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雲很愁。


    他原本打算表麵答應楊廣,然後尋機逃往太原去找狄知遜的,卻沒想到楊廣把尤翠翠也給扣在晉王府了,雖然當場命人去請禦醫來為她調理身子,但是用作人質的意思昭然若揭,自是防止他陽奉陰違。


    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一步步地走進楊廣為他設好的陷阱,他仿佛看見自己距離那個可憐的太子越來越近了。


    然而自己就不可憐麽?若是自己真的去殺太子,除了連累父母之外又何嚐不是害了自己?楊勇該不該死?這不是自己應該去想的問題,隻知道尋俠係統絕對不會坐視自己變成楊廣的屠刀的。


    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解脫這個困境,從晉王府到皇城,這一路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一個對策來,穿越者的優越在這個困境裏起不到任何作用,直到他跟在楊廣的身後走進大興宮,直到獨孤皇後和藹地叫了他的名字,並要求他脫帽相見。


    獨孤皇後是一個很慈祥的女人,美麗而又端莊,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風韻猶存。至少表麵上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但隻要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其實她很厲害,厲害到她從十四歲嫁給二十六歲的楊堅之後就開始輔助楊堅成就霸業,直至楊堅稱帝,她都沒有放棄參政。就這樣,都沒人敢說她半點不是,當麵沒人敢說,背後同樣沒有,仿佛女人參政就是天經地義一般。


    李智雲沒見過自己的外祖母是什麽模樣,因而對外祖母的這個妹妹很是陌生,但是既然對方已在詢問,就必須立即迴答:“因為我額頭太過醜陋,不想讓別人看了難受,所以才戴了帽子。”


    獨孤皇後似是很會替別人著想,說道:“那你就戴著吧。”轉而看向楊廣:“阿摐你覺得這孩子真的能夠把東宮那些孩子帶好嗎?”


    楊廣聞言就是一愣,怎麽感覺母後這語氣有些懷疑呢?當初自己在她和父皇麵前力捧李智雲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這個態度。


    楊廣的感覺是很敏銳的,尤其是在揣摩他母親心思這方麵無人能比,就是他爹楊堅都不如他。他猜的沒錯,獨孤伽羅已經有些不願意了,自己的孫子都是相貌堂堂的,孫女都是美豔如花的,這李智雲相貌上有缺陷怎麽跟他們一起玩?


    不等他迴答,獨孤伽羅已經再次說話了:“要帶著宮中的孩子一起玩,隻會武功還是不夠的,還必須腹有詩書、胸懷韜略,高相國,就辛苦你一下,替本宮考一考他。”


    按理說要想知道李智雲的文采如何,最簡捷的法子莫過於詢問孩子他爹李淵,但是獨孤皇後卻愣是沒有問李淵,而是問楊廣,這就已經說明問題了,現在又讓高熲考核,就更等於宣布李智雲不及格了。


    高熲是什麽人?朝中最有才學的人,他要考倒李智雲還不跟玩似的?


    楊廣楊素化及三人見狀就不禁麵麵相覷,皇後不按套路出牌啊,咋辦?沒法辦!皇後發了話,就連皇帝都不會阻止,誰敢駁迴?就隻能注視李智雲給予鼓勵,當然,從李智雲的角度看來就是威脅——你得好好考啊,不然後果自負!


    “老臣願為皇後效勞。”高熲也不傻,聽了皇後的命令,卻沒有立即開考,而是試探著詢問了一下:“不知皇後想讓老臣考較他哪一方麵的學問?”


    四書五經是學問,詩詞歌賦也是學問,總不能所有學問都拿來考一遍吧?那樣考到天亮也考不完,表麵上看他的請示是這個意思,但實際上卻是想要確定出題的難度,確定皇後的意思是讓李智雲合格還是不合格。


    “那就先作一首詩吧。”獨孤伽羅淡淡說道,似乎這隻是一道最簡單的題目,看向李智雲,“昔日曹子建能夠七步成詩,本宮卻不能苛求你也做到,就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為限如何?”


    說完看向高熲,吩咐道:“如果他在時限之內做出,就請高相國你來考評。”


    別看華夏曆史上律詩的興盛是在唐朝,其實唐朝的詩歌文化是基於隋朝的底子發展起來的,更有春秋乃至三國的底蘊為根基,此時這座大興宮裏麵就有好幾個詩人,楊堅是,楊素是,楊廣也是,高熲更是,都留有詩篇在後世。


    就連李淵都做過一首《嘲蘇世長》。


    獨孤伽羅也是喜歡作詩品詩的,所以讓李智雲即興吟詩一首,若是吟不出來,那就不好意思了,該幹嘛幹嘛去。


    這一瞬間,李智雲第一個想法是裝作不會作詩,利用獨孤皇後的否決退出這汪渾水,但是當他看見楊廣那犀利的眼神時,就知道這樣做是不行的,至少自己也該敷衍一首,然後哪怕被高熲給否了,你楊廣也怪不得我。我又不是什麽才子文豪。


    於是負手向旁踱出一步,口中朗聲吟道: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一步便已吟出一聯七言,楊廣、楊素以及宇文化及都不禁喜出望外,臉上盡皆露出驚喜之色,雖然明知此聯平仄微有欠妥,但是對於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已是難能可貴了。


    李淵更是心有戚戚,心說誰說不是呢,咱家運氣不好啊!


    楊堅和獨孤伽羅也都不免有些驚詫,驚詫於這孩子成詩之速,便都把目光看向高熲,想聽專家的看法,然而高熲卻是不置可否,雙目微翕,麵無表情。


    魯迅先生的律詩,擱在後世自然沒有人敢於站出來說他平仄不工,因為他是我黨樹立的現代文學奠基人和新文化運動中的大文豪,就是寫出錯別字來也會被注釋為古字通假,就是寫出打油詩來也會被列入中學教材,你敢說他的文采不如梁實秋和林語堂?打你反革命!


    然而眼下是隋朝,高熲在隋朝文壇的地位遠比後世的魯迅更高,在他眼裏李智雲的這句七言首聯也就那麽迴事罷了。不論是從平平仄仄仄平平的平起首式還是仄仄平平平仄仄的仄起首式來評判,“運交華蓋欲何求”七字都算不得工整。


    李智雲不理他人如何評判,隻管繼續朗誦,踱出第三步時,便已吟出頷聯:


    “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平仄欠妥先不說,隻說這一句很是應景,因為李智雲恰好戴著一頂帽子,也恰好是為了遮掩容貌,“破帽遮顏”四字便把這個情景勾勒出來,更給人以既視感,尤其不像是把從前做過的詩拿出來背誦的,楊廣不禁脫口喊了一聲“妙!”


    楊堅和獨孤伽羅也都是行家,聽了這聯之後就有些動容了,這孩子文采可以啊?再看高熲時,卻見高熲也不禁微微點了點頭,也不知是認可了此詩的格律還是意境。


    一旁李淵都在暗暗感慨,心說若論文采急智,老四和老兒都比我這個當爹的強啊,這老四卻似比老二還要強一些,隻可惜被楊廣抓在了手裏,待會兒還不一定出什麽幺蛾子呢,卻是無法欣喜。


    眾人各有所想之際,李智雲又走了兩步,頸聯隨之吟出:“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好!”楊素忍不住脫口稱讚。


    好在哪裏?李智雲進宮,是來給太子的一堆兒子當老師或伴讀的,這句“橫眉冷對千夫指”表達了身具武功的無畏氣概姑且不論,隻說這句“俯首甘為孺子牛”,恰好表達了他對皇子皇孫的尊敬。


    而且此聯為全詩之精華所在,本來就有點睛之妙,對仗方麵尤其工整,不由眾人不為之歎服,就連獨孤伽羅都忍不住跟著說了一聲“好!”


    再看高熲,高熲微翕的雙目已然睜開,同時用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高熲這種搖頭,與尋常百姓表示否認的搖頭不同,這是文人詩人在吟哦詩句時那種習慣性的搖頭,即所謂搖頭晃腦,以示將身心全部投入到詩句的意境裏暢想遨遊。


    這一聯的確是好,好到了令當代文豪高熲都不得不認可的地步。如果說後世人初讀魯迅先生這一句還需要深刻理解才能體會其中的寓意,那麽眼前的這些古詩大行家則根本無需如此,當即就給出了首肯和褒揚,隻因這聯詩句在這個場景中太過貼切。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眾人驚歎之中,李智雲走完六步便即駐足,最後的尾聯也已吟出。


    話說詩文這種東西是好是壞,其實全在解讀,魯迅先生的詩文有一個執政的政黨為其解讀,被李智雲拿來背誦,就有當代的詩人為其解讀,這最後一聯,高熲尚且仍在品味,楊素卻已將其完美解釋出來。


    楊素說道:“聽說智雲練過的武功裏有一招刀法,出刀時有如圓月懸空,輝映大地,可在一招之內斬殺上將之首……”


    聽了這句,李淵心裏就不禁咯噔一下,壞了,果然還是來了!這老家夥再往下肯定要說來護兒之死的事情。


    然而楊素卻忽然話鋒一轉,看向李智雲問道:“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小樓一夜聽春雨,沒錯吧?”


    李智雲赧然點頭,謙虛道:“沒有越國公你說得那麽厲害。”


    楊素笑道:“老夫隻是聽說,卻沒有親眼目睹,所以對這一招小樓一夜聽春雨很是好奇,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意境,現在聽了你這句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就似乎明白了。”


    楊素說完這話,就把目光看向楊堅和獨孤伽羅,楊堅尚且沒什麽表示,獨孤伽羅卻已經有些癡了,口中喃喃道:“小樓一夜聽春雨,好雅致的名字,那是什麽樣的武功?”


    獨孤伽羅雖然沒有練過武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對武功不感興趣,朝堂上下誰的武功高誰的武功低,在她心裏自有一個排名,不然如何對武將的任免參與意見?


    所以說詩文全在注解,你看不出好來,我也看不出好來,但是專家說他好,那想必就是好的。


    魯迅先生這首自嘲經過楊廣和楊素等人的一番注釋,立馬就成了曠世經典,從而“作出”這首詩的李智雲也就成了少年奇才。


    “好詩!”楊廣由衷讚歎。就算李智雲做出來一首爛詩,他都得往好了說,更何況這首詩本來就很不錯,除了格律方麵略有欠妥,其它都是上上之作。


    “神童啊!曹子建七步成詩,智雲卻隻用了六步!文采更勝曹子建啊!實乃本朝第一才子!”楊素也是往死裏誇讚,必須要讓獨孤皇後收下李智雲。


    宇文化及自然更懂得湊趣,躬身給楊堅施禮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天佑大隋,時隔五十多又出來一個神童,隻要陛下委以重任,大隋江山必然永固!”


    他所謂又出來一個神童,是因為此前朝內有一個公認的神童李德林,隻不過這個老神童剛剛被皇帝給貶到湖州去了。


    李智雲聽了就不禁很汗,心說壞了,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早知道魯迅先生這首詩這麽加分,還不如弄一首宋曉峰的。


    獨孤伽羅已經沒有意見了,既然智雲這孩子如此大才,更兼文武雙全,容貌上有點瑕疵又算的了什麽?隻不過自己先前曾令高熲給予評判,此時若是忽略了高熲直接宣布錄用李智雲就顯得不夠尊重了。uu看書 .uuka


    於是看向高熲問道:“不知相國如何考評?”


    高熲就有些無奈,這孩子這首七律誠然不錯,楊廣和楊素都一個勁的說好,我能說不好麽?但是這“第一才子”、“神童”什麽的評價是不是有些過了?


    人家李德林可不是僅僅懂得吟詩作賦的,被稱為神童,那是因為他通曉古今,隻要是你能說出書名的,他就能倒背如流,李智雲有這本事麽?隻怕未必。


    要承認李智雲是第一才子,那就等於說自己這個大文豪都得屈居第二,所以他免不了有些吃味,就矜持地看向李智雲說道:“這首詩還是很不錯的,詩名是什麽?”


    “就叫自嘲。”李智雲無意篡改大文豪的詩名。


    “嗯……”高熲還在沉吟,似乎想要給出一個比較中肯的評價,卻忽然想起一事,說道:“詩的確可以,是不是大才和神童,卻需另行考較。”


    楊廣和楊素等人聞言頓時就怒了,楊廣就想:我媽給她孫子招老師,關你高熲鳥事啊?給你麵子讓你當考官,你還考起來沒完了?


    然而他老媽獨孤伽羅都沒說話,他這個當兒子的便不能當場硬懟高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高熲轉過頭去對他老爹說道:“老臣懇請陛下把那封書信給智雲看看,如果智雲果是才智過人,當能看出其中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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