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市光華區如意飯店


    “歡迎光臨!請問要...”當看清楚來客是蘇賦離之後,中年婦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旋即冷著個臉。


    蘇賦離則是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中年婦女皺了皺眉,轉過身,快步朝櫃台處正算著賬的中年男子走去,敲了敲櫃台,“咳咳...”


    中年男子疑惑的抬頭看著她,後者朝蘇賦離那邊努了努嘴巴,男子順著方向望去,神容瞬間錯愕。


    蘇賦離依舊是十分有禮貌的對著男子微笑著點點頭。


    男子快速起身,對著婦女小聲說了幾句話,又看了蘇賦離一眼,“先坐一下,我去給你煮碗麵。”


    說完,轉身朝後廚走去,而婦女則是走去和店裏的客人一一商談著什麽,不一會兒,就見一位位客人起身離去。


    蘇賦離習慣性的看向了飯店的某個角落,那裏依舊擺放著一張小木桌以及幾張木凳子,微微失神,眸中流露出一絲眷戀與懷念,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一抹弧度。


    “沒想到這張桌子還保留著啊。”蘇賦離閉眼撫摸著這看起來十分破舊的小木桌,腦海中滿是過往美好的迴憶。


    以前,他每次征戰迴來,都會和幾個兄弟來這如意飯店,坐的就是這裏。


    如今物是人非,當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故人早已一一離去。


    “本來是想扔掉的,可時宏說什麽都不肯,最後執拗不過他,也就放著了。”中年婦女走了過來,神色依舊冷。


    “可惜,再也坐不齊了...”蘇賦離的眼眸中彌漫著水霧。


    中年婦女緊咬著嘴唇,雙手用力握緊,指甲都快嵌進肉裏了,“你答應過我,會把他們安全帶迴來的。”


    說完,秦靜雲再也繃不住,捂嘴痛哭,眼淚更是吧唧吧唧的往下掉落著。


    蘇賦離等人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也常常把他們當作親生兒子般對待。


    可是,每次蘇賦離等人征戰迴來,要麽受傷,要麽減員,從一開始的開懷暢飲,到氣氛沉悶,再到撕心裂肺的喝到爛醉如泥,她的心都在滴血,常常獨自一人失聲痛哭。


    她想勸阻,卻是不能,他們有著他們自己的使命,一份本不該由他們承受的使命。


    沒有人天生就該背負些什麽,但總有人願意義無反顧的去背負。


    蘇賦離張了張嘴,喉嚨哽咽,“對不起...是我食言了...”


    啪!


    秦靜雲一把抱住了蘇賦離,哭訴道:“孩子!你沒有對不起誰,你也不欠誰的。真要說虧欠,是我們這些沒有上過戰場的人虧欠你們才對。”


    蘇賦離抱住了秦靜雲,無聲淚流。


    “你...你的手...”秦靜雲摸了摸蘇賦離空蕩蕩的右手袖子,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是梨花帶雨,咬牙切齒道:“是那兩個畜牲幹的吧。”


    “沒事。隻是一隻手而已...”蘇賦離原本是想安慰秦靜雲的,結果卻惹來了她的怒視。


    “你看你,賦離難得來這一趟,你哭什麽哭嘛。”趙時宏端著熱氣騰騰的麵走了過來,興許是受兩人的影響,眼角也帶著淚花。


    “對。這是好事,不應該哭。”秦靜雲抹了抹眼淚,一把接過了趙時宏手中的麵,將其遞給了蘇賦離,“來。很久沒吃過你趙伯伯煮的麵了吧。”


    與一開始不同,此時,秦靜雲滿臉的慈愛。


    “嗯。很久很久了...”蘇賦離接過碗,狼吞虎咽起來,全然不在意掉進麵裏的眼淚。


    “好吃。還是當年那個熟悉的味道。”由於咀嚼著麵,蘇賦離的話有些含糊不清。


    “慢點吃。你看你,眼淚都掉進去了。快擦擦。”秦靜雲嗔怪的看著蘇賦離,又給他拿了幾張紙巾。


    “就是。別急,裏麵還很多。”看著眼前的蘇賦離,趙時宏內心充滿了心酸。


    隻有懂他的人,才能知曉他曾經背負了多少的東西,那足以壓垮任何一個人,可蘇賦離硬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與蘇賦龍不同,在侵略者入侵藍星初期,蘇賦離還隻是一名小小的上尉,在第五軍團軍團長徐元龍麾下任職。


    其後,第五軍團作戰連連失利,軍團長徐元龍更是戰死沙場,第五軍團直接被打散了。


    蘇賦離依舊帶領小隊與侵略者周旋,並不斷召集第五軍團舊部,重組第五軍團。


    時聞藍峽穀大捷,第五軍團軍心大振!


    蘇賦離正欲帶領軍團與哥哥匯合之時,卻聽聞蘇賦龍反叛,當眾與之決裂。


    此後,蘇賦離遭受無數人的白眼以及冷暴力,甚至好幾次遭遇部下行刺,險些喪命。


    可就是如此,他仍舊沒怨恨、責怪任何人。


    隨後,在藍星守衛軍接連潰敗之時,他毅然高舉守衛軍大旗,高喊“寧為戰死鬼,不做喪家犬。男兒欲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的口號,四處說服、召集所有的殘兵遊勇,這才有了那場蘇絨戰役。


    雖然最後就隻有他一人幸存了下來,但他向世人展現了他的風骨,與蘇賦龍截然不同的傲骨,也向外星侵略者展現了藍星人的血性!


    蘇賦離手中的麵幾乎是伴著眼淚咽下去的。


    看見他哭,趙時宏和秦靜雲心裏也不好受,後者更是跟著哭了起來。


    “你不勸倒也罷了,怎麽還哭起來了呢。”說是這樣說,趙時宏的眼中也滿含淚水。


    蘇賦離擦了擦眼淚,把碗放下,強行擠出一抹笑容,“吃飽了。多謝款待!”


    跟著又象征性的在口袋裏摸了摸,嬉笑道:“不好意思。今天沒帶錢,下次給您補上。”


    秦靜雲笑著嬌嗔道:“你哪次吃飯給過錢?”


    “額...”蘇賦離頓時汗顏,貌似還真沒付過錢...


    “好了。跟你開玩笑呢。這兒就是你的家,什麽時候想來就來,想吃什麽就和大娘說一聲。我讓你趙伯伯給你弄。”秦靜雲笑著用手摸了摸比自己高上一個腦袋的蘇賦離的頭。


    蘇賦離剛準備應聲好,可一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轉而沉默,做不到的承諾還是不要輕易許下為好。


    趙時宏將蘇賦離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身體隱隱顫動,顫聲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蘇賦離還沒迴話,秦靜雲倒是整個人僵在那兒了,再次淚眼汪汪。


    蘇賦離伸手為秦靜雲擦著眼淚,笑著說道:“能有什麽打算。找個地方躲起來唄。”


    秦靜雲雙手抓住了蘇賦離的手,“大娘和你趙伯伯是老了,但還不至於老糊塗。賦離,你跟大娘說實話,你是不是又要...”


    秦靜雲沒敢說下去,哪怕心中早有了答案。


    “你們想多了。你們看我現在這副模樣,縱然有心也無力啊。”蘇賦離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秦靜雲的眼睛。


    趙時宏哽咽道:“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又怎麽會不知道你心裏在盤算著什麽。而且,那麽多個孩子中,最不擅長說謊的就是你了。”


    蘇賦離深深的看了趙時宏一眼,旋即在內心無奈的歎了口氣,不再遮遮掩掩,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我打算加入景明大哥的軍隊,繼續為解放藍星而戰鬥。”


    “小傑他們都已經戰死了,憑你一個人又能做些什麽?”秦靜雲試圖勸阻,語氣充滿著哀求之意。


    蘇賦離目露堅定:“是啊,很多時候,乖乖認命也不失為一種聰明的做法。可有些時候,明知無力迴天卻依舊有不得不堅持戰鬥下去的理由。哪怕一次次地跌倒,一次次地被人給踩在腳下,也要一次次地站起來。”


    “時代的重任終究要有人來背負,否則這樣的世界是絕無未來可言的。”


    “螢火之光敢與皓月爭輝,不是想證明自己有多了不起,或者多渺小,而是為了向世人證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光芒。”


    “或許這種光芒太弱了,太微不足道,但這個時代又何曾不是太過於黑暗了。在幽深的黑暗中,再弱的光芒都會清晰可見。縱然無力改變這個時代的命運,但我仍想盡力一試。”


    “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敢與皓月爭輝,豈曰心中無膽。如果有一天,我倒下去了,請記得,我曾經站起來過。”


    “孩子。這些我都懂,可是...可是你已經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了...我們也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了...不想再失去你...”秦靜雲再次抱緊了蘇賦離,臉上悲情難抑。


    “就是因為背負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所以我才迫切想要親手將這一切給取迴來。”


    趙時宏:“孩子。我們的年歲也大了,隻想過些安穩的日子,想享受一下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所以...”


    “是啊。賦離。留下來吧。有我和你趙伯伯在,那兩個混蛋不敢對你動手。”秦靜雲再次哀求的看著蘇賦離。


    她口中的兩個混蛋自然是指蘇賦龍和她的親生兒子趙秦淵了。


    蘇賦離:“我知道,可是...對不起...這個時代正在慢慢的走向滅亡。出生在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應當、都有義務盡自己的一份責任。如果人人都覺得自己無能為力,無力改變什麽,並因此而什麽都不做的話。那很遺憾,就算沒有侵略者的存在,人類依舊會走向滅亡。”


    “哪怕現在就是世界的末日,隻要我們為此而抗爭過,就將死而無憾,否則必將終日惶恐蜷縮,對死亡充滿著無邊的恐懼。”


    “是。你們偉大,你們高尚。你們一個個的去逞英雄,一個個爭著去當時代的英雄,可曾考慮過我們感受?”秦靜雲低聲哭訴,“我們要的很簡單,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隻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活著,這有錯嗎?”


    “一個連給身邊的人帶來安全感都做不到的人,卻口口聲聲說要去拯救這個時代,你不覺得虛偽和可笑嗎?”


    “或許吧,我從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


    “你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我們在乎!”秦靜雲泣不成聲。


    蘇賦離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可現實就是如此之殘酷,其他戰士們也有親人,他們也是別人的兒子,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他們尚且義無反顧,他又豈能苟安一處呢?


    趙時宏拉開了秦靜雲,安撫道:“靜雲!你也別太激動了。正如賦離所說的,要是每個人都隻求自保,偏安一隅,那又有誰肯替我們負重前行呢?我們又如何可以安生的生活在這裏呢?”


    趙時宏繼續開解道:“國家國家。自古以來都是大國小家,先國後家。孩子們的選擇都沒有錯。”


    “我知道...我隻是有點舍不得...有些不忍心...”秦靜雲眼睛都哭紅了。


    趙時宏咧嘴笑道:“那留下來吃頓飯吧。一家人再好好吃頓飯。”


    蘇賦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趙伯伯!秦大娘!我還有點兒事,飯我就不吃了。”


    “這麽急?”秦靜雲一臉的不舍。


    蘇賦龍微微點頭道:“景明大哥正在商議下一步的計劃,隨時會有行動。而且,在此之前,我想去看望我父親一下。”


    “那好吧...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凡事不能太過逞強...”說著說著,秦靜雲再次落淚。


    蘇賦離上前張開雙臂,同時抱住了趙時宏和秦靜雲,低聲說道:“我媽走的早,我爸又常年不在家,是你們給了我缺失的父愛和母愛,謝謝你們!隻是,寄托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所以,請原諒我無法對你們做出美好的承諾。爸!媽!我走了!”


    蘇賦離毅然轉身離去。


    看著蘇賦離消瘦的背影,尤其是他那一聲媽,秦靜雲直接哭成了淚人,卻死死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生怕影響到了他。


    趙時宏摟著秦靜雲的肩膀,此時亦是老淚縱橫,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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