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廷隱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耍流氓嘛。


    為什麽猶猶豫豫?還不是朱三手太黑。


    魏博前鑒不遠,梁朝這個大神,爺爺請不起呀。王大帥心裏不情願,但是看樣子也躲不過去了。朱三什麽風格趙王殿下心裏有數啊,就是因為太有數,這不才害怕麽。


    唉呀,聽說梁軍在夏州大破遼軍,這氣勢洶洶要北伐……


    這節骨眼上,王大帥哪敢往槍頭上撞。


    當然,遼王那邊說法不同,道是遼軍勝了。


    但是大教主能信他李可汗麽?


    首先,遼軍打夏州不成撤軍,總不有假吧。


    其次,就看梁朝氣焰洶洶要北伐,那肯定是在夏州占著便宜了唄,無非是便宜大小的差別。那楊師厚可是兇名在外,拳打王師範,腳踩李茂貞,橫掃荊襄,這都是實打實地戰績。


    說遼軍在他楊師厚的手裏吃癟,王大帥覺得很讓人信服。


    再說,就朱三這勁頭,肯定在夏州占了個大便宜。


    以咱大教主的理解,梁軍若在夏州被錘了,哪有膽子北伐啊。打不過還打,那不是找抽麽。你看咱成德,就從來不找遼王報仇吧。


    唉,這兩年生意都不帶耽誤地。


    趙王殿下自知硬頂肯定不行,便道:“嗯,那麽聖人欲如何借道?”先聽聽這廝怎麽說,再找理由往外推吧。


    李弘規等聞言想要勸阻,均被王鎔抬手止住。


    杜廷隱見狀,知道該往迴收一收了,便扔出撒手鐧,道:“大軍北上,諸事繁雜。可否我先遣三千兵,分駐冀、深打個前站。協調妥當一路糧豆、歇宿,以便大軍通過。


    至於過兵幾何,怎樣通過,還需與趙王另行商議再定。”看這廝還不太動容,杜哥又加一勺油下鍋,道,“哦,行前聖人還說,昭祚公子在汴京有年,也該迴家孝敬趙王了。”


    本欲勸阻的李弘規、梁公儒等聽說這個,突然就成了紮嘴葫蘆,反把臉麵向王教主,一個個像呆鴨般等他答話。心中均想,就來三千人無所謂啊,小心點防備就成,關鍵是趕緊把兒子弄迴來呐,這都留學多少年了,也該學業有成啦。


    王教主聞言同樣心動。他子嗣單薄,除長子外這些年就活了一個兒子,還在滿地爬,早讓長子迴來很要緊啊。


    王大帥看幾個老貨如此殷切,一咬牙道:“那李公、梁公家中公子……


    哎!還是咱趙王懂事。


    幾個老貨不約而同地在心裏給主動點了個讚。


    杜廷隱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皆須迴來孝敬父母呀。”


    李弘規等聞言,皆麵有喜色,就差直接替王教主做主答應下來了。


    趙王遂道:“好,三千人。冀、深各駐一千五百,不能再多。糧草我出一些,然大軍路線必須本王允可方能過境。


    若聖人允了,此事可成。”


    杜廷隱直接拍板道:“三千人,一個不多。過境,必得趙王允可。”


    “善哉。便如此說。”


    ……


    臨行前,梁帝早有安排。


    杜中官這邊與王鎔談妥,立刻遣人迴稟。


    自己歇了一夜,便與副手丁延徽直奔魏博。


    按照梁帝的計劃,這三千兵由魏博出。


    羅紹威死了,他兒子羅廷珪更乖順。


    哈哈,統領三千軍,杜中官心情愉悅啊。


    自打前唐衰微,中官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複當年勇了。想想自己馬上就能統領三千軍,杜中官隻覺著豪情萬丈。


    卻說這廝到魏州時,這邊的夏諲將軍已經等候多日。


    自羅紹威借梁兵屠滅牙兵,這短短數年,本鎮雖然號稱還有牙兵,但是此牙兵跟彼牙兵是完全不同了。


    之前那波,是田承嗣時代就父死子繼一路繁衍下來的,在魏博血夜,全都被殺了個幹淨。如今這是後麵又重新招募的。


    新一代的魏博或者叫天雄軍牙兵,也經過了幾番大戰洗禮,領頭的夏諲將軍是位向梁朝積極靠攏的有誌青年,對杜廷隱十分配合,領著三千兵就走。


    卻說杜哥領著兵馬,先到了冀州的州治信都。


    順利入城。


    他留下一半人馬,繼續北行。


    這就到了深州的州治陸澤,即河北深縣。


    麻煩了,守將居然閉門不納。


    哎呦,杜中官看城門不開,匹馬單槍來在城下,氣焰十分囂張地向城頭喊話:“城上守將聽了,我奉天子詔來此,趙王已允我入城,此乃文牒,速速開門。”邊說邊把手裏的公文在臉前亂晃。


    深州守將叫做石公立,也是成德的老將。趴在城頭看了片刻,對這沒卵子的閹豎理也不理,石將軍謂左右道:“某往鎮州一行,我迴來前,匹馬不得入城。”


    將佐皆躬身領命。


    石將軍便下城,帶上親兵直奔鎮州而來。


    二百裏地,石將軍恨不能把馬跑死,次日大早就把王教主從床上提起來。


    趙王殿下耍到寅時才睡,這剛合上眼,就被人鬧起來,火氣不是一般的旺盛。對這老將也就沒啥好臉色。“石公,何事如此急切?”心想,你要沒點正事,爺爺我可饒不了你老小子。


    石公立道:“大王,昨日有梁軍千餘欲入深州。”


    “哦,這事啊。”杜廷隱離城有幾日,大教主都把這事兒忘了。想一想,對形影不離的石希蒙道,“愛……嗯嗯,此事不曾行文石公知曉麽?”


    石希蒙陪著主上玩得花,後門到現在都還有些漲,也沒睡好。被這老貨鬧起來,同樣心情不佳,拉著臉道:“早已行文去了。”


    “哦。”趙王腦筋一轉,道,“人都到深州了,那冀州該已入城了吧。你等會兒遣人問問,昭祚何時迴來。”


    “喏。”


    這兩人一唱一和,夫妻恩愛的模樣,倒把石公立晾在那裏。


    石將軍不甘寂寞道:“不可放梁軍入城呐,大王不見魏博之事乎?”


    嘖,嘖嘖。


    這話大教主就很不愛聽,怎麽就跟魏博扯上關係了。道:“隻千把號人,石公還看不住麽?”


    石公立道:“梁兵初入魏州,據說亦不過千人。


    一夜之間,屠魏博牙兵近萬戶,自此魏博非為羅氏所有矣。


    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朱溫狡詐,無風還起三尺浪,豈可引狼入室。


    禍起肘腋,防不勝防啊。”


    趙王心說,那是羅紹威蠢,沒有他在裏頭瞎折騰,千把梁軍頂個蛋用。


    但是吧,這這話題不能多說,說多了可能要出事。


    趙王殿下其實心裏煩亂不堪,奈何這些老貨若不買賬,事情還就是辦不成,隻好耐著性子解說:“石公所慮,我豈不知?奈何昭祚未歸啊。


    李公、梁公各家公子亦在大梁。


    奈何?”


    說到這裏,王鎔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先對石希蒙道:“你這便遣人去問,昭祚等何時迴來。”又對石公立道,“石公,你迴去緊閉城門。哼,昭祚一日不歸,便一日不讓他入城。


    便是如此辦吧。”說罷,也不管石公立什麽心情,起身迴後殿睡覺去了。


    困呐。


    ……


    十月初一。


    定州。


    自盧龍軍襲取易、定以來,雖說周邊不少打仗,易、定二州倒是一直未受戰火波及。這就好比,一個麵容姣好的婦人,在一群糙漢子中間睡了一宿,居然還是完璧,實在不能不說是一個小小的奇跡。


    中國人民是勤勞樸實的。


    沒有戰亂,曆數載經營,巴掌大點的義武鎮居然也可稱得小康。


    至少也是個溫飽。


    當然,戰爭陰雲始終也未曾遠去。尤其這幾年梁朝籌備北伐並非秘密,征兵、屯糧日夜不停,最近又傳說梁兵已經進入冀、深二州,更是刺激得本屆節度使李承嗣不敢掉以輕心。


    作為東麵行營都指揮使,義武鎮節度使,李承嗣位高權重,責任更重。


    而且這塞內與塞外大為不同。


    當年他在營州守東線,麵對的是渤海、契丹、奚、室韋各種胡兒,這些夯貨不但弱,而且是一盤散沙,遼南許多平盧軍後裔也一樣。他隻需合理安排體力,今天拉這個,明天打那個。


    日夜蠶食。


    也不必大打,就是小打不停,不要讓這群狼崽子喘氣,不要讓他們擰成一股繩就行。


    總之應付起來不難。


    畢竟自己站位高,實力強,主動權完全在自己手裏。


    比較難搞的隻有一個契丹,那也是因為大李把主力拿去打塞內,否則,說平早就平了,哪有後麵那檔子爛事。似張德那樣玩脫了的,完全就是老張自己的問題。不過這幾年據說這廝在遼東幹得不錯。


    再說,現在他想錯也很難啊。


    遼王把扶餘賣給渤海國,狠敲了一筆。渤海國如今十分和平,跟這邊買賣做得上好,賣糧賣馬。契丹被打跑了,奚王跟遼王有親,好的就是一家人。遼南那些堡子,如今也都歸順。


    就剩一點雜胡,誰敢鬧?


    就這,你想出事很難啊。


    當然,聽說張德汲取了教訓,沒事就敲打敲打周邊的胡兒。今年好像又跑了一趟北邊,跟室韋人又講了講道理。據說,早已荒廢的室韋都督府又要重新開張了,山北的義從軍裏都有不少室韋勇士參加。


    再看看塞內?


    實話說,李承嗣真想迴山北,在這塞內太憋屈了。


    梁朝就是壓在頭上的一座山,壓在身上。


    盧龍對梁朝,隻在騎兵有一點優勢,而且很有限。何況梁軍如今腳力也不少,至少足以保障斥候、遊騎偵察戰場,亦可集中使用突騎。


    據說,朱三的侍衛親軍有一個龍驤軍,一軍就有萬餘騎。


    在之前的對峙中,梁軍也曾拉出三四萬騎浪,還險些將鄭二包了餛飩。


    所以,這騎兵優勢也就不好說了。


    至少,李承嗣沒覺著這是啥能夠左右勝敗的大優勢。


    反過來,梁朝的優勢就很可怕。


    梁朝是整體強大,兵多將廣,哪怕偶有挫敗也不傷筋骨。


    前不久夏州一戰,雙方人換人好像各有得失,其實盧龍遠比梁軍難受。


    這種消耗戰,這邊是真的賠不起。


    所以,李承嗣對遼王的心思也算拿捏準確,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爭取時間鞏固河東,發展營州,遷移人口。


    能晚打絕不早打。


    在西邊鬧,也是想牽扯梁朝精力,給河北減壓。


    這次梁軍一動,李承嗣就極其緊張,同時給晉陽和幽州派了快馬報信。


    他這個東麵行營,也就自己的懷遠軍、魏東城的靖塞軍以及銀槍軍不到三萬人比較靠譜。其他隊伍守守城還行,搖旗呐喊都不敢讓他們上陣。


    而且傳說劉守光立場不大堅定,這也很要命。


    地盤是大了,可是戰線也長,總覺著兵不夠用。


    “可道。李司馬那邊有甚說法麽?”李承嗣詢問道。


    馮道二十七八歲,在軍中是老資曆了,姐姐還是李三的正妻。如今馮道來了這邊給李承嗣做行軍司馬,有些掌書記的活也是他兼著。


    馮司馬見問,笑眯眯道:“李司馬說,他隻管錢糧,作戰他不插手。”


    李三郎這個表態李承嗣是很歡迎不假,但是他也真想聽聽他有什麽建議。


    與李三這小子相處日久,李承嗣總覺他身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一些想法很神奇,具體又說不上來,就是這麽個感覺。


    戰爭,說到底是實力說話。


    實力不夠,就是這樣蛋疼。


    挑起戰端很容易,難的是怎樣結束。


    而在這方麵,勢弱的一邊天然吃虧。


    弱,就顧慮多。


    對麵梁朝很隨心,明目張膽地屯糧北伐,說打就打,占不著便宜就撤。反正前麵有魏博、成德擋著,破幾個城死點人無所謂。


    他李承嗣明知道對麵賊心不死,偏偏不敢先下手為強。不是他膽慫,也不是他不能玩一把漂亮的突擊。奔襲,難道隻有鄭二會?


    問題是他不知道這刀該怎麽下。


    除非一個突擊弄死朱三,否則,他真不知道一旦挑起戰端,可怎麽結束。


    一屁股坐上這個帥位,李承嗣算是明白鄭老二這幾年都過的什麽日子。


    這狗日地跑得快,躲到振武軍去了。


    當初接手時,李承嗣很興奮呐。


    畢竟是遼軍唯二的屬鎮節度使麽。


    鄭二做這個義武節度使誰不眼紅?別哭窮,哭窮你別幹啊。


    張德在山北也就是個安撫使。


    秦光弼在幽州是個都教練使,掛了個節度副使的銜。


    和著這廝是看看日子不好過跑了,自己做了接盤俠,還他媽挺高興。


    人呐,都是賤骨頭。


    “馮司馬,你按二萬大軍出鎮作戰一月,前出五百裏,計算一下。明日給我幾套方案。”不管怎麽說,被動挨打都不是李將軍的風格,如果確定這次梁軍要動,他可不打算在定州城裏貓著等人家來打。


    至於開打了怎麽結束,咳,那是遼王的事,該他去擦屁股。


    誰讓他是遼王呢。


    當然,前提是確定梁軍真要來幹。


    還要搞清楚梁軍是大打還是小打。


    這事兒還得跟李三郎確認清楚,順手提筆寫了一段話交給馮道。


    馮道接過,一聲不吭在書架上取出個木匣,與李承嗣一人一把鑰匙開了,捧出一套《論語鄭氏注》。


    當著李承嗣的麵,馮道將文書譯成密語,又校對兩遍。然後將《論語鄭氏注》放迴匣中,取來另一個木匣將原文編號存入。


    再將譯文以紙封好,由李承嗣蓋了火漆,放入一個竹筒。


    馮道又拿蠟油封口,蓋上戒指上的一枚私章封口。


    最後叫來信使取走。


    全程馮司馬一語未發,卻又做得有條不紊,給人以一種安靜而流暢的美感。並且這廝天生笑臉,好像他明明哭你卻覺著他在笑。


    李承嗣目光在這酸丁身上停留片刻,就讓他迴去算賬,另叫門外的衛兵去將牛犇將軍請來,打算跟這位牛將軍討論一下如何出境作戰。


    鄭守義給他留下的這位仁兄還不錯,手下六千多兵也過硬。


    至少李承嗣目前感覺還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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