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大臣看著趙佶閱讀奏疏,趙佶的臉上浮現出笑容。趙佶將劄子看完後,笑著對章惇說道:章卿這位族叔,做的好大事!說罷將劄子遞給章惇說道:你是樞密使,軍旅之事還是你要看看的。諸位宰相也都看看章質夫的劄子。


    一眾宰相看過後,趙佶又說道:狄將軍久在陝西,也應當看看。諸位大臣們看後,章惇率先說道:官家,臣以為應當支持陝西諸路主動出擊,而今攻守之勢易手,剿滅西賊有望,且此事是為奪取鹽、宥二州掃除障礙而且鍛煉諸路騎兵,同時宣揚我大宋軍威,收服橫山諸部,我覺得應當全力支持!


    章惇的話正合趙佶的意,趙佶看向韓忠彥,作為首相他自然要發表意見,韓忠彥說道:官家,對西賊用兵,其實隻用考慮兩點,一來是勝算有多大,二是去歲遼國剛剛調停過,如果此時冒然對西賊用兵,恐怕契丹不會答應啊,這才是可慮的。趙佶笑道,計相曾經略陝西,想必對西賊、契丹有所了解,不若計相說說此事?


    呂惠卿想了想,拿過劄子再看過一遍,這才開口說道:官家,臣以為對西賊用兵不必考慮契丹,至少此次不必考慮契丹的反應。趙佶好奇道:這是為何?計相可知平夏城大戰時契丹就曾經幹涉過。呂惠卿笑道:臣當然知曉,契丹不欲我大宋吞並西賊,但並不意味著會幹涉我大宋對西賊用兵,之前平夏城之戰,西賊橫山、天都山天險盡失,如果我一鼓作氣,大有滅亡西賊之勢,若是西賊滅亡那麽契丹就要獨自麵對我大宋了。故而此時契丹必然幹涉,是為自己算計爾!西賊固然對我大宋不恭順,可是對契丹就恭順了嗎?昔年契丹曾將公主嫁與元昊,結果如何?契丹討伐西賊也不是什麽新鮮事,隻是西賊一向見機,且銀夏之地苦寒,契丹討不到什麽便宜罷了。契丹國內對西賊恐怕也有分歧,想要討平西賊的人恐怕大有人在。


    呂惠卿的一句話說到趙佶心裏去了,說個不好聽的,此時的大宋固然是江河日下,不複國初的勇武了,但是此時此刻的契丹又何嚐不是日薄西山,當年威震天下的皮室軍、鐵林軍早就腐朽不堪,要不然完顏阿骨打以區區數萬人就顛覆了偌大的遼國,甚至吞遼滅宋,在趙佶看來,契丹隻不過是外強中幹罷了,真正可怕的是女真人。這個現在看起來不起眼的小部落,最後竟成為了大宋的夢魘。


    蘇轍搖頭說道:計相說的有道理,可是去歲我們剛剛與西賊達成和議,此時又對西賊用兵,則臣恐天下人以為我大宋背盟,失信於天下,何必為了蠅頭小利而失了國之根本,且陝西經年用兵,百姓苦於轉運,將士困於征伐,既然兩家修好,我自嚴守關塞,待其自敗可也!章惇笑道:蘇禦史何必如此迂腐,兵者詭道也,豈可囿於常理,西賊反複無常,此番所謂和議不過要求得喘息之機罷了,一旦其舔舐傷口,必然犯邊,且樞密院聞報,李乾順已經遣使契丹,欲求娶宗室女,雖然遼主尚未應允,但以臣估計,此事應在數月之內了,一旦李乾順娶了遼國宗室女,其北顧無憂矣,南犯隻是遲早之事,與其待其寇邊,不若先發製人。


    呂惠卿也說道:章樞密說得是,先發製人,掃蕩嚴、宥二州外圍,將其部族、人口、牛馬盡皆帶走,將其城寨、莊稼等全部毀壞,到時候彼就算要犯邊,也沒有糧食,也無法召集部族參戰,而且將橫山諸部與我大宋綁在一起,如此一石二鳥之策,如何行不得?至於所謂和議,普天之下誰不知曉那是緩兵之計,若是和議有用昔日慶曆之時,仁宗待元昊如何?寇邊可有一日停歇?彼既不仁,我便不義。


    呂惠卿和章惇的話讓蘇轍沒有話說了,趙佶卻開口說道:計相、樞相錯了,我大宋與西賊,非是兩國,西賊,叛逆也!當年李繼遷受太宗之封,任定難軍節度使,方才據宥銀夏五州之地,其子元昊,世受天恩,不思還報,僭號稱王,滋擾地方,實為我大宋之叛逆也!至於其勾連契丹,朋比為奸,隻不過是其種種惡行之一罷了,大宋從未承認西賊為藩屬,西賊隻不過是大宋境內的一股逆賊罷了,我大宋官軍,剿滅逆賊,這不是應當應分之事嗎?


    趙佶此話一說,諸位宰相都是一愣。


    韓忠彥說道:官家,此話雖然不假,但是仁宗時已經有詔書冊封元昊了,斑斑青史,可做不得假。章惇這時候站起來說道:官家此言說得好,韓相,昔日仁宗皇帝念及百姓無端受難,於心不忍,故而委曲求全,冊封元昊,心中抑鬱,豈常人可知!幸賴官家及先帝變法圖強,整軍經武,橫山天險已為我得,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官家當上複仁宗皇帝之仇,下承先帝遺意,興師討賊正其時也!且我懷仁義,彼仗奸謀,不若收複故土,一勞永逸方為正道。


    一直沒有多說話的參知政事曾布也說道:聖人有言,十世之仇,尤可複也!何況西賊猖獗已非一時,自仁宗皇帝始,先有好水川、三川口之敗,後有永樂城之戰,仁宗、神宗二先帝受辱,官家若能報二先帝之仇,息陝西之烽煙,不甚幸哉!趙佶心想曾布可真陰損,拿韓忠彥父親韓琦的兩場敗仗說事,就算韓忠彥不同意,也絕對不敢說反對,但時候一頂不孝的帽子絕對是韓忠彥吃不消的。趙佶看著諸位宰相,笑著說道:諸位說了這麽多,卻忘了一件事,狄將軍,你來給吾說說看,若是照章宣撫之策,勝算幾何?


    狄詠說道:若按章宣撫所說,抽調諸路精騎,和為一軍,加上拱聖軍和橫山諸部,縱橫鹽、宥兩州足以,焚毀莊稼,擄掠人口之事要快,遇到堅城緩急不能破者,就要及時放棄,西賊從得到消息,整頓兵馬,到出兵靈州,總得二十日到一月,隻要把握好時間,在西賊主力來之前撤走,不被其咬住,那就基本無慮了。靈州之兵不足為慮,合諸路精騎兩萬餘,靈州最多七八千騎,若無興慶府援兵,斷不敢出戰,且西賊去歲新敗,西賊軍中恐怕多是新兵,守城還可,用之野戰恐怕還不行。唯一可慮者,就是李乾順到時候揮軍南侵,我軍措手不及,要提前安排,嚴令延邊城砦謹守邊境,不容有失,隻要彼數日不得克城,軍中糧草既缺,又慮我精騎在側,必不戰自退也!故而其實此戰的得失不在諸路精騎,而在沿邊堡砦,隻要沿邊堡砦不失,西賊可謂大敗,我軍即可謀劃收付鹽、宥二州,奪取靈州,瀚海以南,盡歸於我也。


    趙佶很清楚的知道,西夏占據的地盤,最為要命的其實就是兩個部分,一片就是銀夏五州之地,這是李繼遷和元昊起家的地方,占據河套,水草豐美,是西夏最主要的產糧區,還有就是鹽州之地,這裏有鹽池,出產青鹽,通過榷場貿易用青鹽換取西夏所需要的各種物資是西夏的國策,要是沒有了青鹽的收入,西夏根本不可能支撐起對宋的戰爭,更談不上所謂的依遼附宋了。奪取了鹽州,就相當於奪取了大宋的東南,滅亡隻是時間問題了。


    看著地圖和章質夫的劄子,趙佶說道:既然機會難得,就應該果斷施行,西賊猖獗已久,已成國朝頑疾,不除不可!目下唯一可議就是怎麽打,既然章宣撫已經有計劃,我們就該依照計劃加以完善,想盡一切辦法支援陝西,打好這一仗,諸卿以為何如?


    韓忠彥說道:官家所言至理也,目下之事首在於錢糧,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況且兩萬精騎,所需糧秣非是小數字,轉運也需要時間,一旦因為轉運糧秣造成軍情泄漏,就得不償失了。趙佶點點頭,三司使呂惠卿說道:倉促之間轉運大軍所需糧秣,又要保證軍情不泄露,隻能次第轉運了。先從永興軍路和西京向陝西諸路轉運,同時從汴梁向西京轉運,還要就地籌措糧秣。陝西諸路也還有些庫存,還有常平倉的糧食可以支用。


    蘇轍反對道:輕易不可以動用常平倉糧餉,一旦常平倉空虛,萬一商人囤積居奇,就極易引發民變,豈不是因小失大。章惇冷笑道:國朝用武之時,此輩商賈若敢以私利壞國事,少不得要砍幾顆頭顱下來。聽到這番言辭,蘇轍無奈道:何要如此啊!若非要如此,臣請赴京兆府轉運糧草,若有商賈真敢囤積居奇,臣請行軍法!


    曾布說道:蘇禦史願督糧秣是最好不過,三司也要盡快撥發糧餉,陝西貧瘠,全靠東南轉運,若是真的糧餉不濟,必出大亂。趙佶也說道:三司務必及時發運,實在有不夠的,開封樁庫以濟國用,蘇卿出鎮京兆府,當以何名義?


    韓忠彥說道:不若加陝西諸路都轉運使、禦史大夫可也。趙佶想想說道:就依韓相的,不過蘇卿隻是臨時差遣,並非使相,事畢還要迴朝的,此事一定要在詔書中說明。趙佶接著說道:章宣撫既然推薦種師中為將,就當授以全權,臨敵指揮,加種師中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定難軍節度觀察留後、千牛衛大將軍、太子太保、靈州路經略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節製諸路精騎、帶禦器械、假節、賜金魚帶,劉仲武賜金魚袋加靈州路經略安撫副使兼兵馬副都總管。


    曾布問道:大凡國朝用兵,必派遣內臣監軍,以為慣例,不知官家以誰為監軍?趙佶這下有些頭大,如果說誰合適的話,那必然是童貫了,可是趙佶現在不想童貫過多的和西軍扯上關係,畢竟在趙佶心目中,童貫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而且他是個膽大妄為的人,為了個人的利益很難保證他做出些什麽事情。趙佶問道:既然已經派蘇卿為都轉運使,不若由蘇卿監軍即可。曾布卻說道:自古內外之道在於製衡相維,蘇禦史出鎮京兆固然有監軍之意。不過內臣監軍,直抵禦前,互相應證,也是自然。趙佶看看其他大臣,連狄詠也是一副就該如此的表情。


    趙佶苦笑著說道:如此就派管勾皇城司公事、西上閣門使童貫為監軍,同時命童貫率皇城司精銳赴陝西,掃清西賊細作。監軍僅為耳目,不得幹預作戰。諸卿還有什麽要說的嗎?蘇轍這才說道:官家,以何名目出兵?師出無名,乃兵家之大忌啊!


    蘇轍這個問題還真是難倒趙佶了,說白了這次是宋軍主動出擊,不是和以往一樣被動防禦,這個理由還真不好找,趙佶差點想說不如叫特別軍事行動吧,想想自己還是不能這麽不要臉。還是問道:諸卿以為以何名目?章惇毫不在乎的說道:兩國邊境之上,總有小部落越境劫掠,不若就說此輩劫掠百姓,夏主不能製,故而遣輕騎剿滅匪徒,就是到時候契丹問起,也可以說非是圖他土地,隻為保障我邊民生息,剿滅賊寇罷了。


    呂惠卿也說道:兩國邊境之間,常有匪徒劫掠商賈,有些就是西賊扮的,殺人越貨本是常事,以此為由,諒西賊也說不出什麽來。趙佶不由得好笑,這理由也和特別軍事行動差不多了。趙佶說道:那就照此辦理,令中書舍人草詔,要在詔書中曆數西賊之惡,明發天下,務要做到師出有名,不可給人以把柄。


    諸位大臣領旨而去,趙佶長歎一聲,對梁從政說道:去把童貫叫來,就說吾有要事找他。趙佶坐在禦案前,思考著到底該不該讓童貫去陝西,良久後,趙佶想著,童貫現下隻是一個小人物,自己要事連他都駕馭不住,又如何駕馭滿朝的文武呢?去球,讓童貫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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