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端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


    今天的鄭玄,精神很好,更是身著博領大衫,一派莊重氣象。


    鄭玄的臉上也掛著一絲絲的笑容,輕咳兩聲道:“今天是老夫收關門弟子的日子,廣邀士人,便是請諸位來做一個見證。老夫要收的弟子,想必你們也認識。”


    “顯甫,來見過諸位。”


    鄭玄緩緩開口說話。


    袁尚站出來,他神情柔和,微笑道:“袁尚,見過諸公。”


    鄭玄接過話,繼續道:“老夫的這個關門弟子,年紀小,還有很多欠缺的地方。故而以後,希望諸位,能多多照拂。你們都是前輩,更是才華出眾之輩。希望諸位,多多提攜。”


    “老師,弟子有不同的意見。”


    就在此時,崔琰率先站起身,直接開口。


    他是鄭玄弟子。


    可是,卻也有自己的想法,希望維護鄭學的清譽,不希望鄭學蒙羞。


    袁尚這樣的紈絝子弟,行事荒唐,不學無術,即便作了幾首詩,也就是有點急智而已,不配傳承鄭玄經學上的學問。


    在崔琰站出來瞬間,袁紹是坐在最前方的。他是大將軍,卻不是今天的主角,所以坐在了左側首位。他聽到崔琰的話,眼中已經掠過一絲厲色。


    竟是有搗亂的。


    首先站出來搗亂的人,竟然是崔琰。


    袁紹雖說征辟了崔琰出仕,問題是,崔琰這個人極為強勢。在袁紹的麾下,因為其性格,以及能力,實際上雖說有名聲,也不太受器重。


    袁紹不喜,卻並未開口。


    鄭玄滄桑的臉上神情很平靜,淡淡道:“季珪,你有什麽意見?”


    季珪,是崔琰表字。


    崔琰恭恭敬敬道:“老師收弟子,弟子本該直接讚同,不該出來搗亂。可是我鄭學門人,必須是飽讀詩書的飽學之士。”


    “在這個基礎上,還要有才、有德、有擔當,要胸懷天下。”


    “這是最基本的情況。”


    “才學方麵,聽聞袁尚有急智,也善於作詩,此前在天悅樓時連作兩首詩,一鳴驚人。弟子鬥膽,代表鄭學門人想考校一番。”


    崔琰侃侃而談道:“當年老師在北海,身居陋室,卻著書立說傳道授業。就以老師身居陋室為題材,請袁尚寫一篇文章。”


    鄭玄沒有親自反駁,因為今天的主角是袁尚。


    遇到人刁難,這是早就想到的。


    鄭玄淡淡道:“顯甫,你怎麽看?”


    袁尚起身走到大廳,自信道:“崔公設下的題目,我接了,寫一篇文章就是。不過在寫文章之前,我還是有一些話要說。”


    崔琰道:“但說無妨。”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袁尚,有等著看袁尚笑話的,也有等著袁尚寫文章的。


    各自的心思各異。


    龐統是位列末席,他不表態,如今就是來看一看袁尚,看袁尚會如何應對?


    袁尚說道:“剛才崔公說鄭學門人,最基礎是飽讀詩書。這一點,我倒是有些不同的意見。昔年老師在北海隱居,傳道授業。”


    “當時的老師,設教壇於露天之下,凡有讀書之心的人,皆可前往聽講。”


    “這些人中,有漁夫、樵夫和耕作的農人,以及無數寒門子弟,他們聽了老師講授的學問、道理,難道就不是鄭學門人,就不是老師弟子了嗎?”


    “什麽叫做鄭學門人,最基礎都是飽學之士?”


    “老師傳道授業,不曾設立門檻,有教無類,來者皆可聽講,都算老師的弟子。怎麽到了你崔琰的麵前,就變成老師的門人,必須是飽讀詩書的人。”


    崔琰麵色微變。


    袁尚的話,逮著他的話反駁。甚至袁尚的攻擊,極為犀利。當年鄭玄傳道授業,真的不曾設立門檻,來的人都可以聽講求學。


    恰是如此,鄭玄的弟子才會這麽多。


    在場的士人,一個個聽到袁尚的話,都是有些意外。


    袁尚不簡單啊。


    尤其是龐統,一聽到袁尚的話,更是眼中異彩連連。


    袁尚這一張嘴真是犀利。


    反駁很是厲害。


    在所有人心思各異,各自思忖的時候,袁尚沒有放過崔琰,繼續道:“崔公,我剛才的一番話,不知道崔公是怎麽看的?”


    崔琰麵色有些尷尬,還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他是名揚天下的名士,卻是被問得啞口無言。崔琰卻是無法反駁,因為鄭玄一貫的觀點,就是有教無類,願意聽講學的人,都可以來。


    崔琰勉強打起笑容,正色道:“你的話有道理,老夫承認一時口誤。”


    “一時口誤?”


    袁尚哈哈大笑,嘲諷道:“堂堂崔琰,天下名士,清流大儒,也會一時口誤,或者是嘴上不把門嗎?罷了,你說一時口誤,那就一時口誤吧。”


    崔琰心頭更是不舒服。


    袁尚的話看似沒有追問,卻陰陽怪氣的諷刺,讓人極度不舒服。


    崔琰道:“你要說的,已經說了。現在,該做文章了吧。”


    袁尚一抖袖袍,繼續道:“正所謂理不辯不明,不說清楚,我心中堵得慌,先把問題闡述完再寫不遲。”


    崔琰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一口氣說完。”


    袁尚繼續道:“你說鄭學門人要有才、有德、有擔當,要胸懷天下,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也就不說了。”


    “你口口聲聲代表鄭學門人,這事情我有些不理解。”


    “你崔琰,何德何能?能代表整個鄭學的所有人。要說能代表鄭學的,該是老師。”


    “其它誰敢代表呢?”


    “張口閉口就代表他人,人家都沒有來,也不知道老師收徒的事情,你就把人代表了,是否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袁尚的話愈發犀利。


    既然是敵人,就不能留手,必須以秋風掃落葉之勢針對。


    袁尚進一步嘲諷道:“你要反對我,直接說我崔琰不讚同,我沒什麽話說。”


    “可是,你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說得好像多麽正義凜然一樣,仿佛你代表了多少多少人。”


    “可是,你能代表嗎?”


    “老師讓你作為鄭學第二代掌門人了嗎?或者是你見老師收我作為關門弟子,心中不忿,才做出此等事情。”


    崔琰聽得眼皮直跳,心頭更是憤怒,袁尚真是張嘴就來。


    更是會撕咬人。


    簡直屬狗的。


    崔琰心下煩躁,直接道:“袁尚,你說的話有道理,我崔琰認同。我現在僅代表我自己,作為鄭學門人向你提出異議。如果連文章都做不出來,如何做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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