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押班迴去後,趙佶召來兩製以上的大臣們,討論宰相任期問題。


    趙佶問道:“吾想請問諸卿,本朝宰相任期,大抵多久,諸卿可有統計?”


    翰林學士知製誥李格非說道:“官家,臣粗略算過,大抵國初之時,宰臣任期較長,如太祖朝是諸位宰臣,範質、趙普、盧多遜、薛居正等,不是卒於相位,就是居相位長達五六年才罷相,如趙韓王(趙普)第一次執政,長達九年十一個月。然太宗朝起,宰相任期就很少超過三年,除真宗朝王旦,居相位十一年五個月,後卒於位,其餘宰相,任期很少超過三年。”


    中書舍人鄭居中補充道:“官家,其實宰相更易頻繁,主要是仁宗朝時,仁宗自慶曆之後,多更易宰相,除呂夷簡外,能居相位兩年都不錯了,陳堯佐、王隨等居相位不到一年旋即罷相。倒是仁宗末年到英宗朝,諸位相公居相位久,如韓琦韓相公,居相位九年餘,曾公亮曾相,居相位亦九年餘。至神宗起,中樞更易更加頻繁,除呂大防、章相外,幾乎都沒有一任超過三年的。”


    趙佶說道:“內製、外製博聞強記,吾甚為佩服,照二位所說,我大宋的中樞,更易是越來越頻繁,吾以為非是國家幸事。諸位怎麽看這事?”


    章惇說道:“官家所言極是,中樞更易,確非國家幸事,尤其是近年以來,台諫依仗其風聞奏事之權,動輒彈劾宰執大臣及其他重臣,令其待參避位,而真正確有其事者又有多少呢?台諫奏事,還是要以事實為準,而不是成為黨爭工具!”


    知開封府範純禮說道:“官家,本朝宰執大臣,選取任用,大權皆操於人主,官家欲任用則任用,官家欲罷黜則罷黜,何必問他人?”


    趙佶笑道:“範卿此話,吾倒不這麽認為,不信可以問問二位學士,本朝宰執去位,真是人主一言而定嗎?昔年先帝之於王荊公,仁宗之於範文正,果是人主欲其去位乎?吾看未必吧!”


    趙佶當然知道,大宋的宰執大臣任用,由不得皇帝的,尤其是當宰相和皇帝想要觸動地主們的利益時,那就管不得什麽官家相公了,昔日仁宗皇帝任用範仲淹為參知政事,範仲淹、韓琦、富弼等人給仁宗皇帝上了《答手詔條陳十事》,提出了十個方麵的主張,要求刷新政治,重振大宋國勢,結果呢?


    不僅僅是台諫,幾乎整個大宋官場都對他們加以討伐,他們散布謠言,攻擊新政,指責範仲淹結黨營私、濫用職權。首相章得象,也加入了反對合唱,攻擊範仲淹等人為“朋友黨”。“朋友黨”之所以被視為打擊的利器,引起了仁宗的反感和懷疑,因為“朋友黨”會危及皇帝的權威,違背其核心利益。


    其實台諫對宰執大臣的攻訐就是大宋黨爭的一個重要手段,在野的一方往往利用台諫,瘋狂攻擊宰執大臣,同時阻撓其政策的推行。朋友黨之爭一直是困擾北宋政局的死結,一直持續到南宋。由於朋黨之爭,慶曆新政死亡,王安石的變法也因新舊黨爭而失敗。朋友黨的觀點是基於儒家紳士和惡棍的觀念,這是一個簡單的對立,而不能客觀、準確地反映人性或個性;在現實生活中,黨不一定是惡棍,言語或利潤可能不是紳士。一旦被提升為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一些政客將被用作攻擊政敵的武器,這是非常致命的。


    新舊黨爭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地方對中央的政策無從是從,中樞的政策隨時可能發生變化,地方官員也就對中樞的政策不再加以落實,免得卷入黨爭中,反而遭受池魚之災,中樞的權威愈發的下降,中樞對地方的控製力就原來越弱,大宋就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之中。


    趙佶之所以一定要要將宰執任期固定下來,就是要提高政事堂權威,進而提高自己的權威,保證政策能夠貫徹下去,曆來變法,不難於政策的製定,而是難於政策的實施,一個隨時都可能被罷黜的宰相,他的命令怎麽可能有人會認真的執行下去。


    趙佶用範純禮的父親範仲淹的事情,讓他無話可說,趙佶看了一眼諸位大臣們,說道:“自吾繼位以來,務求持中治國,無論新舊,隻要於國有用,即當用之,也希望諸臣以國家為重,擯棄門戶之見,為國效力,台諫之設,本為糾察不法,諫諍得失,而不是互相攻訐的工具,國家自元豐以來,迨無寧日矣!”


    趙佶站起來說道:“吾意定例條法,規定宰執大臣任期,凡在任內,若無貪汙賄賂等違法犯禁之事,台諫不得隨意彈劾,若台諫掌握宰執大臣違法犯禁之事,當報禦史中丞查糾之,兩製以上大臣公論,才為妥當,否則宰執大臣都不能安心於政事,吾何以治國?”


    蘇轍問道:“官家,那宰執大臣,多久一任合適?”


    趙佶想了想說道:“吾看最少也要三年吧,任滿之後,台諫、京朝官可公議施政得失,報吾決斷。”


    趙佶很清楚,任用罷黜宰相的大權,必須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裏,雖然宰相們有任期了,台諫也不能輕易彈劾宰執大臣了,但是趙佶要讓他們明白,自己才是能決定宰臣命運人,任用也罷,罷黜也好,都必須由自己說了算,否則上來的宰相都跟包拯一樣,一個兩個都是鐵頭娃,自己這皇帝還怎麽幹?


    下麵的臣子們都明白,皇帝這是要收權了,現在趙佶剛剛擊敗西夏,又整頓了都門禁軍,西軍在掌握之中,要收迴權力,加強政事堂權威和皇帝威信了。


    一眾臣子都應諾,趙佶當即寫下詞頭,令內製草詔,才讓大臣們散班。


    出了垂拱殿,呂惠卿和章惇說道:“子厚當年恐怕打眼了啊!”


    章惇也低聲說道:“吉甫,不意官家有此手段啊!昔日為端王時,浪蕩輕佻,望之不似人君,而今觀之,老辣圓潤,有類仁宗。”


    呂惠卿也點點頭,在後麵的曾布看著他兩,冷哼一聲,一甩袍袖迴到政事堂辦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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