,最後夾雜著錯亂的雜音,變得尖銳又刺耳,幾乎要將人的耳膜震破。


    他們痛苦地睜大眼睛,捂住耳朵,眼球猙獰地充血,“啊!”


    李強嘔出一大口血,血色模糊的視線裏看到其他玩家亦是如此,他們的臉龐浮現出青紫色的脈絡,最終身體炸成了一團細碎的血肉。


    像盛開在月下的血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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