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公羊易迴頭望去,正是田方從側後方殺來。


    這田方也不知道被公羊易揍了多少迴,吃了多少虧,特別是上午那一戰更是被打掉了全部的銳氣,估計是永遠不敢再正麵對敵了。


    可是這恥辱和仇恨卻隻能是越發深厚,所以自公羊易大喝一聲從土丘衝下的時候,別人愣神之際,還在亂軍之中的田方卻一下便認了出來,剛開始他是想著逃跑避其鋒芒的,可是後來看對方根本就沒有朝自己這邊看過一眼,不禁放心起來,反倒開始冷靜的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很快,公羊易和姬成師與畢譽鬥在了一起,旁人根本無暇也無法插手幫忙,田方自然也沒那個本事,也相信畢譽不需要幫助,然而他也打定主意要一擊殺死公羊易,便悄悄的持槍在長槍軍陣中的間隙緩行,尋找適合的攻擊位置和角度,當時一片混亂,也沒有人注意他鬼鬼祟祟的舉動。


    待到公羊易和身撲倒畢譽之後,手上沒了兵刃,田方大喜過望,挺槍直衝過去,本想悄無聲息的刺死公羊易就好,但是想想遠不如讓其親眼看著襲擊卻無計可施無處可避來的痛快,所以在槍尖快要接近時,才放聲大笑道:“哈哈,小戎子,這下你還不死了?!”


    此時畢奚離得太遠,夜間視野不好本就看不清田方的動向,現在更加無力救助。


    姬成師騎在馬上,早就看到了田方鬼鬼祟祟的行動。他武器在手,若是當即將長槍奮力擲出,當可救得公羊易一命,然而他雖與之講和,心裏也確實以之為戎狄蠻人,著實看不起這個武功卓絕的年輕人,也不願意施以援手。


    但是剛剛明明是公羊易奮不顧身救了自己,若是不報答一下,不僅自己要覺羞愧,而且勝負猶未可知,眼前那名敵軍老將太過驍勇,連自己和公羊易聯手也製不住,更何況若公羊易死後。


    思前想後,姬成師剛打定主意要救公羊易,可是就在這躊躇片刻,要出手已然是來不及了。


    公羊易動憚不得,眼中盡是恐懼,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可就在槍尖已經快要接觸到他身子的時候,公羊易突然身子淩空的被舉到了半空之中,接著他就看到畢譽一手舉著他,另一手生生抓住了槍杆距離槍頭一尺之處,想要逼停田方。


    饒是畢譽神力非常,這樣將力量分散使出也是困難,更何況還要單手抓住田方竭盡全力的一擊。所以在抓住槍尖之時,仍不可避免的讓田方的槍尖繼續前衝了數尺,已將將紮透了他的護甲。


    幸好田方看到槍尖不知何故已然對準了自己的叔公,雙足猛刹,腰背後仰才收住了招,可是已經氣的麵色黑紫,好在當時是深夜,無人能看出這期間的差別。


    “叔公,你這是在包庇敵軍啊!”


    畢譽喝道:“吾等蟄伏多年,旦起義軍誅滅畢氏一族,行事要光明磊落,我這麽多年是怎麽教你的,你平時欺男霸女也就罷了,為何如今因一己私欲就要偷襲暗殺!何況他這一手戟法全由太史公所授,太史公名揚天下,受萬民敬仰,我們怎能殺他的徒弟。如今我已將其生擒,日後勸他歸順,以他能力當可為吾軍頭號先鋒。”


    田方不怒反笑:“我說叔公啊,這小戎子我是非殺不可的,打仗殺人還要講什麽光明磊落仁義道德麽?”


    “難道不該麽?”


    “該麽?我田家經營日久,所做的事確實不大光彩,可是好多事也是跟叔公你商量的啊,要不我田家哪有今天?”


    畢譽見田方油腔滑調毫無恭敬之意,話裏更有諷刺之言,不禁憤憤說道“你既然知道田家有今天靠我,何故敢對我如此囂張!”


    “那我就告訴你,姓畢的,別忘了我田家先祖是怎麽舍命救你的,我們三代以來對你一個外人執禮甚恭,可你別太高看自己了。你吃田家,住田家,連我們田家費盡心血幾十年收集的財貨也全部給你用來訓練私兵。你知道麽,這可是滅族的大罪,你孤家寡人無所謂,可我田家幾十口人的性命不都是給你一人擔著受著麽。現在,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你居然敢救本少爺今生最大的仇敵,你以為本少爺不能將你軍法處置麽!”說著將槍杆略微往前一送,感受到槍尖略微的阻擋後知道已經紮到其皮膚,方才停手。


    畢譽微微一痛,卻遠遠及不上內心一陣冰冷,隻覺得幾十年的付出全部白費,正思索間卻聽到有人大喊:“逆子!這是你能說的話麽!”


    其實這話雖是斥罵田方,語氣中也是和田方類似,那些話不能說,卻可以想,田家執禮甚恭,可是從田家祖上湮滅之後,田大夫和自己的兒子已經沒有那麽尊重畢譽了。


    田方一聽便知是父親田大夫的怒罵,原來是田大夫在小路設伏圍堵畢萬率領的逃亡部隊,將之趕了迴來,本想前後夾擊將畢國眾人斬殺殆盡,卻發現畢國將士退到城下開闊地時根本沒有長槍軍進行阻擋,反而立馬擺開陣型開始防禦。田大夫一陣好奇,卻聽到田方數落田家的中興至寶畢譽,不由得又驚又氣,不等查清情況便破口大罵。


    田方這家夥無法無天,隻是很怕父親,剛才那股耀武揚威的神情當即化為烏有,立馬將槍抽了迴來。


    趁局勢混亂,姬成師縱馬衝來,想要一舉先將最強悍的畢譽除掉,本來已被生擒的公羊易猛的翻身,從空中跳下,用身子按住姬成師的斷魂槍,雖然將槍杆壓彎了,可是自己也被彈飛數丈。


    姬成師本擬一槍刺死畢譽後,然後用馬蹄踏死公羊易,這是一箭雙雕機會,而且事後可以說因為馬匹受驚不聽指揮所以才誤殺了公羊易,真的是不留禍患的狠招。


    畢譽緩緩轉頭,看到愣神的姬成師和倒在地上喘氣的公羊易後,略一思索已明白大概情形。


    “拿槍來!牽馬來!”畢譽大喝,想要跟那個與自己撫養教育多年的畜生一樣不堪的白麵大將——姬成師決一死戰。


    可是尷尬的是,縱有田大夫的一聲支持,從田方以下也沒有其他將士來為畢譽撿起地上的槍。


    原來,畢譽威武雄壯,確是一世之雄,可是其為了達到滅亡畢氏的理想,訓練嚴苛不近人情。長槍軍盡管精銳,但是也早就對畢譽不滿,大家都知道部隊是田家的,並非畢譽的,在田大夫和田方等人恭敬之時,士卒積怨已久而不敢說,眼見大少爺田方與之爭執,也就沒人再聽畢譽號令了。


    “好好好,你們果然是奸險之徒,老夫費心費力的訓練你們,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畢譽無奈,隻能瘸著腿去撿起長槍,這下,公羊易的猜想得到了驗證,果然畢譽無法步戰,不過單憑臂力和手上功夫就能厲害如斯,也當真可怖。


    這時伯陽甫率領的援軍也已殺到,長槍軍見敵人甚眾,都暫時停止了抵抗,畢晉二軍也暫時停手以待主將命令。隻見長槍軍陣勢散亂,軍無戰心,麵對畢國和晉國精銳騎兵隻有列成堅陣才有一戰之力,現在可萬萬不是對手了。


    姬成師不僅對畢譽沒有什麽敬佩之心,而且看著己方占得先機,更是心情輕鬆的笑道:“你這匹夫隻會借著馬力狐假虎威,卻不曾想到隻是瘸腿老卒,若攝於本公子之名速速退走,還可以保你多活幾年。”


    晉國精銳跟著大笑附和,渾未把這名皓首大將放在眼裏。


    畢譽悲憤交加。羞愧難當,一瘸一拐的衝向姬成師,少了戰馬助力,畢譽的行動,力量等都受到極大影響,揮到姬成師身前的那槍也就少了大部分威力。


    姬成師不敢怠慢,卻發現自己可以輕鬆應對,於是又笑道:“跛足老卒,再不撤去讓你今日便即卒逝。”


    晉軍笑聲更振,並在隨後姬成師輕描淡寫的戲弄之中推陳出新的罵出各種粗言穢語,說出各種諷刺挖苦。


    其實也不是姬成師和晉軍就是如此無恥下作,而是長期作戰中形成的默契,通過笑罵讓敵人心浮氣躁失去理智,這樣就可以在戰鬥中大占便宜。


    以畢譽的老練本來是不會受激的,奈何田方不敬在先,士卒不聽號令在後,況且自己最大的弱點已然暴露,也就根本沒有辦法再控製自己的心神,無意間變成了一個認真戰鬥卻舉止可笑的醜角。


    看到一代名將遭人戲弄變得狼狽不堪,公羊易再也忍受不住,氣運丹田,仰天大唿:“都閉嘴吧!”隨後挺身一戟橫在畢譽姬成師中間,阻擋了他們的爭鬥。


    “公羊兄”,姬成師正色道,“我受晉君將令,要救畢君於水火,斬殺叛亂之徒,你這樣擋在中間是通敵麽?雖然你我交好,可是軍法卻容不得情。”


    “小娃娃,老夫縱橫天下幾十年,也不要你來求情!”說罷用槍挑開公羊易就要繼續廝殺。


    公羊易見其又要再上,結果也會是和剛才一樣,情急之下用戟杆掃到畢譽腿上,隨著一聲悶響,畢譽應聲而倒,卻再也爬不起來,原來剛才田方已經刺穿了他的肚腹一寸,年老血衰的畢譽便再也站不起來。


    伯陽甫甫入戰場就在思考對策,雙方實力接近,如要消滅長槍軍也非易事,現在晉軍情況和態度都不明,這姬成師很可能借機公報私仇,如果執意與長槍軍決一死戰的話,還不知道結果如何。


    於是便朗聲說道:“老夫乃是伯陽甫,在天下有些微名,不知大家可願意聽我說話麽?”


    伯陽甫之名天下盡知,畢萬、姬成師和田大夫這三方首領居然異口同聲道:“謹遵太史公吩咐。”


    伯陽甫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畢譽和站在旁邊持戟守衛的公羊易,微微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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