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我五(小蝦米)


    好的,二哥,蝦米小弟接著說小蝦米的事跡。


    小魚打電話來,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到她那裏去。我說:今天是星期二,按理說我周六才能去你那兒。小魚說:你爸媽來了,在我這裏。我叫了起來:真的?我也在念廢話詩了,小魚怎麽可能騙我呢?小魚說:真的。我說:那怎麽辦?今天我不能走的,我已經欠格格老板娘太多了,晚上下班至少要兩點了。我下半夜來,也影響他們休息。明天早晨吧。


    那天夜裏,我草草地給格格按了一下腳,道歉了一下,就躺了下去。


    這個夜晚比一個世紀都漫長。聽著老和尚的神鍾鐺鐺鐺響了三下,又響了四下,我開始數數,數到了六十個六十,鍾聲終於響了五下,我就起來了。這一個晚上,我怎麽也睡不著。一開始是高興,高興又能跟爸媽見麵了。接下來,我開始擔心起來:是出什麽事了嗎?爸媽怎麽會兩個人同時出來的呢?家裏咖啡館也停止營業了嗎?即使在我眼睛剛瞎掉的時候,爸爸也讓媽媽迴去管店,他一個人帶著我抱著我去成都和北京。我越想越擔心,一再地對自己說,不會有事的,他們就是想我了,畢竟有一年多沒有見麵了。反正睡不著,我從鍾聲響了鐺鐺鐺鐺響了四下後,就開始數數。


    五點太早,我想,路上要不了一個小時,到了那裏反倒吵醒爸媽。我又躺下去,再坐起來。再躺下去,又坐起來。


    最後,我還是早早地上路了。我忽然發現上海冬天的早晨居然可以這麽冷。在我們大山裏,最冷的天氣溫也在零上。我返迴店裏,穿上了小魚送給我的羽絨服,是小魚跟我一起去買的,人說貼心小棉襖,就是這個意思。盡管穿著這貼心羽絨小棉襖,寒風象理發店的剃刀那樣刮著我的臉,寒冷從每一個薄弱處往我身子裏滲透。我奔跑起來,向地鐵站奔去。盡管我是瞎子,什麽都看不見,但這些路我已經熟悉,地鐵站在哪裏,進了站應該往哪裏走,我都清楚得很。何況小魚和二姐的住處是我每周必去的地方。憑著迴聲感應和迴聲記憶,在我們那一帶,我奔跑還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我卻跌了個仰麵朝天。爬起來我還是繼續奔跑,又跌了一跤,這迴腦袋還磕在了一根低矮的石柱上。這一個晚上,上海的地麵上到處都結了冰了,我想,難怪這麽冷。應該說,就因為這麽冷。


    從電梯裏出來後,我抹了抹臉,整頓了一下羽絨衫,努力克服膝蓋的痛,把一路上的瘸拐壓製下去,然後鼓起一臉的笑容。我掏出了鑰匙,打開了門。鑰匙是小魚和二姐共同同意給我一把的,給了我創造驚喜的機會。她們倆就是出於這個目的給了我一把房門鑰匙和電梯鑰匙卡。有幾次,我是周內某日一早去的,為的就是給親愛的二姐和真愛的小魚突然襲擊。我去得是那麽早,她們倆多半都還在睡覺。如果廳裏是安靜的無人的,我會輕輕地走向小魚的房間,把她吻醒。有時候小魚其實已經醒了,我在開她的房門時就聽到她的唿吸聲忽然地變得均勻,可是她一動不動。如果我先吻她的耳朵或者眼睛,她一動不動。在我吻到她的嘴時,她就一把把我拉到她身上,然後咯咯地笑個不停。在這種時候,二姐多半被驚醒了,可是她不會闖進小魚的房間,而是把豐盛的早餐輕輕地放到餐桌上,然後躲在小魚房間的門邊,等我們出來。如果是我先走出來,她就企圖在後麵一把抱住我。其實我早就聽到了她的唿吸以及唿吸發生的位置,可是我也會裝,我會在她要在我後麵抱住我的瞬間一下子轉過身來,然後我們就成了臉對臉,嘴對嘴。當然了,我跟小魚尚且是止於禮的,對二姐就更是止於嘴了。


    剛才說到,我堆起一臉燦爛的笑容,轉動鑰匙,開了房門。接下來,房門打開後,我聽到一片驚唿。這片驚唿是有先後順序的。首先是媽媽,因為她跟爸爸麵對著我,坐在廳裏餐桌那一邊,就是對著門的那邊。然後是二姐和小魚,她們坐在餐桌的這一邊,就是背對著我的這邊。三個女聲,先後發出的驚唿聲內容的前半部分都一樣,後半部分有區別:天哪,小霞!天哪,小弟!天哪,蝦米!


    爸爸沒有發出聲音來,因為他是男生,男生有男生的行為方式,所謂寵辱不驚說的就是男子漢。


    我說:沒什麽,就是外麵馬路上全是冰,我滑倒了一下。不,兩下。真的沒事的。


    可是,那是自然的,這個公寓裏還是著實地亂了一陣子,三個女聲,中音和高音爭奪著這段亂的時間。


    直到大家在餐桌邊坐下來。才進入了男聲對話時間。我說:爸,媽,你們好嗎?你們怎麽來了?你們怎麽都來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們怎麽沒有打個招唿就來了?是出什麽事了嗎?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是有什麽事情嗎?我說的是,什麽特別的事情?


    提這一連串的問題時,我用左手放下啃了一口的蔥油餅,用左手拿起玻璃杯把豆漿往嘴裏倒。我不是左撇子,而是我的右手跟小魚的左手黏著。小魚正在用她的小手指在我的手心裏畫著圓圈。二姐已經讓出了她的座位,坐到餐桌頭上去了。


    我的問題是向爸媽二人提出的,可是接過這個話頭的是爸爸,跟以往一樣。隻要爸爸開始講話,媽媽通常不會插嘴。所以我說我們進入了男聲對話時間。


    爸爸說:怎麽還是這個樣子?你就不能一個一個地提問題嗎?我說:不好意思,我有點激動。爸爸說: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我笑出來了:爸,你也學會這樣子說話了,時髦化,現代化了呢。小魚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手,她尖尖的手指刺得我好疼。爸爸說:什麽化不化的,我問你話呢。我說:當然先聽不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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