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王府後花園的觀魚亭裏,北平王羅藝手提一柄寶劍凜然四顧,搜尋著隨時有可能出現的“鬼魅刺客”。


    遇刺的現場不是觀魚亭,他是被被無奈才來到了這裏。遇刺的第一現場是在議事廳,議事廳才是羅家軍的指揮中樞,是他運籌帷幄派兵遣將的固定地點,然而他卻在議事廳中被刺了。


    雖然無論怎樣都想不出那刺客是如何混進議事廳的,又一直藏身何處,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刺客行刺之前乃至行刺之後都在議事廳中,自己居然沒能看見對方的影子。


    刺客是在身後發動偷襲的,可以確定的是當時刺客距離自己近在咫尺,飛刀的目標是後心,幸而自己反應機敏,聽得身後異常立即躲閃,這才沒被那飛刀奪去性命,但是畢竟刺客距離自己太近了,想要全身避開已無可能,肩胛骨上挨了一刀。


    令人心悸的是當時自己隨即轉身劈出一掌,卻非但沒有劈中刺客,而且根本就沒看見那刺客的影子!


    要知道當時議事廳裏至少有四十餘名將官在聽候調遣,再加上自己,雖然談不上人滿為患,但也說得上是聚集一堂,那刺客如何能在這種情況下混入廳內?又如何在眾人的警戒中隱匿消失?


    這是隻有鬼魅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正因為無法偵知刺客的行跡,自己才迫不得已來到了這座觀魚亭中,觀魚亭的四周都是水,是正室夫人為了養魚命人挖掘出來的一個方圓七丈的池塘,隻有一架木製曲橋溝通北岸,這裏總該安全了吧?


    不止有池水阻隔,池塘的四周還安排了五十個高手及五百精兵,曲橋彼端更是防禦重點,就算那刺客真的是鬼,要突破這樣的防禦也沒可能。


    “唿……”


    突然有衣袂掠風之聲響在南麵,一道人影從南麵的屋頂疾掠而下,身形快似閃電,直奔觀魚亭而來,羅藝以及眾將士都不禁大吃一驚,這刺客的輕功好厲害,沒等看清來人模樣,來人已經唿喚出來:“爹爹,你沒事吧?傷勢如何?”


    話說到一半時人們才看清來人竟然是小王爺羅成。羅成戰馬最快,第一個迴到府中,又心係父親安危,在聽說父親在後花園後就施展輕功疾奔而來。


    “我沒事,你迴來就好。”羅藝見兒子來到,便把一顆心都放了下來,自打兒子得高人傳授練了明玉功之後,其武功進境便是一日千裏,如今早已勝過自己,謂之泣鬼驚神也不為過,有他在身邊,就再也不怕什麽刺客了。


    羅成一口氣奔至岸邊,也不上那曲橋,忽然高高躍起,如同一隻大鳥般“飛”入了觀魚亭,落地後對父親行禮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羅藝就把自己如何在議事廳裏遇險的過程說了一遍,羅成聽了之後就不禁皺起了劍眉,道:“要不要孩兒現在就去議事廳找一找?”


    羅藝擺手道:“算了,雖然你武功已經勝過為父,但是這眼力和洞察力卻未必及得上為父的火候,我都找不出來的人你又如何找得到?”


    羅成一想也是,便苦了臉說道:“事情是這麽個事情,可若是我們不把他找出來,難道就像現在這樣坐以待斃不成?”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既然刺客就在府中沒有離去,就算無法來到這觀魚亭行刺,父親還能住在亭中麽?就算拿來被褥可以睡覺,就算送來飲食,拉撒又該如何處理?


    更何況若是刺客轉而向家中親眷下手,比如去殺母親或他人,又或者挾為人質,自己父子不還是得成為人家的刀下魚肉麽?


    羅成能想到的事情,羅藝如何想不到,問題是沒辦法啊,就隻有苦笑著迴答兒子:“先顧一時吧,為父也在想辦法,隻是想不出來,你不妨也動動心思,看看怎樣才能擺脫這惱人的困境。”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地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期間陸續有傳令官從府外趕迴,匯報武奎武亮一係人馬的行蹤,最後一個迴來報告的說武奎已經接了家眷帶著兩千殘部離開了北平城,往瓦口關方向去了。


    羅藝聽罷就冷哼道:“早就知道他要投靠異族,算他命大。”


    歸根結底,羅藝消滅武奎的初衷隻是獨霸幽州罷了,既然眼下北平城以及幽州霸州雲州等地已經重新歸為自己一人統轄,武奎是否投敵也就算不上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就當他死了好了。


    雖然明擺著朝廷知道這事之後還會派一個刺史過來,但是在此之前幽州的政務軍務還需自己統管起來,當下便即分派任務,把軍政兩個口子武奎一係留下來的空缺全都占了,剛剛分派完畢,卻見一個家丁急匆匆跑來稟告:“王爺,門口有人鬧事。”


    羅藝一聽就怒了,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盡出些十年八不遇的事情?本來天賜良機消滅了武奎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先有刺客行刺,後有狂徒鬧事,這誰啊?敢在我的王府門口鬧事,這是覺得我羅藝脾氣好還是咋的?


    隻不過王爺的架子還是要端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就暴跳如雷,當即沉下臉來問道:“鬧事的是什麽人?”


    那家丁道:“是杜中軍和張旗牌帶來的客人彼此吵起來了,其中一個好像是叫李容。”


    羅藝聞言就不禁有氣,怒道:“都什麽時候了?杜文忠和張公瑾還往府上帶人,什麽客人如此重要?”


    羅成忽然想起剛才幫了自己的那個女扮男裝的美書生,心頭一動就說道:“父王息怒,那李容是孩兒的朋友,剛剛幫過孩兒大忙的,她的確是咱家的客人。”


    羅藝臉現詫異之色,心說能給自己兒子幫忙的人可不簡單,就緩和了臉色說道:“聽你的意思,你這個朋友本領不小啊,既然如此,你就去把他請進來,你知道為父一向愛才,若是此人果有真才實學,就留他在咱們鎮邊軍中好了。”


    羅成本來就是這麽想的,當即答道:“多謝父王成全,孩兒這就去把她請過來。”說罷轉身上橋,快步走出後花園,一邊走一邊納悶,誰能跟李容吵起來呢?卻不知跟李容吵架的是李智雲。


    早在羅成趕迴王府的時候,李智雲和狄知遜也弄了兩匹馬騎了,跟在了十二旗牌官以及李容的身後。


    十二旗牌官和李容隻顧追趕羅成,所以也沒在意身後還有人跟他們同路,其實即使發現了也不會在意,隻要不是武奎的手下追殺過來就不必在意。


    然而等他們到了王府門口下馬進府,卻發現這兩位也跟了進來,杜張等十二旗牌官隻是心憂王爺顧不上過問,跟在他們身邊的李容卻不幹了,因為她認識這兩人,酒樓上坐過一張桌子的。


    我是打擂打贏了才得到了進入北平王府的權力,你們兩塊料算是什麽,憑什麽也敢進入北平王府?這不平衡啊。


    這就好比有人千辛萬苦賺了一筆錢之後、卻發現別人隻彎了彎腰撿起來的就跟自己一樣多,這還有天理麽?


    所以她當即返身攔住了狄知遜和李智雲,“你們兩個膽小鬼進來幹什麽?出去!”


    被人家轟出來了。狄知遜生性溫和不願與人爭執,更不願意跟女人爭鬥,就轉臉去看李智雲,李智雲卻有些煩了,不過他也講理:“你扔了我們一根鴨子腿,還讓我們給你結賬,你不覺得應該賠償點什麽給我們麽?”


    李容壓根兒就沒打算賠償,聞言就鄙夷道:“你這是想找我要錢麽?你怎麽好意思?若不是我,你們在酒樓上就被人家揍死了,不謝我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要錢?”


    李智雲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李容,沒說話。


    李容卻是不依不饒,輕蔑道:“怎麽不說話了?不說話就出去,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


    李智雲終於忍不住說道:“說實話,我真沒想要錢,我又不差這點錢,我隻是覺得你不該如此狂妄,你憑什麽認為我們打不過武安福?難道你認為這世上隻有你一個人能打敗武安福麽?”


    李容冷笑道:“我可沒說隻有我一個人能打敗武安福,不說羅成公子能打敗他,就是這十二個將軍隨便哪個也能做到,而且這世上有太多的武者都能夠做到,但是我必須要說的是,你們兩個做不到。”


    李智雲已經不想說話了,就轉頭看向狄知遜,不等他說什麽,李容又補充了一句:“因為你們兩個在聽見武安福要獨霸酒樓的時候就已經準備開溜了,你敢說不是麽?”


    這話倒是實情,當時李智雲的確跟狄知遜商量著開溜的,隻不過卻不是畏懼武安福。李智雲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難道一定要在羅成的家裏給這個狂妄自大的女子一個教訓麽?那樣或許有些過分了。


    在別人家裏打別人的客人,的確有些過分。想到此處他忽然靈機一動,反問道:“我不跟你鬥嘴,好男不跟女鬥,我就問你一句話,這裏是人家北平王的府邸,人家主人還沒說話呢,你憑什麽趕我們走?你用什麽身份來趕人?”


    同樣的道理適用於彼此雙方,李智雲在羅家大打出手固然不妥,反過來說李容在羅家趕他出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李容聞言便是一愣,一時之間不好迴答,就強辯道:“我是羅家的客人,你是麽?你不是!你不僅不是羅家的客人,甚至羅公子都不認識你,你憑什麽冒然闖入?”


    話音未落,忽聽遠處一聲清冷的詢問:“李公子,是誰惹你不快了?告訴我,我來替你收拾他。”


    一句話說完,羅成已經來到了大門前,李容聞聲大喜,得意洋洋地揚起下巴斜睨李智雲,意思是怎麽樣?人家主人來了,而且還要收拾你,這下你就是想走都走不利索了,怕不得挨一頓揍才行。


    隨即又把目光看向羅成,想告訴羅成事情的經過,卻見羅成的臉色陡然一變,現出一副十分複雜的表情,似乎喜怒哀樂均有幾分,同時又透著一絲興奮、一絲疑惑。


    羅成就是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李智雲,隨即很鄭重地抱拳為禮,問道:“李公子,你怎麽來了?”


    羅成對李智雲的印象可是太深了,雖然從不認為李智雲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但是也很難說自己就一定能夠勝過他,不說別的,隻說那招有如月光一樣的刀法——小樓一夜聽春雨,自己迴到家裏琢磨了半個月都沒找出什麽破解之法。


    不是說自己用羅家槍對陣李智雲的圓月彎刀一定會輸,但至少沒有贏的把握,就好像剛剛打過的那一場、自己麵對關達趙霞的刀矛無計可施是一個道理。


    他這麽一問,李智雲還沒說啥,李容卻愣住了,心說這都是哪跟哪誰跟誰啊?李公子在這啊,你怎麽問他呢?


    李智雲看都不看李容那張尷尬的俏臉,uu看書.uukansh 隻抱拳對羅成笑道:“本來是來北平玩耍的,聽說你們家裏鬧鬼,就想過來看看。”說話時鬆開雙手,右手指向狄知遜:“我這位狄大哥專門捉拿各種妖魔鬼怪,本領大得很。”


    羅成也是見過狄知遜的,在曆城大龍堂的時候狄知遜起初跟隨秦安等人聚在一起,後來跟隨李智雲一起闖過了他和六個旗牌官的封鎖進入龍洞,他怎會不認識狄知遜,隻是沒想到狄知遜還有這麽一手絕活,當即大喜道:“兩位兄弟是來幫忙的?快快請進,隨我前往後花園。”


    說罷伸出手來一手拉住了李智雲的手臂,另一隻手拉住了狄知遜的胳膊,興衝衝就往迴走,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走出去五六步才想起來後麵還站著一個李公子,就迴頭說道:“這位李……公子,你也跟著一起來吧,我父王想要見你。”


    同樣是客人,麵對李容他可以把自己的父親稱作父王,但是麵對李智雲的時候就隻能稱作家父,明顯是高看了李智雲一眼,貴為北平王就能震懾天下所有人麽?隻怕未必,李智雲這樣的人物,隻怕任何人都不能對他脅之以威。


    李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卻是暗暗奇怪,這個小屁孩又是誰家的公子了?長安口音,還姓李,難道是……李淵的兒子?


    但就算是李淵的兒子又如何?他又不會什麽武功,難道你羅成看人是隻看背景的麽?想到此處就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失望也沒辦法,計劃好了的事情還得繼續,也必須繼續。


    想到此處,就紅著臉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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