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直緒有一張很不好惹的臉,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人的不良少女。


    隻是一旦做表情笑起來那種殺氣就會蕩然無存,變得有點傻兮兮。


    此刻她就是這樣笑著麵對宮野誌保的。


    “你好,我是江代直緒。”她臉上是長輩的慈愛表情。


    “江代直緒……?”宮野誌保用幹啞的喉嚨發出氣聲,一開始有點茫然。


    她反複咀嚼了這個名字,恍然大悟地急切嘶啞道:“姐姐……我姐姐!”


    江代直緒遞來一瓶水:“她現在應該已經離開審訊室了,大概三個小時後能見到你。”


    宮野誌保接過水,她相信了。


    組織對內部成員有種古怪的直白,不怎麽騙人的。


    說要殺掉你就要殺掉你,要你做什麽就做什麽,一股看不起人的豪直粗魯。


    她擰開瓶蓋,一口口抿著。


    稍微喝了兩三口,她就站起身:“在哪兒見我姐姐?”


    江代直緒打開手提包,裏麵是一個蓋子透明的飯盒。


    左邊排著幾個飯團,右邊有炸可樂餅和蔬菜。


    “你先吃點吧,她也要卸卸妝洗洗澡吃吃飯呢。”


    宮野誌保剛要皺眉就聽江代直緒笑著說:“作為姐姐,總是不想讓妹妹知道自己不體麵的。”


    宮野誌保想了想,還真是。


    每次見姐姐,姐姐都打扮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說事情也隻是報喜不報憂,說小不說大。


    她打開飯盒,就聽到江代直緒的聲音:“你也知道我也是組織的人,我是安摩拉多的直屬,他接了你們姐妹的任務,他去了明美那裏,我來了你這裏。”


    宮野誌保抬頭看她,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接了任務肯定要做,你吃著,聽我隨便說說,幫我完成一下任務好嗎?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對不起我的工資,拜托拜托!”江代直緒雙手合十求她。


    宮野誌保能看到姐姐本來就很高興,就算組織又搞威脅恐嚇這一套,她也沒之前那麽抵觸。


    於是別別扭扭道:“我還能關住耳朵不要聽嗎?”


    江代直緒鬆了一口氣,道:“你等等,我看看話術……”


    宮野誌保一邊嚼飯團一邊偷偷笑了聲。


    “話術”這東西肯定是沒有的,江代直緒隻是仗著“宮野明美朋友”的身份哄小孩。


    真正要讓這對姐妹收心還是要靠姐姐。


    妹妹不怎麽拿主意的。


    “你是逃離不了組織的,組織花了大功夫培養你,你就要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你就算逃出去組織也能找到你!”


    “宮野誌保,你也要想一想你姐姐,她區區一個底層成員,命賤得很。你不聽話就是她吃苦!”


    “你父母也為組織工作,你跑出去找條子,條子會相信你嗎?!”


    按照一般情況,宮野誌保這時候應該笑起來了。


    可她臉色漸漸發白,眼神裏滿是恐懼。


    不是吧這麽害怕?


    這麽害怕還威脅絕食?


    江代直緒有點看不懂。


    她轉了話題:“其實作為妹妹,也體諒體諒姐姐吧。”


    “你見她千萬別提萊伊那個臭男人死叛徒!”


    江代直緒一臉同仇敵愾:“那臭男人搞什麽車禍初遇,結果是故意碰瓷!我就說怎麽那麽巧,她撞一個人、那個人就優秀到能獲得代號了?!”


    “你們姐妹這次吃苦完全就是因為他!他確實有本事,居然沒死,跑了。”


    “但也沒那麽有本事……”


    她壓低嗓音:“有本事把你姐姐帶走啊!組織還需要你,又不敢對你動手。”


    宮野誌保捏著可樂餅也很憤怒,接著是若有所思。


    是啊,比起自己,姐姐受到的監視更少,跑路也好跑。


    跑了自己肯定會讓組織動怒,跑了姐姐隻是有點麻煩罷了。


    萊伊真是個渣男!


    走也不把姐姐帶走!


    然後江代直緒又說:“我算是半主動進入組織的,沒有天賦真不好爬。我還挺羨慕你姐姐的……”


    她苦笑著貶低自己:“我沒有天才妹妹,自己才能不足,又被人害了丟了內髒半個。”


    “我在組織也很多年了,很難想象離開組織的生活。我一個高中畢業的不良少女還能幹些什麽?”


    宮野誌保嚼著西蘭花不說話。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應該是一個龐大機體的一個器官,一台精密儀器上的一枚齒輪。”


    “聽起來很可怕,但是一定會很輕鬆、很安全。”


    “怎麽形容呢?”


    “管水母吧。”


    宮野誌保聞言立刻想到了相關的內容。


    管水母,嚴格來說並不是一個生物,而是由許多功能不同的小個體組成。它們各自隻有運動、繁衍、捕食、消化等單一功能,脫離母體後無法獨立生存,聚合在一起則可以組成巨型生物群落。


    求活者無可厚非。


    隻是她不喜歡。


    她不想要成為齒輪。


    宮野誌保隻想做自己。


    她沒有搭話。


    江代直緒比比劃劃:“做不好大事,做做小事。”


    “隻要活著就行,活得好一點就更好了。如果一個人活不下去就加入組織,傷害自己不如傷害別人嘛。”


    就不能都不傷害嗎?


    宮野誌保剛想到這裏,暗暗告誡自己不要變得麻木。


    “反正我早就知道這世界一點兒也不公平,有人喜歡什麽就能買什麽,有人還要想今天晚上下雨了橋洞不能睡了。”


    “這個世界有高峰有海溝。”


    “他們天生富貴,天性善良,天資聰穎。他們天生殘疾、貧寒,天性自私求存,沒有天分。”


    “這些東西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我們不也是很多可能性碰撞的產物麽。”


    “就像不同的人類一樣,這世界的人也各有任務,生活有起有伏。比如有很多無恥的壞蛋,就是這些壞蛋的存在毀掉了善良的好人平靜幸福的生活。”


    可世界上總要有這些壞蛋。


    沒有壞蛋你怎麽知道你幸福呢?


    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們就是啊,雪莉。哪怕血洗幹淨了依舊有痕跡留下。”


    江代直緒沒有看宮野誌保,隻是看自己的手。


    “壞蛋就要有壞蛋的覺悟。”


    “組織要求我留下證據才能進入組織之前,我住的公寓對麵是一個警察。”江代直緒閑聊似地迴憶。


    “我其實很想報警。可這世界上沒有報了警就一定能解決的自然規律。更沒有未成年報了警父母不知道的法條……”


    她看向宮野誌保,言辭懇切:“你也許覺得我沒出息。”


    “但在組織不上不下反而好笑,自己人覺得你有病,對麵也沒辦法信任你,兩頭都不討好。”


    宮野誌保“哢噠”按緊盒子。


    “走吧,江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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